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夔鼓高声惊狐踪(九)
本来覆盖金简峰的重重赤云,就在现在猛地伸展开来,转眼间就将回禄峰为首的衡岳诸峰覆盖无余,只剩下光亮台上那一团光轮中的对生芝炬,其光温润,其色正朱,倒是一枝芝盖、芝茎清楚,乃至能见到灵芝身上特有的云纹,而另一枝珊瑚芝,倒是真假不定,微微摇摆,如蜃如影。
泉池之侧,一方色红如火的大石傲但是立,通体光润如玉,上刊三字古篆。
赤云化成的长桥之上,南岳群峰之灵,或擎紫云华盖,或把重瓣芙蓉,或握长柄香炉,或驾白鹤而献丹药,或骑狮子而捧石钵,最前来迎的山灵,雁羽为衣,恰是七十二峰中比来人寰的回雁峰。
本来的珊瑚灵芝,固然向着四方晖映出炽热光彩,但是在这正中午候,日光下映,倒是将芝炬之光压得不复夜间那样灿然夺目。但是在日光最烈的这个中午,芝炬之光倒是乍然一收,随即金简峰四周光亮也随之一黯。
南岳光亮台那云中火芝之异象,连续持续了三天。
不过现在从衡山上的僧道香客,再到衡阳城中平头百姓,除了那些庙产化灰的不利鬼以外,只感觉此乃是从未有过的神佛显灵之相,只是一个个焚香顶礼。中间乃至有些痴了动机的,就这么摸到金简峰附近,朝着那赤云、灵芝的炫目光影间捐躯朝圣,就这么一个个跳了下去。
赤霞当中,仙方士迎着一众陪侍仙官真形,走到了南岳帝君法相之前。
“朱阳乘晨,盘桓九霄,丹舆飞盖,洞焕霞寥,曲回下映,监我心翘,上愿所陈,莫不感幽,抑披灵卫,形与神交,书名丹台,结字南瑶……”
不过那毕竟只是在能级不敷的时空中取巧。
但是似魏野如许,以一人之力,催动一山灵枢地气,以南岳衡山真形图为基,等若将七十二峰十足归入阵局之间,倒是一件既卤莽又事倍功半的凶恶之举。别的非论,如果平常修道之人,若在南岳地界妄用南岳衡山真形图为灵引,催发七十二峰地脉灵枢运转,那便成了货真价实的他杀行动。
饶是他们行动如许快速,上封寺这座由隋炀帝命令劫夺而来、几毁几建的南岳第一寺,只在赤气蒸腾间抖了几抖,便化作了漫天白灰,山风一吹,纷繁扬扬得不知去了那边。
回禄峰头的光天坛福地蓦地大震,但是这股震感倒是被一股奥妙之力束缚在了回禄峰顶周遭之间。
如果传承有序的仙宗道脉,夺六合造化而凿建洞天福地,更非祭炼法器之术所能对比。
倒是我们命里该着恶曜临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庙产成灰,没头苍蝇一样满山乱窜?
如此灵应,更唬得无数人跪地焚香,大喊“圣帝爷爷显圣”不止。
这声音本来不大,倒是跟着两处观宇间道人们的曼声咏赞,垂垂缭绕于衡山高低不知多少人的心头,渐生敬佩之念,渐生皈依之心。
这方才呈现的泉池间,细碎水泡如蟹眼,如鱼目,滚荡在水面间,一阵阵的热浪蒸汽拂面而来。
魏野戴浮筠竹冠,着青溪道服,佩青绶银印,踏庚辛风岩之虎。
如何讲?
转眼间,赤云桥上现出一轮其色正朱的日轮,此中似有道者手持灵芝快意,徐行而上,固然从衡山群峰间望去,也只见得一道日轮中的剪影,还是让衡山上无数香客欣喜若狂。
当下也有喊南岳圣帝的,也有喊衡山圣公的,但更多的人,只是拜倒在山间,大喊“神仙”不断。
说到“利”字上面,便是亲生兄弟都能生分了,何况是常日里假惺惺客气一声的师兄师弟?
………
一股强大气味,无由而生。
……
赤霞之间,有一柄火剑直刺而下,在光天坛四周划出了一个浑圆剑圈。
大不了,再从十方善信那边重新募化,再修上十座、百座也全不是题目!
