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传

第八十章 初承雨露双宿双栖

御案不知几时被踢了一脚,倾荡间几本明黄包裹的奏章滑落在床上,地上,脚踏上,青花瓷飞龙出云花腔的盖碗咕噜噜滚落在厚重的地毯上,蜜色的茶汤极快地被吮吸洁净。

穹顶的木质浮雕快意云龙浑金毗庐帽打着旋儿似的,晃得人似晕似炫,混浑沌沌地睡去,即便睡去,唇角还挂着一丝含笑陈迹。(未完待续。)

天子点点头,抬手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枚青玉荷叶洗,声音温润如三月东风:“这保和殿不比后宫,很多不便宜之处,若那里短了,便去知会容瑾。”

昏黄的灯光映轻浮如纱的衣领,那象牙白的领巾上浅绣小朵小朵的绯色樱瓣,清风拂过,便吹散一地落英,洒在女孩柔滑近乎透明的耳垂、脸庞和微微颤抖的羽睫上,直让人忍不住想要拂去那茜红落英。

外头明显是玄月天,却好似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小小的人儿如黑夜中乱飞的飞蛾挣扎着向着暖和的火苗,不觉心中出现一股如泣如诉之感,湿热的重重雾气氤氲了这人间,冲散了聚散悲苦。

她不由有几分慌乱,嫩白的脖颈泛着微微粉红,樱唇如瓣,被那洁白的贝齿悄悄咬住,倒是娇羞到了极处,终归悄悄交过手去。

“徐弘祖闻奇必探,见险必截,书里有古洞、名刹、温泉、奇峰,读着大有兴味,直教人丢不开手。”容悦欢乐说着,又怕天子觉得她过分玩皮不敷贤淑,讳饰道:“我也不常读这些……”

天子唇角轻勾不语。

天子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她不由回转过身去,见天子朝她伸脱手来。

她说着视野扫过天子,见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本身,便似深夜波平浪静的大海,沉沉地,叫她惶惶不安的心渐归安好,又卷起骇浪惊涛。

思勤抬高声音答道:“不瞒小主,皇上****批奏折到深夜,叮咛了每晚这个时候就换浓茶来提神。”

天子笑说:“记得你爱好看些纪行话本,朕暮年间收藏了些,仓促间只找到几本,拿来给你看着解闷。”说着将桌上两本蓝皮书簿捡起来递向容悦。

天子的大手分外有力,微微用力,她本就有些脱力,软软靠坐他膝头,被他紧紧裹在怀中,紧到几近觉得两小我的血脉都要融汇在一处去,却没出处地感到放心,那种谁也给不了了安稳。

仿佛周遭氛围中俱是一条条极细的金弦,弹拨着吟唱般的乐曲。

天子问:“皇祖母身子可好?”

她见那端砚中朱砂将涸,干脆站起家来走至御书案前,提起松竹纹墨研细细研磨起来。

鎏金铺兽首衔环钵盂式铜炉中喷薄着云雾般的苏合香气。

那玄色织金袍绣接着海蓝色马蹄翻绣,衬的那只手骨节清楚,如劲竹修篁般,容悦从未如此细心打量过外姓男人的手,不觉双靥飞上两朵红云,悄悄抬手接了过来。

彼时天将日暮,整间大殿内光芒暗淡不明,只觉宫女轻手重脚往四周上灯,便有那晕黄的光圈此地从各处卷来。

容悦见打头的是一卷《徐霞客纪行》,倒是本身苦寻不到的第十三至十九卷,倏尔笑道:“我只看过前十二卷,这背面一半如何寻都寻不见,却不想今儿见了。”

她盈盈拜倒,语声委宛带着一丝轻颤:“臣女恭请皇上万福金安。”现在距年青的君王不过天涯远,龙袍下摆繁丽的海水江崖纹饰映入视线,那精密匀停的针脚清楚可见,仿佛能够数的清那一瓣一瓣的金色龙鳞,她更加严峻,手内心都是细精密密的汗珠。

御前的人办事极有章法,上茶呈点心,脚步轻巧,不闻轻微响动。

只要这一时欢好,便抵过人间疾风骤雨无情苦。

天子垂眼拿盖碗悄悄拨着茶碗中的茶叶,屋中温馨到极致,只要青瓷碰撞的纤细声响。

她本就生的丽质天成,突然一笑,颊边暴露浅浅的酒窝,甜美如甘泉清露,眸中又泛着流光,添却两分调皮。

半晌,天子才缓缓道:“你今儿必是累了……时候不早了,你去安息罢。”

