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打闹
“说的倒也是。照这么说来,将军府不是要绝户了?”
二人也并未长谈,商定了五今后望峰楼上再见,便各自散去了。
先前叙话的两人一见两侧站着巡卫,当即软了腿,哪还剩得半分肝火,忙撒了手撤了脚,老诚恳实站定了。
狄琼之正值气头上,二话不说动起了手脚。
“啧啧,你说这狄将军也够不幸的,挣下好大一份家业,到头来却无人担当。”
临行前,狄琼之冷静搁下了一锭银子。
“你打哪儿传闻的?这些高门大户的事儿,凡是没甚么准头。”
“唉,这般落拓模样羞见长婴兄啊。”
“几位客长・・・・・・”,摊主仍旧不辞颓废地安慰着,转眼便见一队府兵执长戟大刀从永禄街上拐了过来,忙不迭跑上前去申告一番。
走了未几远,见路旁搭了一处粗陋的草棚,棚下摆了两三副桌凳,肩上搭了条白布巾的年青人正端了两个黑陶碗送到一张围坐了两人的桌子上,碗里盛着清透的茶汤,汤面上潋滟的波纹勾起了狄琼之肚子里的馋虫,门客吸溜一口,半碗下肚,看得狄琼之更觉五脏六腑都被这炽烈的日头烧得滚烫。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临走时京兆府尹的抱怨,昨夜城郊不知从那里来了班胆小包天的强盗,在城外不过三十里处大肆烧杀,最惨的竟是一行路人,百口长幼五辆车马俱被砍得脸孔全非,身首异处,老太太身上的绸缎衣裳也被剥了个洁净,赤条条地躺在大道上,怕得死不瞑目。
“颍阳传来公文,说是颍阳城郊盗匪残虐,难行调剂,让我暂于都城待命。”
“人家狄将军尚且不在乎,你哪门子的心疼・・・・・・哎――你做甚么?”那人瞪着面前莫名冲将上来一把揪住本身领口的文弱墨客,愤恚道。
骄阳当空,灰尘落定,连风也退回了林子,恹恹地刮不起一丝风凉。
更荒唐的是,百官辞递之事最快也须七八日才气讯断,可史思静的辞呈当日便朱批允准了。
多荒唐,史思静月前刚邀了各部同僚聚于府邸,大办诞辰宴,狄琼之当日便在此中。他今岁不过四十,何至告老回籍?
“客长,您的凉茶、面鱼儿――”
此时,狄琼之着了身天青色常服,冠饰内敛无奇,平常人瞧不出贵重之处,故两人只当他是个平平学子,骂嘴动手分毫不包涵。
二人于歪桌倒凳中又是一番酬酢,摊主只得束手束脚站在一旁,想开口,望了殷商身上磷光闪闪的明光铠,顿时歇了心机。
“几位客长,不好脱手,光天化日的,等会儿巡卫的府兵来了,几位客长就惹了大费事了?”
二者之间・・・・・・可有甚么牵涉?
殷商看了眼陶碗,道,“想不到推行儒学的望京兄竟如此不拘末节,萧洒称心,很有江湖侠客之风,殷某佩服。”
“摇船的老刘头跟我说的,他从望峰酒楼的掌柜那儿听来的,那掌柜的一个远房表侄在将军府作马倌儿,你想,这马倌儿都晓得了,这事儿还能有假?”
殷商见他不肯多说,也未几问,捞起了歪倒的长条凳,就势坐下,自斟了一杯白水,笑道,“以一敌二,看架式,望京兄非常英勇啊。”
此中若无机窍,谁信?