一股潮湿水汽,从光天坛下涌了上来,不是淙淙流响的烟霞峰懒残泉,不是蛟龙隐没的狮子峰黑沙潭,而是氤氲间染着一段地火烈性,喷起素烟白云,弥散回禄峰间。
固然这个时空中不乏灵药异草,但是如许“服一草而得仙”的神物,毫不成能存在。但是丹灵快意收摄南岳灵枢,运转衡山周回二千里,仙方士三日夜定坐间,朝气律动的山川林木、灵机聚集的洞天福地,几若与神识冥冥相契。仙方士明白过来,所谓夜间放光的珊瑚灵芝,便是南岳群峰间哺育而出的那一股活泼泼的灵机,跟着衡山灵枢运转,映照于修道民气神之间。
衡山上的那些琐事,仙方士倒是浑然不知,只是手中持定丹灵快意,向着回禄峰顶行来。
少顷,便有本地秀才上前细心辨认畴昔,恰是“光天坛”三字。
饶是如此,这些禅门大德面上也不见一丝寺院焚毁后的烦恼之色,只是一面合掌叩拜,一面有志一同地在脸上暴露高兴浅笑:
开初3、五日里,上封寺卖起这“福地神泉水”还算是公道,十文制钱便能挑走一桶水去。但是不到半月间,衡阳处所上无人不到回禄峰头求“神水”,十文钱一担水就立马变成了十文钱一碗水。
光天坛与青玉坛两处福地同时闪现,回禄峰顶顿时浮出一轮赤霞,仿佛朱镜浮天,遍照衡岳七十二峰。
此时的衡阳人早已不知“光天坛”三字代表着甚么,还是几个秀才畴前明衡阳县志内里找到了当年隋炀帝改光天坛为上封寺的旧事。
上封寺主持大师,则是在光天坛侧吃紧忙忙修起个茅棚,论桶卖起“福地神泉水”来。
间隔回禄峰顶比来的人们,非论是在回禄殿前照看香火的庙祝,还是挑着产业怜惜古刹成灰的和尚,或者那些早已经欣喜如狂的朝山香客,一个个都向着上封寺——
虽说上封寺已经化作了一片白灰,光天坛现在又被这么一泓热泉整日里围住,热浪蒸腾,换了谁都吃不消,更不要说重新在上面修庙了。但是庙产田单尚在,谁能说光天坛不是上封寺诸位大师的财产?菩萨不能拜了,香火钱没处收了,卖几桶水能够了吧?
……
现在他见着沿途梵刹大多变成一片白灰,只要集贤峰黄庭观、紫盖峰九仙观两处道观安然无恙,自但是然地就心中起了计算,毫不肯立于上封寺这等危墙之下。
七十二峰灵枢地气现在早已运转至浑然同一之时,这道咏赞之音未曾扰动地气分毫,反而将漫山香客士女形神,十足收拢于造化遗留在衡岳群峰的悠长气味当中。
不要说神识可否催发七十二峰灵枢地气运转成阵,就算仅仅是范围在一峰、一谷之间,衡山千万载固结在山川间的沧桑气味,就足以让行法者的神魂丢失,不知是“山川为我”,还是“我为山川”,要么今后坐困定境当中,乃至寿元耗尽而不得出,要么在灵枢地气运转间,将一身法力生生耗尽,修为退转,还成凡夫。
赤霞当中,模糊有王者头戴玉冠,身披赤衣绯裘,腰佩灵章而出。
只是苦了衡山县的申知县,刚写完上奏天子的吉祥奏章,衙门前头就被一群群来告状的和尚给堵了。晓得的,说这是衡山上的和尚在争光天坛福地,不晓得的,还觉得县太爷家里哪位官眷不好了,正在请各寺的大德高僧放焰口……
申知县不知何时已将头上七品素金顶子的喇叭草帽摘下,拜伏于地,屏息股栗不敢言。
各种狼籍扰攘,直到了第三日正中午候,却见得金简峰间那一株对生的珊瑚灵芝,再生异变。
……
“见过下元太一君。”
丹灵快意自从被魏野带出下元太渊宫以后,落空了玄云之海元气支撑,再难重现曾经勾动太一紫房三元宫阙离火之气的妙用。但是现在,魏野手持这枝快意,以一人之力,运转南岳七十二峰灵枢地气,等如果以群山之灵机,重炼这件五城玄器——
快意真仙兼并着解阳山破儿洞,修起聚仙庵,论碗卖起落胎泉水。
回禄峰附近的人们,只闻声赤云间猛地传出一声虎啸,随即云中赤霞里,王者身影鹄立不动,七十二峰间,唯有朵朵红云映着人们的脸庞,在峰头山间浪荡起来。
自古相传,金简峰光亮台上藏着一株珊瑚灵芝,入夜生光,人得此芝,即能长生不死。
以地气灵枢运转,洗练天材地宝,祭炼成器,如许的伎俩,算不得奇怪。仙道中人也好,平常略通法术堪舆之道的凡人也罢,只要晓得如何运转地气灵枢,哪怕是平常风水先生布下的风水局,在藏风聚气之间,也能有洗练宝贝、滋养形神之妙。
照着上封寺监寺和尚的算法,只要如许卖水卖上一年,重新修起一座比本来更壮观、更轩敞的上封寺,也不是甚么困难。到时候将光天坛朝寺里一圈,卖起福地神泉水也更放心些,总不消担忧有人钻过篱笆去偷水!
