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阳台
“真是个粗暴莽夫”，道童气骂。
狄应侧身相请入内，不待太医喘口气，急问，“夫人病情如何？”
赵阙摆手，打断了柳音，“你说得倒是好听，将军哪管这很多，到时指责下来，自不消那老道担着。”
“清净多了――”，柳音怡然长叹。
二人不语，悄悄看着他。
“那白胡子老叟就是神仙？”，小道童飘出一句，但没多想，他入门不久，资格陋劣，即便有神仙点化也轮不到他的份儿。
“你――回你自个院里去，你――跟我来，有事说！”，不待柳音起家，拉住袖子就往亭外扯，气得柳音连声道，“君子当仪态持重，你这武夫，快将我放开，我本身会走・・・・・・”
“粗鄙，”柳音瞟了他一眼，“道家论六合天然，听闻阳台观中的老道尊极推许老子说，与庄子之流又有分歧，拒你于门外也在道理当中。”
宿室内，白髯老者静坐矮床边沿，左手掌心轻扣下丹田，右手附于其上，听闻频密的脚步声渐远，下垂的眼皮微微暴露两条裂缝，三月前，飞升成仙的道家鼻祖忽入梦来，赐言，秉心持性乃是正路，而后，他便撤手观中一应事件，不睬俗尘，整日闭关打坐思悟道法。
赵阙攥紧了拳头，撇下仆人，大步朝亭台迈去，使力推开人群，歪倒在地的仰脸瞪畴昔，一见是他，立下不吭声了，趁着拳头式微下，手疾眼快地爬起来，灰头土脑地跑走了。
一个断了根的宦官，也敢这般同本将军说话，难怪入宫三十载只混成看人神采的二等主子，狄应心下冷嗤，摇手叹声，“公公羞煞本官矣，夫人自十五岁跟了我，费事不弃，当年我随陛下南征北战，她一人在乡间扶养兴儿，毫无牢骚，这些年是我虐待了她，不若怎会病痛缠身却哑忍至今呢，唉・・・・・・”，说着干涩的眼角挤出几滴浊泪。
赵阙见他二人你来我往实在烦躁，伸手一把扫乱了棋局，直起家，视野在两人间游移，“下完了？”
梦境本就光怪陆离，可悠长印在脑海挥之不去的倒是少见。
狄应话音未落，寺人便移步上前，“不必了，陛下有命，将军所需药材，不必另行请旨，尽可取自太医署。”
“弟子与他说了，他又说若不肯相见，须遣一得力道长伴同前去。”
赵阙站在山腰高处，抹了把汗，低头拉开布囊看了看将军令牌安在，收紧囊口，朝着百丈外耸峙山颠的阳台宫走去。
仆人还没答话，一转头就远远瞥见清风亭里外人头攒动，最边上的人一个个还踮高了脚伸长脖子往里瞧，惊呼的，低语的，指手画脚的，好不热烈。
“将军别急，夫人所患并非疑问杂症，乃是小病成灾，只要用药恰当，病愈可望，”说着回身朝背箱的药童探脱手，药童便从药箱中取了一张写满笔迹的药方递上，太医回身送到狄应面前，“下官已开了方剂，只是此中几味极其宝贵罕见，怕是还需将军入宫求药。”
惹得卫溪一阵笑。
柳音宽袖一扫，回拜道，“风祈胸中丘壑，岂是方寸可容。”
“柳士安在？”
寺人顿时也变了神采。
“旬月前上仙临梦，教养吾等素心问道，故我观中弟子皆静持己律，安守门中苦思道源，无可调派，若他恃强，便说有新第入门弟子一十三名，他自可前去相邀。”
“你另故意下棋，将军交予我俩的差事你推给我一人也就罢了，还敢问我何事！”，赵阙分厘不让，回道，“阳台观那老道不止他不肯出山，连个座下弟子也舍不得，还说甚么让我挑个新入门的嫩头青领返来，那管个屁用！”
“山高路险，怎就很多人好来这里祭奠。”
想到此处，老者叹了口气，又阖上了眼皮。
想起诸月前那段清楚的梦境，银鬓霜须的老者披云挂月浮游天上，手中执了一柄拂尘，莫名其妙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怪话。