天子似碰到难处,悄悄蹙眉,几次将奏本端起又放下,半晌才又在素笺上落笔批奏。

容悦点头,微咬下唇道:“思勤几个在忙着,臣女便帮把手。”

容悦答:“回皇上,老祖宗统统都好,老祖宗说皇上善加保重本身,便是孝敬了。”

衬着天子的脸庞表面清峻如刀刻斧斫,那容色倒是极其暖和的,只是如许灼灼地瞧过来,却叫她抵挡不住,不过心甘甘心溺毙在那千尺古潭罢了。

容悦轻叹一声,接过茶盘道:“浓茶伤胃,夜里怕要焦渴,姐姐不如去叮咛兑一碗蜂蜜水备着。”

容悦看到当真处,风俗性地抬手去摸右手边,握起一块芙蓉糕拿到嘴边咬了一口,方后知后觉,抬目望去,见那紫檀玄漆錾花翘头案上不知何时摆上两样精美点心,左边则摆了一方绿地粉彩凸花叶式笔掭,一只玉管紫毫小笔。

容悦唇角微微一勾,眸底便漾起一抹笑意,声音也放松很多:“多谢皇上。”

容悦福了一福,应了个是。方退出两步,又听天子在身后唤了一声“容悦!”

十指交握的一瞬,面前唯余纯白一片电光,她只觉心底被甚么说不清道不明地东西塞满,又似堕入陆地中,需得深长地呼吸才不致溺毙。

自打阿玛额娘过世,谁还如此将她当作宝贝,她迷恋这份和顺,蜷曲在那双臂膀里。

窗外夜色浓稠的如上用的松烟墨,炕几上本摆着九枝錾花龙凤呈祥银烛台,大炕旁又摆着一架赤铜鎏金的凤凰提灯,将室内照的仿佛白天。

天子不觉得忤,反倒顺着她说:“读纪行能够增加见地,开阔眼界,这些书里讲的山川地理,风土情面,都是极好的。郦道元的《水经注》引天下之水,内里讲的矿藏、纺织、冶金和水利,朕常常读之,都大有裨益。”

天子见她羞怯地侧过脸去,方收回视野,说道:“朕还要批折子,这屋里灯亮光,你坐在那边看罢。”

这是她昔日的风俗了,她心中微漾起一波轻喜,转头见天子正低头批阅奏章。

容悦谢了恩,斜签着身子挨着那黑漆撒螺钿珐琅面龙戏珠纹圆凳坐了。

橘色的光芒扑在天子脸上身上,便将整小我烘的暖融融的,像极了那年春光恰好,阿玛额娘带着她姐弟几个往庄子上踏青,那如浪的麦田上洒下的日光,便一如现在。

她研好了墨,立在一旁瞧着,天子提笔蘸墨,落在奏本上的字体棱角清楚,刚毅有力,四平八稳,模糊储藏着无穷气势,却也不过是包含着,一眼望去也不过伸展暖和,到底是字如其人。

天子声音极是暖和,含笑道:“起来罢。”又叮咛容瑾赐座。

她越看越感觉都雅,见那盖碗中的茶水见底,便出门去知会思勤,刚好见思勤已拿巴掌大的填漆茶盘端了一碗熏熏的茶来。

天子转头端茶,抬目见是她,略愣了愣,才笑道:“看得累了?”

“到底是小主考虑的殷勤。”思勤应着回身回了御跑堂。

容悦翻开盖碗略瞧了一眼,不由轻声说:“这会子了,喝如许浓的茶……”

容悦点头,依言在右首紫檀嵌鎏金珐琅福寿纹摆屏旁的玫瑰椅上坐下,摊开书来看。

两旁早有一小宫女挑开帘子,容悦回了书案前,学着思勤的款式,将青瓷盖碗放在桌上寸许处。

头顶的八面薄纱彩绘宫灯的暖和光芒便如同橘色花瓣覆盖的旋涡,她紧紧掩着双眸,眉梢眼角被一只暖和的手重柔抚过,那手却极缓,似是在爱抚一样希世珍宝。

容悦不由大为附和,道:“水经注中讲水有汾水、济水、泗水沂水洙水等等,描画极其贴切,惹人入胜,恨不得去瞧瞧……也不拘这些大师,很多散书里记录的风土也甚为成心机。”

那茶汤色彩幽褐,漾在碗中,一圈一圈地散开,直如春蚕吐出的丝,做一个茧儿,将人护在里头,再也听不得外头的暴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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