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风起萍末乱天常(五)
那摇铃的和尚一双眼睛大睁着,倒是满眼只要眼白,没有瞳孔,便瞎也瞎得如此有创意。
这番话说出来,就是燕顺、王英、郑天寿这三个清风山的山大王,也是忽地杜口不语。
老种的职位在西军中也和老祖宗差未几了,种家从仁宗朝的种世衡算起,代代镇守关西诸路,比起府州折氏还显得更风景些。如许的位置摆着,西军中大小将领,若不是身上挂着一州察看使的重将,等闲还不敷被老种经略相公传唤。
不过这一点,童贯必定不会在军议上提及,老种小种这西军的话事人,现在抱定的主旨就是——他童贯要做甚么,这兄弟俩就朝背面用力,只阳奉阴违地磨洋工不着力都算是好的了。
“雄州兵兵戈不成,替俺们带带路还是不坏的,看来这一次少不得要选些敢厮杀的男人,去策应那甚么涿易二州了。”
作为童贯一手汲引上来的部将,王禀在童贯的夹袋里也算是相称受看重的人物,他分歧赵良嗣这等投宋的前辽臣,有“南归北人”这个出身题目,也不像刘延庆这号西军重将,为了自家前程而卖身投奔,算是童贯真真正正的班底。
宋江面上沉稳还是,向着燕顺这几人一摆手,本身走到了这盲僧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却见这和尚只穿了一件极轻极薄的僧衣,乃至布料都被磨得有些透了然。盲僧身上更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也没有溶解迹象,这和尚也没有一点被冻伤。
固然双眼不能视物,这和尚还是精确非常地转过甚,将脸对上了宋江,咧开嘴笑了一笑:“这位客人,可情愿叫和尚与你卜算一下出息?”
“胜捷军那边我另有几个的旧了解,他们都说王禀王相公道挑了顿时工夫好的,采选甲杖,看意义胜捷军这是要往北走了啊!”
几小我惊一阵,怪一阵,疑神疑鬼,还是朝着青州方向去了。
童贯听了,不免也迟疑了半晌,一手按着腰间玉带,只是在地上来回走动,最后还是一咬牙,下巴上那几茎如铁须髯都要翘起来普通,顿脚道:“正臣啊正臣,某岂不知你说的才是正理?但是这个当口,童某必必要对殷殷盼望俺们取胜的官家有个表示,如若不然,则你我还能身在这宣帅府内批示若定么?说不得老种小种便有活动处,今后势大难制,西军脱了童某的把握事小,却怕老种借此阐扬,将你我全然架空!现在不要去想辽人南下的事,只要先进涿易二州,便是我们行事的底子!这件事上,甲杖、马匹、粮饷我与小蔡学士全不勒掯,只要正臣你速速拿下涿易二州!”
“好端端地,老种经略相公如何把相公们都调集起来,一个个顶盔掼甲,这模样不像是饮宴的意义啊!”
童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禀又有甚么好说的?只好一咬牙也应了下来:“宣帅放心,末将必不负所托便是!”
除了刘延庆这个背门而出的反骨仔,熙河军的姚古这些西军巨擘天然一个不落,别的诸如右武大夫、相州察看使的和诜这号河北路的坐地虎,因为不如何受童贯待见,也都来了老种跟前。
当然,中间更少不了许玄龄这位道官掺杂,把局势弄得更加混乱。
燕顺支吾了一阵,方才道:“那桃花山上本来也有一股人马,几个头领唤作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开山立柜甚早,与俺清风山也有几分友情。只不料,那年春季,桃花山无端便没了声气,只传闻山里有甚么水神显圣,得了朝廷敕封,全部山头都沉作了一汪大湖。俺们打发去桃花山的人,也没有寻着那两个头领,这桃花山很多人马就如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事非常地捣蛋,也不知到底是个甚么原因。”
宋江将这些古怪处看在眼内,随即直接就在雪地里盘腿坐了,笑问道:“长老高低如何称呼,在何方宝刹削发?”
