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谁把石瓢汲玉泉（七）
但是岳飞倒是望着魏野摇了点头：“先生，俺既然是缉探弓手，便该得个贼情真假。只听先生与太公言语，没有见得真相，那便算不得数的。便真有甚么狼子野心的贼人，先生是削发人，这桃花村又只是些庄户人家，却拿甚么来抵挡，俺们还是留下来的好。”
岳飞沉默不语的时候，魏野就先开了口：“鹏举，你们既然是缉探弓手，干的是刺探贼踪的活计，魏某也不强留你们在这里。当下这个景象，总需有人报信给衙门，一事不二烦，就劳你们兄弟几个，替我们跑一趟？”
魏野道：“这化缘的和尚化不到一村人，连白叟家的女儿也化不到，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这一夜变故，太怪太奇，要不是桃花村的人，现放着那吃人佛画的原因，早就神经粗似缆绳，只怕现在除了烧香叩首，也做不了旁的事情了。
一面喝，这桃花村刘家管事内心还是忍不住抱怨：“这桃花村，遮么真是风水倒霉？又是山贼，又是妖僧，现在又来了这些获咎不得的羽士！瞧那为首道人的模样，也不像是甚么面团团的慈悲人，倒是好一身威风煞气。只怕这一回，大师要破钞很多……”
见着魏野又弄了几个矫健青年进桃花村，还好死不死，偏生是本地管着捕盗差事的缉探弓手。刘太公是晓得这些半军半民的弓手，都是些不好对于的地痞游手充当，偷鸡摸狗、无风起浪的本领，比起那些贼配军也好不到那里去。
此次不消岳飞喝令，他身边几个兄弟就纷繁扑上来，捂嘴的捂嘴，扯腿的扯腿：“牛蛮子，你这厮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子！”
刘太公皱着老脸叹道：“我这桃花村位置偏僻，也不是过往正路，向来僻静得很。客岁开春时候，不晓得从那里来了两个大王，他一身拳棒工夫短长，又弄了五六百个喽啰，修起寨门栅栏，偶尔下山打劫过往客商，常日里，就向桃花山下几个村庄寻供奉。俺们不敢获咎他，只好按月送些粮米、肉食与盐菜作贡献，那两个大王收了贡献，便束缚喽啰们不到俺们这里滋扰，大师也还算相安无事。”
牛皋还是鄙人面嘀咕：“直娘贼，我便说这和尚羽士，都看着不像好人，公然是一说便中！”
鲁智深鼓掌道：“那怪物俺们是见过的，本领也太稀松，被魏先生寸斩成灰，不见有甚么大神通。洒家见太公你的产业也是几辈子受用不尽，何不请个有道行的法师来，就将这怪物拿了去？”
刘太公听了，扁了扁嘴，没敢说甚么，只好接着说道：“只是本年春季，俺们这里来了一个半疯不疯的老衲人，拿了个化缘簿子来小老儿门首求布施。小老儿夙来信佛好善，见他一个年老人，还如许有虔心，便请他到寒舍吃斋，还想与他些银钱做功德。不想那和尚吃了斋，却不要银钱，只要俺在那化缘簿子上签押。”
刘太公叫道：“佛爷，你们乃是个真仙下凡，岂知俺们庄户人家的苦处！俺们这空中上，有座观音庵，庵里有个法师，俗家姓龙，家里排行十二，是个火居的和尚，因为生得一副肥头大耳的好佛相，俺们夙来都说他有道行的。俺们便备了花红酒礼，请这龙十二与他家佛嫂一同过来捉妖。那龙十二在俺庄上连做了好些天的道场，小老儿家里的嫩鸡肥鹅、甜酒馒头，不知被他吃了多少，只把《般若心经》颠三倒四地念到俺们耳朵起茧。到了十五夜里，他拿了一柄木剑，一口戒刀，说是佛家传下的如来神兵，善能捉妖降怪，便去寻那怪物的倒霉，却让那怪物肥腻腻地吃了一饱，倒是叫俺们消停了好几个月。他那佛嫂，还要告俺们暗害她男人，与了她很多银钱还不罢休，没何如，俺们也只得请她到佛堂里住一宿了。”
