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仲氏才俊继少傅 公子坦诚觅贤能

“公子一别多年，今回朝道贺，可有事办？”仲青问道。

“你怎在此？”姜白惊奇。

大国公子，活不如民，残喘至此，悲哉悲哉！

姜白点头，他少时也曾入阁听学，仲少傅另有青发，一晃十五载，竟已人老气衰，去官涵养，其中滋味，当真难以言表。

“行孝礼，该当如此。”仲青顿首一拜：“送公子。”

“仲青？”见其状貌，姜白忽生亲热，脑中激灵，惊呼出声。

“公子明鉴，外人言，西燕之盛乃君上文德之功，依青看，若无公子出塞，以身侍狄，换两国十五载罢战安宁，西燕焉能有本日？”仲青道。

仲云膝下有一子一女，宗子名青，字子游，按始洲律法，上至诸侯，下至公卿大夫，其位皆要传于嫡宗子，仲云上书君上，告老怀乡后，仲青代替其少傅之位，名正言顺。

“当真？”仲青笑道：“游子千里顾念家，纵有一死抱骨归，公子乃诸侯以后，姜氏后辈，莫非心甘作那狄人质子？”

人去阁空，姜白乐得清闲，手持一爵，廊间闲逛，边喝酒，边翻古卷。

“留步。”

“公子白，别来无恙乎？”朝服青年被认出，会心一笑。

云书阁乃公子府重地，能进之人，唯独公子与少傅，仲青未有官职，如何能进的来？

自入临淄来，大家视他为番邦外族，守城将士畏其身份，故不敢言，同宗族弟个个冷酷相待，恨不得将他赶出西燕，更有甚者，连狄人大将呼延单皆不将他置于眼中。

仲青郑然道：“公子摧辱十五载，日夜思愤，此等情意，青深感其受，今公子回朝，青愿倾力互助，铺一君王之道！”

“早闻仲氏弟子满腹经纶，胸有韬略，有辩士之才，本日倒开了眼界。”姜白笑道，轻解束带，取下那青铜兽具。

“遐想公子侍狄，青常暗伤，多次命人送手札于公子，其中处境，外人不敷为道，青岂不知？”仲青哀道。

仲氏原是高阳国贵族，祖上曾被拜为上卿，居百官之首，何如高阳国君昏庸无能，听信奸佞谗言，遂将仲氏摈除出境，仲氏先祖无法之下，转道西燕之地，后定居西燕。

“吾身为质子，谈何长留？”姜白摇首。

“刑不上大夫，仲青无惧也！”仲青有恃无恐，立品道：“其间只你我二人，畅所欲言，言无不尽，何必顾忌？”

“行孝罢了。”姜白道。

“古来王朝更迭，大夏八百年止于九华，九华八百年止于始洲，始洲光兴以后，骤起三百烽火，至此诸侯盘据，把持一方，王朝尚颠沛如此，足见天道无常，命格运理皆能逆转。”

“子游，此话何意？”姜白冷目而视。

仲氏连续百年，代代公卿，传至仲云，已有五代。

“公子大义，坦诚相见，青必不负君！”仲青拭泪，半跪于前。

“家父年龄已高，目不明，耳不聪，已向君上保举，由我继任少傅之职。”仲青笑道。

姜白惊觉，将古卷放下。

“子游当真欲助我此残破之人？”见他掩面不忍相视，姜白怆然。

“非也非也，坟典之道，乃为人循善用，以心不正，方有乱，若人读古，以礼教规德行，天下岂有不平之理？”。”

“始洲分，礼乐衰，而置此《易传》《尔雅》，真是贻笑风雅！”持一古卷，面上盖灰，姜白将其拂净，不由嗤笑。

“胡言！”姜白大怒：“大胆仲青，枉尔为西燕肱骨，国之少傅，竟敢妄议君父，不惧于午门刑乎？”

西燕国君知仲氏一门抱屈受辱，怜悯有加，又念其精通礼法才学，故封“少傅”，姜氏一族公子公孙，十之八九，皆授学于仲氏。

“知又如何？吾身流姜氏之血，虽有公子之名，却无公子之实，何人在乎吾之贵贱？”姜白面庞凄楚，顷刻，历历旧事涌上心头，苦不堪言。

姜白循声走去，一疾步跃入柜后，但见柜后，一人席坐于地，身边伴青灯，借烛火之明观书，兴趣勃勃，如置身酒池中，没法自拨。

“公子勿悲，青且问一句，公子可愿长留临淄，不复狄归？”仲青道。

姜白一笑，挥手间，人已出阁去了。

烛火之下，仲青不知见了甚么，目如高耸，经籍掉落，泪似泉涌，哀思之情难以言表。

“君父经天纬地，昔年送籽实为无法，以白一人而换狄燕百年交好，白觉得傲！”姜白叹道。

“请起！”姜白将其扶起，戴回青铜兽具：“入宫以来，未见君母，当去玉芙宫拜见，暂行告别。”

此人年不过二五，面秀而俊，身穿朝服，手捧一卷《孝经》，致志研读。

阁楼诺大，分开三间，纵横六排书厨，而在暗处，幽幽灯火阑珊，映出一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