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谣

第十九章 秋邵

秦妈妈一个老鹰捕食扑将畴昔,“夫人――”

铁玉牌――非铁非玉,比铁愈坚,比玉更翠,动手似冰肌,把玩赛玉骨,巴掌大小,方刚正正,不但材质世所罕见,更惊人之处,在于其四周纹路华彩非常,蹁跹若飞,精美至极却无半分匠气,实在六合天然鬼斧神工所造,奇之又奇者,牌上繁复纹路近观精美无双,远观竟是一个狂草“秋”字,萧洒请安,非张怀之流莫能挥墨。

“搁着吧。”,秋云水偶然口食,肘臂支颐,牛乳澡身生出的困乏卷土重来,文尝入内间拾掇好了眠床,出来唤她安息时,她已粉腮轻垂,细目闭合,困极入梦了。

孟州孟州,焦下水,平烽火。

铁玉铁玉,石中灵,生繁华。

秋云水不由挑了挑眉间,瞬息的愣怔后,疲累地笑道,“只记得做了梦,却不记得梦到了甚么。”

“也好,”秋云水依言而下,她绝无等待狄应之心,就此并未几做解释,由文尝扶着,软软绵绵走向床榻。

直至始兴三年暮春时节,三国并立,天下初定,孟州百姓津津乐道,秋邵被陛下亲封安乐侯,任孟州刺史,官帖文牒尚在离京的路上,秋府已摆下一个月的流水宴,非论官绅黎庶,任时任取肆意吃喝,每日有咿呀吟唱的戏台唱着,美酒好菜摆着,邻里乡亲闹着,恰是万家和乐年,无人不尊崇致敬的秋邵却被活活剖腹取牌,父女离散,家破人亡。

秋邵秋邵,水中石,定江流。

“夫人做恶梦了?”,文尝对着睡眼惺忪的秋云水柔声说道。

秋云水螓首一片清澈,暗香的汗珠顺着腮边滑下,喘气声愈渐粗重,双唇间含混不清地嗫嚅着,绣眉紧蹙,似是梦到了骇人的东西,浑身一抖,上身猛地往前栽去。若非文尝一向谨慎看顾着,及时搀扶住,秋云水难逃脸面着地的难堪。

“老是如许。看夫人实在倦了,便到床榻上安息吧,别等老爷了。”

尤良歇了口气,衰弱但倔强地说,“出去!”

“嗯”,秋云水轻声应了,和婉的脸上波澜不兴,只趁人无所察时,暴露了几分轻巧。

秦妈妈目光锋利,忙上前答允道,“老爷,这两个贱丫头就由老奴代为惩办,您先出来看看夫人吧。”

百姓感念狄应恩德,奉若城主,与此同时,又得知秋邵之女秋云水被其救下并支出帐内,可谓双喜并蒂,良伴天成,

这段俚语在坊间传播多年,仅止于孟州,孟州城外豪杰侠士层出不穷,被外人听去,颇不觉得然。

停下了步子,望着她,深眉舒展,一言不发。

战乱年间,四方盘据,诸侯纷立,唯有孟州如雨中浮萍,虽飘摇无根,任风吹雷打难使之沉落。

暗夜渐深,狄应回到院子里,月色如水,冷冷寂寂泼在满园繁华上,两个丫头并秦妈妈都没了踪迹,想必一个正高擎屠刀,两个已命归鬼域。

“谨慎见风了。”,文尝不免念叨,顺势为其搭上一件外袍,而后顺着她的视野看去,轻叱道,“不知那院子里又闹出了甚么幺蛾子,秦婆子跟死了亲孙似的来我们屋里哭天嚷地,老爷怕扰了夫人平静,随她去看上一眼就回了,您别放在心上。”

天下天下,极乱世,朱紫安。

铁玉牌,铁玉牌,那个犹记坚甚铁翠越玉的铁玉牌?

压枝偏了头,收回余光,端起膳房送来的几碟点心摆到了秋云水旁侧的方几上,“厨娘新制的花腔,一向焐在暖盒里,夫人尝尝。”

秋家镇宅之宝,孟州城内无人不知。

“夫人――”,狄应立下跃转归去,秦妈妈也紧随而来,“夫人如何了?”

“嗯”,狄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下颌,略加犹疑,举步踏入主屋门槛,尚未跨得半尺,便被屋内碎玉瓷砾惊了一下,目光遍洒畴昔,雾蒙蒙气浑浑,迷含混糊间但见双鸾镜前尤良欺身静伏,神采迷离,恍若怀中铜镜乃是倾慕情郎,正与其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另有狄应治军严明,兵不入城,将不入户,朝夕间,将孟州城大半的民气支出囊中。

仇人并贤婿,狄应于孟州,一时候风头无两。

狄应不由目瞪口呆。

恰时,狄应西征返来,路子孟州,世人正因秋邵之死惶恐莫名,胆小包天的悍匪便被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殆尽。

“滚!”,狄应目光沉沉,低吼道,偏头朝身后的秦妈妈叮咛,“交给徐管家措置……”,说到此处,脑海中一阵恍忽,怔了怔,浑沌的眼睛敞亮起来,这才忆起徐管家前夕在东院门外着了道,至今卧床不醒。

“唉――”,狄应怅惘一叹,罕见的疲态迩来几次现于眉宇间,揉捏了鼻梁,两侧深黑的指印愈发显眼,适况在云水居冒出的打盹虫重又袭上脑际,迟缓的思路让他来不及想明白尤良的景况,身后传出的一声闷响便一下子将困意惊了归去。

此中有言,

“老……老爷……”,两个丫环惨白了脸,哆颤抖嗦跪瘫成一团。

狄应浓眉微蹙,不解其惊骇何来。

云水居,秋云水一袭清丽绸锦裹身,颀长婉转的脖颈下肌骨清楚,湿热的长发散在身后,赤足踏出了枕雪池,懒洋洋地揉弄着肩头,走到屏风后,透过搭钮间的裂缝,狄应地点的太师椅上空空如也。

狄应不知该如何作答,尤良歪倒在碎砾之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孔狰狞,像是倒地前受了极大的苦痛。

尤良以沁凉的镜面摩挲着脸颊,好似回到了当初光阴,双眼沉浸痴迷,微微展开了一条裂缝,狄应因震惊而略显穆然的面孔便跳入眼睑,骇得她神魂一颤,心跃到了嗓子眼,丝丝麻麻的惧意转眼间爬满四肢百骸,“你……”,说话间,脚步便跌退到了窗边,惶恐之态比之两名丫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秋府财帛成山,仆人无数,单单护府三千便甚于孟州一城保卫。

狄应想了想,“好”,二话不说,回身即走。

“夫人,这是如何了?”,说着往前挪了半步,尤良却惊弓之鸟般赤色尽褪,薄软的指甲扣着窗棱,恨不得融入墙垣中,方寸的墙角成了绝境,甚而令尤良生出了异化着浓烈恨意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狄应,大不了鱼死网破,狄应看懂了,更加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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