鲁智深听了这话，点头道：“这倒还算他们是些有面子的贼人。”
除了刘太公，鲁智深不消说也是有一个位子，再就是岳飞。作为这几个缉探弓手中的领头人，又有点官面上的色采，兼之魏野正视，也在鲁智深劈面坐了。
这话说出来，堂下支着耳朵听话的牛皋顿时就跳了起来：“这敢情好！岳家哥哥，我们出来一次，却赶上如许大功，说不得也要支领很多犒赏！”
刘瑞忙前忙后，热的一身是汗，他也不管旁的了，拿了个木瓢，本身跑到村中井台边上，打了一桶水，舀起水来就喝。
一道一僧，一老一少，大师团团坐下，魏野就直截了本地开了口：“鹏举是初来乍到，不大清楚其间景象。魏某固然斩了敌手依托在这里的外道元神，但也不清楚这件事的真假，还得刘太公你来讲一说，这桃花山上的山贼，如何就成了杀人祭鬼的妖人？”
说到这里，刘太公擦了擦眼睛道：“谁晓得那化缘簿子上写的是‘募化桃花村高低人等四百户往生净土’。俺看了这化缘簿子，才晓得这和尚竟然是个疯子，便要赶他出门。不料那老衲人也不急，也不恼，捧着化缘簿子笑着说‘你们这般愚人，被无明迷了赋性，不识得吾佛慈悲，这也算了。可一村人不肯布施，便布施施主家一个女儿也好。’俺膝下只一个女儿，才交十九岁，还希冀招赘个半子上門，与俺养老送终，如何肯舍给这个疯僧？当下俺就叫了一班庄客，将这和尚打出村去。”
魏野向着岳飞说道：“杀人祭鬼的妖人，是本朝艺祖赵大仕进家的时候便有的。赵大官家宠嬖国舅王继勋，那王继勋却与一班妖僧厮混，以活吃人肉为乐。因为他是天家亲眷，赵大官家也不睬此事，直比及太宗天子即位，才将这伙妖人问斩。仁宗天子时候，汴京又闹出过这类案子，倒是汴梁恶少绑票良家后辈，用滚油烧烂祭神，被包孝肃奏禀官家，今后定下‘杀人祭鬼者凌迟’的法规。厥后这些人流亡各地，特别荆襄、闽粤处所最多。那杀人祭鬼分三等的端方，也是当时候有的。大略此辈最恨读书仕进的人，其次却恨修行人弘扬善法，坏了他们杀人祭鬼的端方，至于姣美聪明的童男童女，才是他们杀人祭鬼的牲礼。”
刘太公只得陪笑道：“俺们也是被逼无法，最后只得去求那和尚开恩。不料那和尚却不肯收了这画，只和俺们说，若想要循分过日子，就得每年拿二十四个活人来祭那画。如果秀才、举人与有官身的相公，那画吃了一个，便能温馨三年，如果有道行的修行人，那画吃一个就温馨两年，如果聪明漂亮的处女孺子，吃一个却能温馨一年，却都比平常俗人强了很多。”
正迷惑的时候，他的视野倒是猛地下落，就这么朝着乌黑的井口中坠下去，最后一个留在他视野里的画面，是井口旁，一具无头的尸身，被玄色如泥浆般的物事，转眼吞噬殆尽！
正在贰心中碎碎抱怨的时候，正举着木瓢的手倒是停了下来，呐呐自语道：“直娘贼，这水里如何一股子臭味？”
到了这个时候，刘太公也就是个污点证人的角色，有他未几，没他很多，但还是被魏野强着在上面坐下——桃花村里这些人，还是这老头子批示得动。
相州离着现在改名恩州的贝州也不远，都是河北处所，岳飞如何能没有传闻过王则造反的旧事？魏野说得一派风轻云淡，岳飞的神采倒是更加凝重。
魏野便不去管这些小事，从袖中一抖，便将丹天流珠旗取出。许玄龄眼明手快，忙上堂来将丹天流珠旗接着，正等着魏野发令的当口，桃花村里，又是另一番气象。
鲁智深听了，把岳飞高低看了两眼道：“小哥美意肠，好胆气，但俺说与你听，俺们不是那等吃斋念佛的削发人，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因打死了一个鸟地痞，方才削发来做了和尚。俺这位魏先生，也不是那等烧黄纸、耍木剑的羽士，有俺们在此，不要说四五百山贼，便是一二千个大虫下山，也不必怕它。”
