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灵石落处乱天机(二)
看着跪在榻前的两个门徒,许玄龄只是问了一声:“吴传授本日也是抱病?”
那条入山之路绝顶,是奇峰耸峙云海,在奇松掩映间,一方高有丈许的天成墨玉静卧峰头,墨玉周身,似有火色石筋盘曲如符,又有云雷秘篆缠护如龙。温润玉光中隐带星芒点点,玄异莫名,似在等候着甚么人的到来。
龙兴观固然立观二百多年,但从立观起,便是处所官为逢迎玄宗而起的官修道观,道脉传承至今,更是少有真正玄门之学传承。常日里,一众道人不过是奉养香火、唱经打斋,只是依着前唐所留的道门仪制,仍然设了讲经法师一职,推举晓得与文士官员往还唱和的博学之人,担负讲经法师一职。
寿昌六年龄后是寿昌七年,耶律洪基正逢这年正月,驾崩清风殿。他的孙子,二十五岁的皇太孙耶律延禧继位,改元乾统,群臣上尊号曰:“天祚天子”。
现在他半坐在榻上,轻声道:“本日是李州判家要为老封翁拜斗延寿,这观里除了我们师徒,余下的人都去李州判府上赴斋。有些话,我便直接说了,你们两人随为师削发修行一场,如何也不能落一个没了局。涿州昭烈天子祠,是为师的老友方丈,你们两人持了我的手札,投奔到他门下也好,出家了做些小本谋生也好,都随你们。趁着现在无人,你们走了,也算是告终我一桩苦衷。”
但是辽国的契丹朱紫推许佛门,那些晓得华严、兼修密法的高僧,来往辽国各军州驻锡说法,聚起万人听经都是等闲。但是像龙兴观如许的道观,上香祈福的虽多,情愿听讲经法师宣讲玄门经义的便少之又少了,乃至于许玄龄这位讲经法师,开讲三洞典范的机遇少得不幸,
百年以来最杰出的学者与墨客一去不返,两位年青的帝王却正跃跃欲试地筹办登上舞台。
他预言了先帝的灭亡之日,还预言了当明天子何时即位。
这两条,放在哪朝哪代也是不得了的罪恶,传出去凌迟都是轻的,吴卿儒替他坦白好久,也算是尽了朋友义气。
固然在病中,许玄龄气度犹然不减,两个门徒没有法儿,相互扶着站起来,抽抽泣噎地用袖子拭着泪,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
到了门首,这两个少年还不忘跪下来,向着许玄龄磕了三个响头。但是许玄龄只是背过身,入迷地望着那株枣树。
这两个门徒听着许玄龄话中意义不祥,不由得都哭出声来,却被许玄龄挥了挥手道:“哭甚么哭?为师不过是病了一场,又不是要就此寿终,你们留在我身前,反倒是个拖累。都走,都走,都离了这龙兴观反倒平静!”
比及许玄龄生了这场沉痾,观里不平他的人,便不循分起来。本来许玄龄在易州文士圈子里也算是很有诗名,又有吴卿儒如许的本地名流足可引为外援。可他这场沉痾来得蹊跷,吴卿儒更是自他病后,就绝足不到龙兴观中来走动。
两个门徒都是诚恳人,并没有听懂许玄龄说的话有甚么不当。只要许玄龄本身晓得,在他与吴卿儒考虑那篇香幢记的时候,俄然说出了甚么大逆不道的话――
对这统统,许玄龄只是病歪歪地躺在榻上,望着窗前那颗枣树。那株老树多少年未曾成果子了,本来就有人群情着要将它伐了,拿它打一套桌椅,只是被他拦着,才一向未曾成事。只是现在,人也好,树也好,都像是风中的枯干叶子,一吹,便打着旋儿地要飘走了。
非论宋国还是辽国,也非论是把汴梁扯成一团糨糊的新党与旧党之争,还是在辽国朝廷横行无忌的权臣耶律乙辛如何揽权,军国大事永久一件接着一件。比起来这些能够留名史册的大事件,易州龙兴观里一场小小的拜别,便显得微不敷道了些。
何况自从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两段预言后,就一向是这个元气大伤的模样,哪还能有精力去和人争甚么讲经法师的位置。这些光阴里,他是越见清癯,这些事也不再挂记,反倒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南一北,契丹中原,两位天子同时即位,不知是偶合还是天意,曾经创制了水力仪象台的大学者苏颂就在这年蒲月病逝家中,一代文宗苏轼也终究结束了颠沛流浪的平生,在常州的秋雨声中宁静地阖上了双眼。
卧病在床,外援束手,道门清修之地,反倒比土老财修起的庄院宅门,皮包公司的办公室斗争还要初级三分。转眼就,就有人顶了他讲经法师之职,连他门下两个小门徒,也被找茬罚了香、领了戒尺,眼看着就要在龙兴观里存身不住。
龙兴观的讲经法师许玄龄,自从客岁担叛逆务,迎请那座前唐玄宗敕造的汉白玉石幢重返龙兴观后,便一病不起。
很久以后,他倒是也站起家来,穿了一双走山道的木齿便鞋,将身上道袍也换成了粗布衲头,又取了一顶竹笠在头上戴了。转眼间,龙兴观曾经的讲经法师便换了一副云游道人装束,就这般用木杖挑了一个包裹,飘飘洒洒地出了观门。
许玄龄的步子像是踏在棉花上,但是一步一步之间,却涓滴没有沉沦,就连将要走向那边,也是早已定下了普通。面前还是易州城中的夯土路,但是许玄龄眼中所见,只要一条蜿蜒盘曲直向天涯的门路,显得那般实在不虚。
又看了看窗外那棵枣树,许玄龄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床头的小箱中取出了两封信,另有两个小承担,悄悄一摇就哗哗地响。
也恰是在这一年,大宋第八位天子赵佶,也在这一年正月即位。
不等两个年青人答话,他就本身点头道:“碰到如许事情,谁能不抱病呢?吴传授肯抱病在家,没有出门去,也算是很可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