申太爷有处所避风,有手炉取暖,但是他带上山的一班皂隶衙役倒是倒了大霉,一个个被山风吹得清涕长流,说话都有些呜囔呜囔的。
能见着南岳司天昭圣帝君白日显圣,这只怕是衡阳处所上千年不遇的福泽吧?这个动静鼓吹出去,天下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还管甚么舟山普陀、山西五台?还去甚么四川峨眉、安徽九华?只要南岳菩萨,才是真正有灵应、会显圣的真佛,便是坏了多少寺院庵堂,也是南岳菩萨显圣的机遇——
就算平常之人长居衡山当中,以有情之心,感造化含灵之妙,灵枢地气滋养形神,也有延年益寿之效,等如果也分润了几分珊瑚芝的遗泽。
直到本日,洞阳真火焚净千年积秽,光天坛福处所才重现人间。
两株芝炬对峙半晌,倒是猛地相互一合,随即朱光敛迹,光轮、芝炬转眼无踪,只要一道赤云如桥,横架金简、回禄二峰。
固然——大师连这位日轮中显影的究竟是哪一方神仙菩萨,都没有一个准数。
只要上封寺的方丈反应最快,只喊了一声:“回禄大神又显圣啦!”这几日早已筹办伏贴的和尚们,已然将寺里早已装车的粮米布匹、佛像经卷、法器家私,一并抢运了出来。
不过跟着丹灵快意印入南岳衡山真形图,催发了南岳群峰涵养万载的灵枢地气,魏野在金简峰光亮台间定坐三日夜,便是以丹灵快意为灵引,以南岳衡山真形图为阵图,激起南岳七十二峰地气,与丹灵快意混合为一。
四周几处寺院不过两三进的院子,固然多是唐宋年间的禅门大德们留下的古迹,却实在不是住人的处所。上封寺号称敕建名刹,客房倒是很多,但是上封寺方丈三催四请,却全被申知县推委了一个洁净,宁肯给舍茶的小亭蒙上布幔,怀里揣上手炉,在虽是晚春却仍然北风料峭的山头挨冻,也不到上封寺里去安息。
至于环抱着光天坛的那一泓热泉,也给上封寺的一众和尚扎起竹篱笆围了个不通风。主持大师则师法着《西纪行》里的快意真仙做表率。
这三天里,身为衡阳县父母官的申知县也是忙了个焦头烂额,一应公事十足抛下不管,只是在卧龙岭上一处给朝山香客舍茶的小亭里坐着不走。
“见过南岳衡老虎。”
也只要执掌丹灵快意的魏野,能借着丹灵快意这件五城玄器的本来“下以南岳制地气”的妙用,代替了魏野本身去直面衡岳七十二峰灵机。不然就算魏野这勉强算是修成半仙之体的修为,也不是戋戋三日夜就能从定境中出来的。
这“福地神泉水”天然不是拿来打胎的,但是南岳圣帝菩萨显圣后留下的灵迹神泉,谁敢说没有甚么分歧凡水的灵效在内里?常喝这“福地神泉水”,延年益寿是不消说了,百病不生是理所当然了,用来泡澡能治疖癞疮疱估计也是必然、必然以及必定了。
只是跟着时候迟延越久,环抱在金简峰四周的赤云更加稠密,层层叠叠间,除了那一株光炬般晖映衡山诸峰的对生灵芝,竟是连去处金简峰的山道也看不大清楚。
至于地契、债条这等紧急物事,更是老早就藏在了僧衣领子里。
………
而在衡岳中心群峰以外,东方十六峰山灵以形如乘凤玉女的凤凰峰为首,湘潭灵应、碧岫、樊篱、日华四峰,长沙岳麓一峰紧随厥后,纷繁向着魏野施礼。
统统来得俄然,去得更加俄然,恍忽间山风拂来,峰顶赤霞不再保持着如照天朱镜般的异象,只是洒作万亩浮光,在人们茫然的面上镀上一层红玉色。
申知县不是进士出身,仅仅是个举人挑大梁,但是办事倒是极有定夺。只是有一桩不好,便是极信鬼神之说,每逢水水灾害,需求在各处驰名寺观古刹设祭祝告。
神光、宝光交相辉映间,衡山独一的九仙、黄庭两处观宇中,焚修道众心有所感,顿首叩拜,同声咏赞:
就如许,申知县的手令还是一条一条地收回来,一会儿又打发人各处山头去问失火情状,一会儿要找长于攀岩的山民去金简峰那层层红云深处探真假,竟是一刻也不消停。
仙方士的神识,倒是全然系于丹灵快意之上。
足下白虎吼怒连连,群山之灵纷繁避道,魏野一扬手中丹灵快意,赤云涌动间,回禄峰顶上封寺废墟之上,云光霞气涌荡如海潮,恍忽间只见白璧筑坛而起,与云中青玉坛遥遥相对,二坛同放祥光,朗照四方。
金简峰万载灵枢造化,也跟着丹灵快意激起,毫无保存地展现在魏野神识当中。仙方士定坐三日,不言不动,但是南岳有无生之朝气,衡山有无情之有情,神识历历映照如镜,大小靡遗。
从山腰到山顶,那些小庵小寺非论,福严寺、方广寺、祥光寺、高台寺、衡岳寺、弥陀寺另有新老两家南台寺的当家和尚,现在瞅着上封寺中人,眼里就快冒出火来——大师都是佛门弟子,也都出了家改姓了释,固然宗派有别,师传分歧,可总归也算是一家人。为甚么你们上封寺就这么得天独厚,庙固然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反倒又从天而降下这么大一注财路,只是坐等着银钱上门?