说到这里，魏野话锋一转，持续说道：“但是这百多年来，不管是王继勋还是旁的杀人祭鬼妖人，都没有像桃花村这里的人物普通，有这类兴妖捣蛋的本领，顶多是荆南闽粤的土豪与巫祝勾搭，犯些案子。可这妖僧身边还收伏了一班山贼引为奥援，气势放肆之处，但是荆南的那些土包子比不了的。现在固然看着还像是结寨自保，但少加光阴，只怕就是在贝州借弥勒教起事的王则之流……”
听到这里，魏野终究绷不住笑道：“白叟家这么杀伐判定，若年青几岁，怕不得是贾诩一流人物！何如桃花山上一班山贼有眼不识泰山，怎放着这么一名大才在面前，还要请那妖僧当智囊，真是可惜可叹。”
贝州王则当年扼守州城兵变，可算是北宋最驰名的兵变，王则以“弥勒下生”为标语，勾引了多量逃亡，仗着贝州坚城抵当多时。受命平乱的文彦博，最后只能用钱砸出了一道围墙，死死把贝州城围起来，耗时一年多才算是勉强平了这场乱子。
管事刘瑞带头，桃花村里的男男女女、老长幼少，能着力的，都繁忙起来。固然魏野只是烧了屋顶，聊加薄惩，但是大师不从速拾掇起来，碰到刮风下雨的气候，那真不知该到那边住了。
刘太公叹道：“我的皇天菩萨！岂止是乱子？自从修起了那佛堂，每逢月初月半，俺这桃花村中便不温馨。起先是村里的猫儿狗儿，平白丢了很多，俺们觉得是过路花子偷去吃了，还未曾在乎。到了两月后，倒是连着丢了好几小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闹得大师民气惶惑，只得打发年青男人，夜里不睡，四下走动。那一夜正有人从佛堂前过，却听得佛堂里有响动，他是个邃密人，不敢本身上前，却喊了七八小我跟着来看，却见佛堂里画上那佛爷走了下来，正伸着很多胳膊，抓着一个活人正从脚上啃着吃呢！”
刘太公叹道：“先生见得长远，俺们只道是个疯和尚，将他乱棒打出后，只当笑话来讲。不想半月后，那和尚领着桃花山上两个大王又到俺这里来，把身上衣服换了一套素白法衣，骑了一匹白马。俺们本觉得这和尚与大王们做了智囊，又怕他记恨在心，与我们有些不铛铛。小老儿没何如，寻了些银钱绸缎，用盘托了，与他告饶。那和尚却嘲笑说：‘施主又记差了，当初老衲不要你的银钱，现在又怎要这些阿堵物。这番来，还是与施主结个善缘，要在这里修座佛堂做功德。’说罢，便叫两位大王率喽啰们修了那座佛堂，又将一幅画供在堂上，方才去了。”
当年贝州王则之乱，大宋还拿得出这么一笔钱来修围墙，好歹另有文彦博如许肯做事的名臣。但现在的大宋，四方财赋如流水普通朝着汴梁会聚，却都化作了艮岳的花石草木，一座座堆金砌玉的宫观，大人相公们则是忙着捞钱，捞钱之余则是持续着党争大业，平乱这类事，那里能够希冀得上。
但是现下是情势比人强，放着魏野这么一尊不能获咎的活神仙在，刘太公也也只得陪着谨慎过来一一见礼了，又打发财人从速去烧水煮茶，大师就着刘家那没了房顶的堂屋坐了。
听刘太公说到这里，魏野掌心一翻，竹简式终端上浮出了一幅画卷虚影，恰是那幅不伦不类的如来讲法像：“这画里投止着外道元神，亦妖亦鬼，不是甚么好东西。那秃驴将这幅画留在桃花村，莫非未曾闹出乱子？”
现在桃花村里落了个“勾搭妖人、杀人祭鬼”的罪名，又被这些缉探弓手给抓个正着，说不得就要被狠狠讹上一笔，才有希冀从这类大案里脱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