但私底下,童贯就没有甚么顾虑了,特别是面对本身的亲信、宣抚司都统制王禀王正臣,话就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赵宣赞受命联络涿易二州,可儿一去就没了消息,说不得就是被二州用事之人给扣下了。这些辽臣心机,我也能晓得一点,契丹气数已尽是大家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但乱世当中,窃据二州之地,再把握一支兵马,那就少不得有幸运之心,或者首鼠两端,或者妄图盘据自保,这都是有的!正臣,你领某的胜捷军为前锋,直入涿州城内,以雄师压之,以繁华诱之,不怕他不就我们的范围!”
盲眼的和尚将意味天象的九宫天盘拨了一拨,却自冬至叶蛰宫一起拨到立春季留宫,点头道:“客人来源不凡,天星来世,必定有一番风云造化不与凡同。但是前路凶恶,步步危急,凡人只消错得一步,便是身入沙门岛,名留鬼门关。客人此去,一者要防备阴人波折,二者要谨慎口舌官非,不然呵,纵是逃得性命,也有很多监狱之灾。”
而王禀也是起自行伍,非论小我的勇武,还是带兵的程度,还都算中上之选,童贯待他亲厚,他对童贯也是以国士报之的心态。
那盲眼和尚呵呵嘲笑一声,也不去清算铜钱,指着宋江的脊背道:“宋押司,和尚美意要指导你一条活路,岂知你却一心往死路上去,真是让佛也难度。你道是公孙一清起家得官,想要傍着他的门路?那公孙一清的师门长辈,最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便你身边的这锦毛虎、矮脚虎、白面郎君三个,在清风山打家劫舍也就罢了,恰刚好绑了活人上山,摘取心肝做醒酒汤吃,这一件事便犯了那人的忌讳,定不肯饶的。你就是将来想走公孙一清的门路受招安,只怕有这桩事情在,招安不得,反倒要被剿了个洁净,到当时,却悔之无及了。和尚也是可叹,好端端一名星主,却这般不识天数,岂不成叹?”
………
宦海八卦一贯是人们谈天时候的最爱,当下就有动静通达的接嘴:“这位和察看当初也是一力主张伐辽的,传闻还和童宣帅走得颇近,只是童宣帅一向按兵不动,这和察看建功心切,又不知怎的恶了童宣帅,以是才巴巴地赶到了老种经略相公跟前,他执掌雄州多年,河北与辽境真假倒比俺们更清楚些,请他来此也是该当。何况这和察看带的雄州兵,弄的甚么凤凰弓也是大大驰名,老种经略相公对他少不得有借势的处所哩。”
……
这话说出来,宋江面色更差,将铜钱放在那太乙式盘上,本身站起家,向着燕顺、王英与郑天寿说道:“不必管这些风言风语,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之前童贯方面派出了赵良嗣,西军方面则是熙河军姚古的养子姚平仲,试图绕过许玄龄这个光杆道官,把握涿易二州。
被火伴推了一把,那泼韩五还是一副懒洋洋不想动的模样,只是哼哼道:“各位相公们想些甚么,我老韩也懒得去猜,可谁叫我身上赌债背得太多,没何如只能见天去砍些西贼脑袋来还账?现在算起来,辽狗的脑袋倒比西贼的还值钱些,这一趟相公们要真点了我老韩,大不了斩获首级得的赏钱,先算还你们这几个鸟男女便是!”