是否真的有如许一株夜夜生光的珊瑚芝,就生在金简峰光亮台中,等着修仙学道之士采撷服食?
上封寺所占之地,本是光天坛福地,但是自隋末起,香客、游人、缁衣佛徒鸠居千年,钟灵毓秀之地就此化作泥塘卑贱之处。
若说它真能够让人长生不老么?正如衡岳别号寿岳,七十二峰间灵枢运转,化为光亮台珊瑚芝,造化移转灵枢之奇如此,正如修道人借搬运身内精气,养成黍米之丹,彻照光亮,超脱凡尘而入仙道之境。
有些心机矫捷一些的,还把上封寺当年修建的人缘拿出来讲事:“便是当初隋炀帝强修了这座上封寺,压在那光天坛上,惹得南岳菩萨起火,方才降下来这一场无妄之灾。论理,这事也是你上封寺的祖师不对,如何也怪不到大师的头上来。但是现在你们倒是独占着福地神水之利,涓滴不给各寺的师兄们分润,也不念大师因为你们罹难。说破大天去,上封寺也理该补偿各寺的丧失。可你们上封寺只是装死狗,对各寺的师兄不问不闻,这又是个甚么事理?”
高傲陆板块间万载抬升而上的断块山体,千百年来经历风刀霜剑未曾稍移的南岳主峰,现在倒是模糊颤抖。
玉圭与快意一触,无声之间,早已意到神知。
不,这天底下已经没了阿谁隋炀帝敕造的上封寺,只要回禄峰顶一方被泉池簇拥在当中的石坛。
南岳帝君法相戴八朗宝光玉冠,披神光绯文之裘,带封灵制魔之章,乘赤霞飞轮。
火剑穿透了峰顶岩石,剑锋过处,生硬非常的花岗岩也被切削开、融裂开,在光天坛的边沿化作深稀有丈的石壑。
但是上封寺以外,余下那一百来处寺庵的和尚,却涓滴没有感遭到上封寺的师兄们这股悲观向上的精力。
赤云桥上,模糊能见羽衣星冠之士,持旛拈花,似在迎候高朋。
哪怕带下山去,给撞邪病人喝了,说不定也能驱邪赶鬼呢!
但反过来讲,赤云桥上七十二峰山灵现形,所敬的也不是某个仙方士,而是他手里的丹灵快意。至于魏野,在七十二峰受地气灵枢移转、并朝回禄之局里,只比撑着丹灵快意的红木底座强一些,善能御风而行,能够托着这支快意直上南岳最岑岭罢了。
………
但是他们这里下跳,赤云中却有虎啸之声阵阵传来,跟着虎啸声,便是一股股罡风腾起,顿时将一个个存了捐躯动机的傻子仍然都刮回山道间。只是这一跳一摔,即使不死,也多数摔成个跛腿拐脚。
不但是他,漫山欣喜若狂的香客,只是跪地礼拜,那些本来还为了各自庙产转眼成灰的和尚,那受了大摆荡、大骇怪的心神,也被这衡岳千年未曾记录的神异气象再度震慑无言,便是几处大丛林的主持僧,也只能靠着身强力壮的酒保与幼年机警的幸童搀扶,方不至于一跌滚下山崖去。
半仙之士、山灵之神,目光相对间,魏野举起手中丹灵快意,南岳帝君法相举起手中赤玉圭。
但比起他们来,上封寺的主持大师手脚反而更敏捷很多,不消一天工夫,“南岳司天昭圣大帝显圣,光天坛福地重现人寰”的故事,未曾从九仙观、黄庭观的道人丁中鼓吹,倒是给山上山下忙着化缘重修庙门、募钱先盖窝棚的和尚们说得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