第354章 ·寒风走马出咸阳(二)
要放在后代王权登峰造极的期间,这点拥兵自重的心机手腕,就充足中枢当中、九重之上的人物给董卓送来一杯毒酒、三尺白绫的了。但是两汉固然号称师法秦制、实施郡县,实则到了东汉之末,郡县之间,恍若封国,特别凉、并边地的太守,事权之重,也不下于西欧所谓领主大人了。
还不是因为河东郡囤有他在凉州十几年含辛茹苦拉起来的这支人马?
而孔璋现在如此笃定,仿佛自发把握了最无益的构和前提!
……
听着董卓发问,孔璋也正了正神采,朝四下望了望。
堂中下首,坐着个头戴进贤冠、一身公服的中年人,望着堂上闭目似在假寐的董卓,寂静不语。
这封圣旨一下,董刺史当然要升到了中郎将的职位,但是接下来呢?迁为中郎将,也就意味着,此番羌乱安定以后,董卓董旻俩兄弟就要在都城内里喜相逢了。
没了旁人在边上,孔璋叫得也更亲热了些:“仲颖兄军功赫赫,实为国之干城。此番凉州平乱,亦不过谈笑间破敌耳。若说朝廷恩赏,实出于上,璋不敢断言。但若能尽扫不臣,朝廷又岂不肯与仲颖兄如安亭侯普通的功业?”
宦海上这些场面工夫,董卓是一贯都筹办得极好,迎来送往的本领,那是打小就和羌部间虚与委蛇熬炼出来的。这一次驱逐孔璋这个持节大臣,天然也不肯出了甚么不对。
李儒听着董卓发问,忙一欠身,向着本身这位主公笑道:“主公何必忧愁?向来持节宣旨,都是调派六百石高低的大夫、郎官们。这位孔仆射,身为谒者台主官,却亲身讨了这么个差事,以尊位就卑职,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主公还怕他怎的?”
董卓也不装模作样,就着孔璋的手就立了起来,目光倒是炯炯地望着这位洛阳新贵:“孔仆射远来幸苦,只是卓有一事不明,还请孔仆射教我——未知朝廷于此番调兵,奖惩如何?”
灵帝一朝,政事废弛乃是刘宏的昏君本质,但是凉州直面西域、并州针对匈奴,数百年来战事不竭,倒是垂垂培养出了各自的武人个人。只是凉州、并州,两州固然大部分交界,两州的武人个人彼其间却一定看得上眼。
诏令里就两桩事,第一,发并州兵入凉平乱,第二,迁并州刺史董卓为中郎将。
两位大员,固然一个两千石,一个比千石,可孔璋又是持节而来,两边算是敌体,就这么谈笑晏晏地牵动手,直入了太守府正堂。依着朝廷体制,先由孔璋立在堂上,董卓下拜听旨,将最新的调兵诏令就这么传达了一通。
孔璋浑如不觉,正色道:“若此番能打扫凉州几路叛军,封侯何足道哉,当表仲颖兄为征西将军,永镇凉州一部!”
别的非论,身为并州刺史的董卓,却好死不死地不守着并州治所晋阳城那等大城,天六合朝河东郡跑甚么?
………
可惜面前这个肥健阴鸷的老军头,又哪有那种情操来着?
而董卓一手打造出来的这支西凉董家军,也要随之分化、崩溃,拆散到凉、并各郡的郡兵中去。
比起那些总觉得舌头要比刀剑有力的洛阳公卿,这才是最合适的合作工具。
听着最后一句,董卓神采淡然,眼中倒是锋利起来。
李儒这等为贵官谋主的人物,那里不晓得这是甚么意义?含着笑就率着一班子属吏退得老远,只把这私密空间留给这两个老男人。
半晌后,却听得董卓微微一叹:“文优,天负气势汹汹而来,只怕是来意不善,你在都下交游广漠,对这位孔仆射,有甚么友情没有?”
提及来,这旨意也没甚么新奇的,遵循董卓的军功和资序,并州刺史这类衔头,本来就略微有薄待重将的怀疑。普通军功起家的武臣,做到了一州刺史的位置上,接下来就不过是两个门路安设。要么远远地打发到边地,按上护羌校尉、度辽将军之类衔头,给大汉天子持续苦哈哈地卖力卖子孙,要么就召回京师,在光禄勋中待以高位荣养起来,比及四方有警的时候,再抛出来当定海神针。
河东太守府中,只要一个高矫健硕如人熊的人物,悄悄闭目端坐。一身松松垮垮的袍服,穿在他身上,稍稍有了点紧身衣的意义,身侧所佩的银印青绶,倒是明白无误地揭示着他真正的职位。
听着李儒如许阐发,董卓倒是悄悄哼了一声:“洛阳城里,向来是风波云诡,焉知这位孔仆射的将来,会比十常侍好些?不要我们操心奉迎,最后却全做了一场空!”
说罢,他一抬手,止住了李儒前面的话:“差未几,那位持节宣旨的孔仆射也该到了。文优,且随我去迎他一迎,宣旨大臣面前,我们这些礼数总要尽得全面!”
看年纪,这位在凉州一度叱咤风云的狠角色也不算年青了,鬓间模糊都有了根根白发。但是呼吸安稳悠长,一息稳定,全都仰赖多年来在军中打下的好根柢。
对汉末三国这段汗青略微熟谙些的人,听着这声“文优”便清楚了这其中年人的来源。在董卓麾下,武臣很多,文臣却罕见如大熊猫,这一名倒是董卓最为倚重的谋主,表字文优的李儒。不过就从史乘上那寥寥数笔看来,李儒这位谋士,干出的独一一件大事,也不过是逼着少帝刘辩喝了毒药罢了。
宣旨已罢,孔璋嘴角噙着笑,亲亲热热地就哈腰将董卓搀起来了,也幸亏他这个肥胖文人另有这么把子力量。
如果董卓的前辈段颎、皇甫规他们,那天然是甘甘心心肠自解兵权,孑然一身地持续为大汉朝廷发光发热。
提及来,算着光阴,本来的时空里,也差未几就是这个时候,董卓依仗着对十常侍贿赂,才将并州刺史改任了河东太守。只因为他身为并州刺史却不时地前去河东郡,名不正言不顺,更不好抓停止中这点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