那盲僧放动手中铃铛,用袖子在面前那太乙式盘上拂了一拂,回声道:“客人也不必问和尚的出身师门,和尚也不说破客人的来处去处,只是本日相逢,便是有缘,为客人稍稍指导前路休咎罢了。”
……
这话头说得宋江那一张黑脸更加地黑了很多,只向怀里摸出几枚铜钱要给这盲僧,不料这和尚嘿嘿笑了几声,又说道:“另有一事,客人也须谨慎谨慎,便是此生不成与羽士来往。那阴人波折、口舌官非,不过是监狱之祸,若胡乱与羽士来往,只怕连性命也不保了。”
只要一个绝称不上驯良的声音,如告丧般远远传来:“押司此去,可要时候在乎,青州地界可不容押司安稳度日。若不信,且问问你身边这些兄弟,曾经与他清风山并立的桃花隐士马,现在却往那边去了?若能躲过劫数,将来我在还道村玄女庙等你便了。”
不过跟着涿易二州不复为辽人统统,宋军终究有了进兵的能够,这个时候,西军将门和童贯蔡攸这对宣抚使、宣抚副使的官司也就打得更加白热化。
正讲论间,有人朝着一旁正在晒太阳的高大男人推了一把道:“泼韩五,这等喝风吃雪的‘功德’,没一身好本领谁能去得?怕众位将主仍然要下落在你的头上!”
宋江见他们三个神采有异,不由得问道:“燕顺兄弟,这桃花山是如何一回事?”
“长老请讲。”
固然童贯的圣眷始终不减,但赵佶也从方方面面的渠道表示了这位童宣帅,让他立即挥师北上,光复燕云,不要再顿在雄州等过年。要不是顾虑童贯感受,只怕赵佶就直接通过政事堂发明旨了。
雄师将动,雄州城外,另一支军马也在集结。
这几句话间,终究有人把话题转到了顶头下属们身上:“别人非论,和察看又不是俺们西军出来的,如何老种相公把这位也请来了?”
伐辽雄师本来一向顿在雄州,不管是蔡攸童贯,还是老种小种,以及西军那些稀有的将门家主,一个一个,有资格的都在扯皮,试图争夺这场攸关大宋国运的战事的主导权。而职位稍差一点的,则早早就就按照各自的好处所关,开端选边站。
这些军中大佬们的军议内容如何,被他们带来的亲兵们却不得与闻,一个个年青的马军恰是好动丧事的年纪,在门外就低声扯起了闲篇:
“胜捷军还算是能打硬仗的,北上倒也该当。我们西军也不止他胜捷军一部拿得脱手,那环庆军非论,秦凤军、泾源军、熙河军,哪个又不能打了?说不定,这一回还是五路雄师齐出的场面,谁都不肯落下——”
大宋的江山万里,中原江南,有人雌伏而不甘心,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可将目光收回,转向宋辽边疆上,又是另一副繁忙气象。
最让童贯和蔡攸腻味的,是涿易二州易帜的事情,早通过许玄龄的门路传入了汴梁,赵佶当然对这般奇功非常激赏。但同时,童贯还在雄州按兵不动,这就让大宋最具艺术家才情的那位官家有点不满了。
那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与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个,不猜想给这盲僧一口道破身份,也不由得又惊又怒,正要围拢上来,那盲眼和尚连同雪中那具太乙式盘,倒是转眼之间都消逝无踪!
但赵良嗣和姚平仲这一去,就成了黄鹤一去不复返,而许玄龄只是装傻充愣当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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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他想了一想道:“若要赛过二州人马,只胜捷军一部已然足矣。但涿易二州是燕京流派,现在就算二州没有归正,燕京方面又岂能容忍本身流派大开?说不得辽人军马也在筹办南下,一旦与辽军打仗,只怕就是一场大战。何况涿易二州至今反面我们通消息,只要降表递来,却不见二州主事之人,宣帅细想一下,此事岂不是大违常理,怕还是要谨慎为上。”
擂鼓聚将的不是童贯这位名义上的北伐最高统帅,而是西军将门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将种师道。
这般压力下,童贯也是没有法,只能让雄师行动起来。往好里说,这是伐辽大战从一个胜利转进到另一个胜利的大会师,就算出了忽略,雄师压境也能以力破巧地赛过许玄龄掌控涿易二州的人马。
宋江听了这话,点头道:“或许那两位首级是遇着甚么天灾,也未可知。本日遇见的这和尚甚是古怪,也不知他来路如何,为何这般戏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