“哈哈哈哈・・・・・・”，赵阙心安，开朗笑开。
“好・・・・・・”
“巧舌・・・・・・如何巧舌，”，赵阙呐呐道，忽地一愣，脸上暴露笑意，指着柳音，“到时你来讲，我一介武行，笨口拙舌的・・・・・・”
瞬息间，余下仅剩五人，除了单手捏子正要落棋的柳音外，旁的三人仗着柳士在场，棋局未完又心有不甘，壮着胆量不肯走，另有一人对坐另一侧，一席月白长衫，腰间的玉珏竟不如他风韵惹人，此时目光紧盯着棋盘，涓滴不睬会身后的赵阙。
“这・・・・・・”，狄应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翳，惶急地来回踱步，“这该如何是好・・・・・・”
吵吵嚷嚷来到堂内，柳音被强按到椅子上，对着一旁的赵阙瞋目相视，言语间也夹着肝火，“何事，说。”
天赐规语于阳台观，观内稍有些悟性的哪个不是欣喜万分，恰好观主仍旧固我，将诸事萧洒抛下，一头扎进尘凡中去了。
寺人不管与否，也忙跟着掩袖擦泪，声带哽咽，“将军伉俪二情面深意重足以感天动地，将军切莫多想，夫人坦白定是为了将军不误国事，其用心之良苦，可昭日月。”
“太医署类目繁多，药品齐备，自当受命，旁的还好说，只是这仙鹤草・・・・・・我朝地处东南，气湿地热，不宜仙鹤草存活，太医署虽录有药性，却未有存用。”
天气渐暗，香客们稀稀落落下了山，大罗三境殿、王母殿和长生殿内缓缓静了下来，着了道袍的小羽士脚步跌跌地穿太长廊，来到东廊房绝顶的一间宿室内，急喘了两口，待气味安稳，隔着门哈腰拜道，“道尊，将军府来人相请・・・・・・”
“多谢陛下，皇恩浩大”，狄应朝着皇宫方向遥遥一拜。
道童照道尊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赵阙听罢僵了僵脸皮，狠狠地白了道童一眼，一语不发甩袖而去。
“老爷，太医来了。”
对坐之人顿时睁大了眼，惊奇不已，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移到柳音身上，先是慨然一声长叹，接着竟抚掌而笑，拱手道，“权之高才，卫某爱护。”
“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好生让老奴羡慕。”
“滚！”，赵阙低喝一声，围观三民气神剧颤，再硬挺不下，闷闷拜别。
对坐之人不耐，催促道，“一步走了一炷香，还敢废话！”
前厅内，随行至府的寺人坐鄙人首，翘起兰花指的赤手掌托着茶杯，笑成了一朵烂菊。
“快请――”，狄应忙起家相迎，寺人不得已也跟着动了动，走到门口，便见长须太医已拾阶而上。
柳音丢去一记白眼，“天然是我说，你那张嘴，难道要说掉了柳某的性命。”
暮日西沉，红光涣散了大半的天空，好似优伶遮面的花锦团扇，美煞人眼。
“道尊的脾气天下那个不知，你我只需巧舌回禀，将军怨不到我二人身上。”
“是是是，柳某知错，”，柳音含笑着压动手腕，于两兵比武措置下，顷刻，势均力敌演变成排挤之态。
“是”，小道童又拜了一拜，回身朝来处的方向跑去，一面搔搔耳背，咕哝着，“上仙临梦？”
狄应出了门下府衙，径直进了宫，请旨太医入府诊治，开元帝当即允准。
山高路不平，赵阙回到宅子里，憋了一肚子火，绕过照壁走到天井，招来一个仆人，
话没说完，只听屋内传出一道降落的声音，“本尊迩来闭关悟道，不见外客，请他自行拜别罢”，明显近在耳边，偏生听起来渺远得好似天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