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谣

第三十六章 继乱

话音未落,秋云水疾步走到下首,目光殷切,讨情道,“老爷,巧莺性子欢脱,一时讲错,顶撞了老爷,今后定不复本日之过,还望老爷宽弘大量,饶过她此次罢。”

心内一阵哀戚,巧莺啊巧莺,你太蠢了!

“是”,巧莺仓猝回道。

往昔,如果狄应执意为之,秋云水亦会审时度势,见好就收,自保为上,可此次竟像是拼了命也要保下巧莺,噗通一声,硬生生跪到了青石空中上,“巧莺本日之过皆因妾身一味顽宠,若老爷非要罚她,便先行治了妾身束下不严之过。”

“好好好,”,沉凝好久,狄应板着面孔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来,挥了挥手,遣退了行刑的婆子,“此事,我临时不提。但有一问,巧莺你须照实说来,若敢欺瞒半分,定杀不饶!”

巧莺此时已瘫倒在地,瞬息间,盗汗浸湿了大片脊背。

狄应不给她回缓的余地,紧接着问道,“那日财路赌局门前,究竟是何人?说!”

“是”,巧莺呐呐道。

巧莺的心热了,文尝的心凉了,攥紧了袖口,咬牙切齿。

此言一出,堂内落针可闻。

几番考虑,巧莺已有决计。

“・・・・・・是”,巧莺更加慌乱。

谁知秋云水冥顽不灵,以头抢地,哭诉道,“自从妾身家破人亡那日起,孤苦无依,得老爷慈悲收留,妾身感念在心。可老爷不是妾身一小我的老爷,将军府亦非当年的秋宅,妾身时感浮萍无根,雨打飘零难自去。”说着便滴下两行泪来,“巧莺这丫头性灵聪明,活泼又好动,虽不如旁的婢子恭敬,却无人如她普通知心,旁人视妾身为主,她待妾身却如姊妹,有她相伴,妾身心安。”

何况,夫人方才为了救她,不顾孺人之尊,当众下跪,数次告饶,这份恩典在前,让她如何忍心叛变夫人?

如果实话实说,也许能留一命,只是夫人的前程尽毁。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等两面三刀的贱婢,本将军见很多了,”,狄应不着陈迹地推开秋云水,跨步至太师椅上坐下,居高临下傲视着世人,“尔等可知本将军是如何措置这等人的?”

“那你那里来的姑母?那里来的堂兄?”,正值巧莺心神不定,狄应一声大喝。

文尝却咂摸出几分酸涩,撇了撇嘴。

“老爷――”,顷刻间,云水居表里一干主仆呼啦啦跪倒一片。

如果眼下将此事扛了下来,虽性命难保,但夫人仁慈,定会好生顾问她的家人。

这一跪,的确跪在了巧莺心尖上,她不过一介下人,何德何能竟得夫人这般护佑?

往昔,如果秋云水讨情,不管如何,狄应也会顾忌几分,给她留些颜面,本日却像铁了心的要惩办巧莺,扫了眼立于门外的几名结实婆子,冷硬叮咛道,“拖下去,狠狠地打!”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巧莺心魂剧颤,涕泪连连。

秋云水心下一沉,打他吐出“本将军”三字时,便觉不妙。

秋云水本想暗自提点她一下,无法狄应步步紧逼,如此情势,她转动不得,默念叨,看着机警,不过会耍弄些小聪明罢了,到了这个境地才明白过来,晚了。

“来人――”,狄应虎目凝睇了世人几息,而后,一声高喝。

“家中另有父母及幼弟三人?”

老爷此番前来,怕是另有目标。

“你但是平昌肆阳县丰合村夫士?”

巧莺当即被吓破了胆,忙不迭颤声回道,“奴婢・・・・・・奴婢没有堂兄・・・・・・”,话既说出了口,便收不返来,当脑筋一转想明白了,已为时晚矣。

饶是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文尝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绷紧了皮子,那里另故意机体贴巧莺的了局。

如果平常,狄应挥挥衣袖,此等微末小事便不值一提。

而狄应再没法视而不见。

“秋氏!莫觉得老爷宠你就不知好歹肆意妄为!老爷能将你捧上天,便能让你摔下天国!还不快快退下?”

“・・・・・・是”,有些游移,心想,老爷查了她的户籍?

可本日,许是在青澜院外积存了很多火气,巧莺连番告饶,也未能让他的神采好上半分。

堂内无人敢答,狄应料准了,也不诘问,兀自说道,“杖责二十,多嘴多舌的铰了舌头,识文断字的砍了指头,一应发卖到劣等妓楼里去!”

巧莺立时没了主张,微微抬开端,朝秋云水望去,只见秋云水伏在地上,两眼紧闭,一脸灰败,似是已经认命。

巧莺吁了口气,有夫人护着她,想来是有惊无险了。

“你父亲乃是家中独子,对否?”

尤氏身后,夫人当仁不让会被抬作正室,如果此时因她毁于一旦,即便过后夫人不忍杀她,她也会惭愧而死。

有力地瘫倒在地,满目死寂绝望,似是穷途末路,认命般叹了口气,“他是奴婢的心上人・・・・・・”,寂静很久,缓缓道,“那日奴婢奉夫人之命出府遴选墨块,趁机与他相会,谁知于乡邻口中传闻他迩来迷上了露缘阁的一个狐媚子,奴婢气不过,想跟他说个清楚,知他好赌成性,又常去财路赌局,便去那儿寻他,果然被奴婢寻到了,谁知说了两句便辩论起来,他恬不知耻,平常跟奴婢伸手要银子时就会腆着脸喊好姐姐,奴婢一时嘴快,骂他不顾姐弟情分,不料却被老爷撞个正着・・・・・・”,说到此处,巧莺暗澹地笑了笑,“奴婢私通外男,自知该死,只是府中无人晓得此事,奴婢怕夫人斥责,也不敢同她说道,本筹算寻个机会求夫人放奴婢出府,好跟情郎双宿双飞,谁知他是个没心肝的,奴婢只怪本身眼拙。现在,只求老爷赐奴婢一死!”

秋云水略欠了欠身子,不为狄应冲天的肝火所惧,走上前,低眉点头,轻声细语道,“老爷何故为一个不晓事的丫头发这么大的火?她亦是偶然之举。”说着,偏头打眼缝里觑了巧莺一眼。

巧莺跪在地上,两股发软,幸而胆战心惊下尚留了几分常日的机警,瞧见秋云水飘过来的眼色,忙叩首告饶,“奴婢一时口不择言,求老爷宽宥,今后定不再犯,求老爷宽宥。”

这股肝火,也不但单因巧莺一时之过而生。

现在她只能赌上一把,就赌巧莺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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