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表妹
很久过后，她揭开灯烛纱罩，将绢帕送了上去，火苗敏捷吞噬着乌黑的丝绢，半晌只剩几缕焦黑的团沫。
虽不若鹂鸟初啼之声清脆，却比在人前那把沙哑暗沉的嗓音好听很多，却不知为何她不止讳饰着面貌，连声音也要改。
梅庄此行非常慎重，明着稀有匹高头骏马随行，玉清娘二人所乘车马前后各有一辆小马车，坐的都是随行去封府的丫环与寿礼，蝉心和另一个会工夫的婢女虹影混在此中。传闻庄主甚少出庄，姐姐家有丧事也未曾亲去，逢年过节只派人送节礼去淮安。此行梅庄派了一个姓白的管事护送。
淡淡的香味四散开来，堕入深思的薇宁俄然回过神：“若我没记错，这香仿佛是寄父他白叟家常用的，几时我也成白叟家了？”
青琳正在忙活，庄主不喜太多人近身跟前，如夜间安息清算床铺等事，除了她同挽玉，向来未曾假手别人。听到问话后她手上不断，边答着话边悄悄拍着软枕，考虑着明日便将这冬枕收起，换上凉面花枕，跟着又教唆房里的的小丫头燃上一枝安神香。
一句不伦不类的旧诗，让她的面色凝重起来，细细地看了又看，捏着薄绢的指尖发白。
在嗡嗡的群情声中，马车轻倾，已是入了封府，玉清娘乱糟糟的心反倒安静下来。此时她多少有些麻痹，一起上想东想西，可总算想起庄主是封夫人的妹子，本日是送寿礼以及送她来贺寿，她白白地担忧没任何意义。
“不必了，先让她们疗养几日再说，彻夜委实有些吓到她了。”
“是的，主子。”
虽只在梅庄呆了十来天，玉清娘已知梅庄决不象之前她想的那样，单靠着江南王的名头度日。那边的人仿佛都不简朴，那一日曾单独射杀百福堂打手，同查良辅一同救下她的女子叫蝉心，竟只是庄主的一名近身保护。
挽玉不敢打搅，冷静地退出屋外，留薇宁单独深思。
封府坐落在淮安城南，偌大的府第建得甚是气度，占了半条街。明日才是寿筵的正日，府门口却车来车往好不热烈，门前石阶上尽是城中各户派来送礼的。封府设有专人迎宾，梅庄的马车刚一停下，白管事还未拿出请柬，封府的管事便认出来，迎上来打号召。
有人传闻过梅庄之名，晓得这两家干系，可也有不晓得的，便由车内所坐何人一起问到了当年两家攀亲时的逸闻。
“青琳，你又何必枉自陋劣，我身边的人谁敢看轻。”
青琳从屏风后探出头笑着回话：“都怪查先生，非得揽这类事回庄，好好的让您为血腥事费心，婢子怕主子早晨睡得不稳，便用了这香。”
薇宁不甚在乎地摇了点头，玉家无端被害得家破人亡，玉文瑞亲见父母惨死，玉清娘带着侄儿孤苦无助，惶恐绝望……与这些比拟，将那些做尽恶事的人一刀毙命倒是有些便宜了！
封府管事是认出了梅庄公用的马车，实在贰内心也拿不准夫人那位从未曾与府里打交道的义妹有没有来。一问才知是梅庄派人给自家老爷送寿礼，趁便送了两小我拜谢恩情，他不敢怠慢，开了中门让马车直接进府，一边爱管闲事的纷繁探听是那里来的高朋。
挽玉用极无辜极必定的语气奉告她：“玉女人，她是玉家的远亲，听闻你现在身在梅庄便赶来相会，你们表姊妹好做个伴。”
薇宁忍不住轻笑出声，摘下遮面的帕子，暴露一张光亮如玉的面庞，娇软红唇冲淡了微微上挑着的眉眼间不经意闪现的清冷。她接过青琳递送到手边的清茶汤，启唇喝一口含了半晌，眉头微皱吐出一样藐小的事物，蓦地变了别的一副嗓音：“你与他普通口不对心，不若我向他提一提，也可了你的苦衷。”
说完挽玉面带恭谨地退到一边，象是底子未曾说过甚么。
可青琳还是点头：“在这梅庄当中，婢子天然顶那么点用，但是出了梅庄，婢子甚么也不是。”
她如此经心极力地奉侍薇宁，薇宁自是待她分歧，且查良辅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人，青琳若跟了他必是好姻缘。
薇宁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如许一番话来，仿佛由此想到别处，双眉一皱，不再在此事上多说甚么，挥挥手让青琳下去。
那一晚的事她又怎会健忘，现在想想，若不是梅庄此时她与文瑞已命丧鬼域。也是她该回报的时候了，此去淮安究竟是为祝寿还是别的，她内心本就犯了嘀咕，面对这平空多出来的“表妹”，她心头透亮，此行怕是另有玄机。不过既然庄主没有交代本身甚么，想是她不该问，该如何做也由不得本身。玉清娘缓缓点头：“梅庄高义，清娘未敢健忘。”
