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燕山雪，燕山血（二十二）
就像魏野所交友的那些大抵没机遇再上梁山的豪杰们――林冲也好，鲁智深也罢，乃至师从禁军教头王进的史大郎，之以是能在江湖上闯出了清脆名头，凭的就是一手传承自西军中的枪棒工夫。
而姚平仲这手掷矛之术，也是熙河军中的招牌，当初河湟开边，便有西军斗将阵前掷矛，七矛连杀七将，就算身上披戴着青唐羌驰名的瘊子甲都难逃一死，何况是黄冠道服、不披片甲的一个羽士？
见过了那些来源古怪的道官，现在姚平仲对羽士模样的人物已然是防备到了极处，一手还是控着缰绳，另一手已然抄起得胜钩上挂着的铁矛，对准那黄冠羽士蓦地一掷！
点评过了这两人，魏野的声音蓦地高了八度，倒是不啻一声雷响：“许玄龄早已具表上奏，献涿易二州图册民籍于官家面前，涿易二州，已为大宋之土！汝等既得官身，不思为国守此燕云一片土，反而无端焚城叛逃，此等大罪，理应诛之无赦！岳批示使，与我将此辈犯官拿下！”
这身闷响下，那手中托着一朵焰火的黄冠羽士方才将目光朝前打量了一下，只一眼看去，姚平仲不知怎的，就发觉胯下战马猛地刹住法度，乃至还朝后退了数步。
关西将门，除了种家这等顶级将门，是仰仗自号云溪醉侯、极受官家爱重的隐君种放余荫，改文资为武途外，诸如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也包含三原姚家这类武人家属，家中功名，无不是从疆场冒死挣返来了的，这等百年将门的技艺传承，才是这个冷兵器期间中货真价实的杀人术。
铁矛挟风而至，转眼就到了魏野面前，离着或人鼻尖不过数寸！
便在这一片突来变故中，那竹冠道者的声音无端扬起：“是童宣抚打发来的赵龙直，另有老种相公那边差来的小姚太尉是么？诸位也都是老于行伍之辈，大家筹算在伐辽战事中博个封妻荫子的出息，只是诸位不从速联络火线雄师，策应涿易二州，早一些立于不败之地，却欲不辞而别，仓促拜别，这算是个甚么花腔？”
但是在他身后，一道枪影暴起，枪杆正托着那铁矛中段，蓦地朝上一挑！
听着这羽士口气，赵良嗣顿时就明白，只怕面前这厮就是涿州城内真正主事之人，说不得还是许玄龄的亲信，在官家面前挂过号的人物。
这番话，只要挺身保护在他身前的岳飞闻声了只言片语，倒是不明其意：
如许的大环境下，甚么江湖门派都是虚的，所谓武林世家也不过只是府县土豪一流，够不上拿到明面讲论的资格，唯有西军将门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宋武学岑岭。
但是仙方士负手而立，眼不眨，身不动，浑身高低连个根基的应激反应都没有，不晓得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还是筹算就这么引颈就戮。
沉重的铁矛带着投掷而来的惯性，在枪身上猛地打了个突，铁矛急旋间，就这么被架得飞起，猛地头朝下刺入空中，收回一声闷响！
最后那段话，倒是连岳飞都听不见了：“只怕现在意气风发的右文殿修撰，从没有想过，他会因为蔡京复相，王黼下台，而被随便找了个‘拒纳辽臣’的罪名贬谪郴州？又在宋钦宗继位后那发了疯的大洗濯中直接被赐死？”
赵良嗣这黑瘦子深吸一口气，打马向前，先在顿时拱手道：“不知先生道号如何称呼？我等正欲回转大营，详议策应涿易二州之事。此乃干系伐辽大业的重中之重，不得不谨慎行事，其间往还，岂是一刻半刻能够说清的？先生也当晓得这此中干系，待本官回禀宣帅，定下章程，再与先生细说不迟！”
说到这里，仙方士瞥了一眼半守在赵良嗣身前的姚平仲，又低低嗤了一声：“熙河军的姚平仲，靖康之变的时候孤注一掷地夜袭女真大营不成，抢了头骡子弃军而逃，今后浪迹江湖，自称得吕纯阳授以玉液还丹之术，蹲在青城山上冒充得道高士。比起赵良嗣，这厮的不要脸处也真是不遑多让。童贯和种师道就打发这两个极品来，实在是没有涓滴扶植性，只会好事！”
赵良嗣、姚平仲一行人正要趁着涿州乱起的当口出逃，却恰好期近将冲出涿州城的这一刻，遇着黄冠道者拦路。
“……就像仓促逃离沉船的耗子，只瞥见了契丹这艘破船到处漏水，却没有发觉劈面那艘大宋花艇当然是用料讲究，做工详确，可荡舟的和掌舵的都是些不做不死的短折鬼啊。”
一来，行军布阵之术实在是过分犯讳，平常文人士大夫汇集几本《太白阴经》、《李卫公问对》之类兵法，说不得就是一顶“谋逆”帽子扣下来。二者，冷兵器期间，不说购置全套的上阵行头，就一杆好一些的长槊，也能把平凡人家弄得几近停业，小使臣有一件半身铁甲，也得细细保养起来，当作是家传之宝代代相传。
越是这等人，越要顾忌着大宋体制，反倒比起那些不知体制尊卑的粗蛮羽士来好对于！
究其启事，固然到了宋时，雕版印刷大为生长、科举取士已成定制，已经完整突破了汉时经学王谢那种知识的把持，但是技艺、军略这类东西，仍然是豪门后辈难以问津的屠龙之技。
更不要说，练武之人少不得脂肪蛋白质的弥补，可豪门士子能吃饱饭就算是敷裕了。
这一套打草率眼的话，只换来或人一声嗤笑，随即低声一叹：“要说大辽的光禄寺卿，大宋的右文殿修撰是个空有投机胆量的妄人，倒也冤枉了他。你赵良嗣南逃赵宋，鞭策伐辽，能在辽灭宋亡金兴的这个汗青拐点上窜下跳，留名于史，也算是小我物了。只是一小我的运气啊，当然要靠自我斗争，但是也要考虑到汗青的过程……”
不独他的战马如此，数百骑甲士人都控不住马，赵良嗣更是差点被他那匹坐骑颠下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