狄琼之搁下陶碗,皱了眉,这么巧,各处皆是匪患。
“这怪得了谁,传言他当年在疆场高低手狠绝,半点不包涵,杀红了眼连自家人都砍,就说始兴元年,流民反叛,他一举俘获十三万俘虏,那些人都是让战乱闹没了家,又饿极了,这才反叛,谁知他将令一下,十三万人啊,足足杀了一个月才杀洁净,这么重的恶业,幽灵不缠他缠谁?这就叫天谴,报应。”
摊主年纪不大,见之顿时慌了手脚,不敢上前,只挤在墙角规劝,
虽寥寥数语,却让狄琼之更加亲厚殷商,实乃句句点睛。
故而,两人正哆颤抖嗦杵在那儿,一面点头哈腰,说着恭维话,不防身后狄琼之一人一脚踹了上去,噗通两声,栽了个狗啃泥,鼻梁磕出了血。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未几时,狄琼之便落了个满脸花,青青紫紫地,全不在乎,仍闷头闷闹往上冲。
“那狄家至公子跟狄将军多年失和,早就另辟流派了。那些个庶子上得了台面?”
狄琼之本就不喜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虽不神驰驰骋江湖,但闻此言,仍不免暗自欢乐,谦含道,“长婴兄谬赞。”
狄琼之正寻摸着,摊主走上前来,
“多谢”,狄琼之略点了点下颌,拿起桌边的醋罐往面鱼儿碗里浇了厚厚一层醋汁儿,捏着木匙搅圈拌匀和了,擎着碗底抬头往嘴里倒了一大口,不必嚼咽,顺着喉咙眼儿咕咚咕咚就滑到了胃里,又酸又凉,利落!
“长婴兄莫再调侃我了,”狄琼之掸了掸浑身的土,也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端来了那碗没来及喝的凉茶,猛吞半碗,畅快地舒了口气,“照说长婴兄此时当回颍阳了,却没推测于此景况下再相见。”
“望京兄,如何当街打闹起来?”此人恰是殷商。
此中一名府兵微眯了眼,抿起一丝笑,而后走到队正身边,私语一番,队正瞧了他一眼,那名府兵一脸诚心,并颠了颠手掌,队正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点了点头,随即叮咛其他人等,“去,将人给我拉开!”
摆布此次公事并不告急,狄琼之上前两步,挑了张偏僻又临街的桌子坐下,要了碗凉茶并一份面鱼儿,趁着吃食还未上桌,思虑起礼部司的庶务来。
礼部郎中史思静昨日向礼部尚书递了辞呈,欲告老回籍。
那人慨叹一声,“就说他那正室夫人也不是个好的,心狠手辣,弄死了多少美人娇娥,可惜啊可惜。”
“客长呀,前面不远就是京兆府衙门,几位客长如果有甚么罅隙,无妨到衙门口让老爷断凭是非,何故打砸了小的摊位啊?”
这日,狄琼之因京郊佛家庙会至京兆府走了一遭,出了衙门口,明晃晃的日光打头顶罩下来,忽地一阵眩晕,扶着榔柱憩息半晌,面前才腐败几分。
那二人哭天抢地地喊冤,但无济于事,府兵们一亮刀锋,立下闭紧了嘴。
可狄琼之愈打愈狠,又不畏府兵,那里肯罢休。
一旁说嘴的老友也忙上前拉扯,“那里窜出来的疯小子,找打不是?”
“胡说!狄将军不是有个嫡子吗?叫甚么来着,即使嫡嗣不兴,底下不还那么些庶子吗?如何就绝户了?”
队正大怒,作势便要抽刀,那名府兵忙一把拦住,又是一番私语,比了比手指,队正翕动着鼻翼,不善地睃了一眼狄琼之,缓缓收回了刀,一声号召,“将这二人带走!”
府兵们随他来到摊前,确见三人拧作一堆,正打得热乎。
狄琼之畅快了,两人也乐了,苦着脸喊冤,“官爷瞧见了?方才就是这小子无缘无端冲上来,见人就打,我二人实在无辜・・・・・・”
蓦地想起今晨偶然间听到的一则传闻。
可狄琼之利落没多久,就被对桌两人的窃保私语勾去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