一缕卷烟袅袅，青琳停动手中的活计，低下头缓缓地说着苦衷：“这梅庄就是婢子眼中的统统，主子便是我的天，外头如何，婢子一点也不晓得，出了这个门，说不定婢子连个路都不会走。至于查先生，婢子……是有敬慕之情，可如果我去了结又不得人爱好，岂不是让报酬难？主子，您对婢子的好，婢子岂有不知，就容婢子在梅庄度过此生，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夜已渐深，很多不相干的事委实没需求再想，青琳捧来寝衣与她改换，薇宁转念与她开起了打趣：“确切怪那查良辅，明日我需得惩罚他一顿才是！”
未几时挽玉在门外求见，进得屋来先奉上一根藐小的竹筒，又轻声道：“主子，那玉清娘已在芙园住下，只是庄子里合适的人手未几，不如婢子畴昔照看两日？”
江南春早，柳梢早已抽出嫩黄的新芽，入目尽是浓烈的绿色。玉清娘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绞着，偷偷地往身边坐着的绿衣少女身上瞟。现在她正解缆往淮安城去，从淮州到淮安不过几十里地，官道上车来车往，尽是出城踏春玩耍的人家，一时候好不热烈。
玉家何时多了一门远亲？车内的女子明显是个陌生人，怎会是她的表妹！
“他们歇了吗？”
倒是眼下得问问该如何称呼那绿衣少女，哪料不等她问出口，绿衣少女竟已昂首对她微浅笑道：“表姐但是已忘了mm的名字？叫我一声薇妹便可。”
青琳微一怔忡，继而笑着反对这个发起：“查先生是主子的得力人，岂会是婢子能攀附的。”
她面色窜改挽玉全看在眼中，闻言点头道：“那便好，请玉女人上车，令表妹还在等着您呢。”
不等她诧问，挽玉将面色一整，轻声道：“庄主有句话要我问问玉女人，您可记初到梅庄那晚所做的承诺？”
青琳微怔，恐怕庄主会是以便罚了查良辅，急道：“主子，婢子不过是说说，那里是怪查先生！”
做事尽忠本份原也没错，但是青琳仿佛太不会争夺机遇了。前年薇宁挑人出去做掌事的时候，曾问她可成心出庄，她却说本身力有不逮，甘愿留在庄主身边奉侍，气得挽玉脾气上来会怨她奴性重。
无端成了别人的表姐，玉清娘感觉荒诞，目睹着车马入城，仍不知该如何称呼身边的少女，那声“表妹”她实在叫不出口。
同业这半日工夫，两人竟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一起上白管事有事前来叨教，玉清娘只拿眼去望同车的翠衣女子，可她竟似未曾听到普通垂首不语，玉清娘不得已开口请她示下，她却开口道：“但由表姐做主。”
今晨解缆时车中已坐着个面庞皎好的翠衣少女，身量均匀，微低着头，翠绿衣领映得暴露来那截脖颈洁白似雪，只是穿戴略过简朴了些，身上的春衫也是旧的。见有人上车，她昂首低低地打了个号召，便没有再言语一声。瞧她并非奴婢打扮，昂首时眉眼灵动，玉清娘不敢妄猜，无法之下她只得向挽玉就教。
马车安稳行驶着，车内除了玉清娘和阿谁绿衣少女外，并没有其别人。可玉清娘仍不敢多说话，尽量让六幅罗裙一丝不苟地呆在本身脚边。前几日庄主俄然派人将她的出身细细查问一遍，上至父母名讳兄嫂年事，下嫡亲眷家中详情，能够说是事无遗漏，乃至连那些丫环下人的面貌特性也不放过。昨夜又奉告她需得去淮安封府祝寿，封府封伯行便是人称江南王的那位，本年要做五十大寿。说来玉家之事能善了多要倚仗封家出面周旋，现在她投在梅庄度日，便已是梅庄的人，庄主安排她去拜谢封家家主，她怎能不去。至于玉文瑞，则留在梅庄，自有查良辅顾问。
薇宁从竹筒中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摊开来细看，红色丝绢的右下方绣着几根枯枝，两三朵艳红的梅花装点其间，另有一行用淡淡地墨色丝线绣的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烟花三月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