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谣

第十章 萧孺

“吘?非晨非午的,秦妈妈是不是忘了喂食,怎地有几只母狗在此乱吠,好生聒噪。快快快,丢些残羹剩饭去,喂饱了,以免脑筋昏聩,自认高过了主家,老是无事生非!”

卧房内,狄琼之半边身子伏在床侧,悄悄望着尤良青紫的面庞黯然落泪,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微小喘气,不敢收回丁点声响,唯恐扰了她连日来可贵的沉梦。

只是美景长久,旋即,萧孺人便非常宽裕地抹了抹侧脸,擦去潮湿,斜睨畴昔,荣欢仍昂首帖耳,仿佛并未看她一时失态,这才放下心来。

幽风浮动,裙摆蹁跹,萧孺人与荣欢缓缓走出云水居,文尝则蹙着眉头煽动着堂内垂死的芬芳香气,“萧门秘闻深厚,教养后代甚是严格,萧孺人便是庶出,也算一名大师闺秀,如何品好如此流俗。”

荣欢垂下头,咬着下唇,还是想不通,可不敢再问,闷声道,“本来如此,秋孺人的心机真是深不成测。”

秦妈妈忍不住喷笑一声,“少爷记错了,夫人最是仇恨那些个牲口邋里肮脏,平白脏了院子,故而未曾养过甚么玩物。想来是别个院子的,打将出去就是了,何必糟蹋饭菜。”

“各有所爱罢了”,秋云水看她满脸嫌弃之色,点头道,“压枝,将茶具撤下。”

“那秋孺人也太固执了些,半点话锋不露,全无马脚。”荣欢虚扶着萧孺人,瘪瘪嘴。

荣欢听她腔调有异,昂首去看,只见勾人的眼角有一点晶莹漫溢,滑过欺霜赛雪的肌肤,落至薄而透明的耳边,再滚到耳垂下,如一颗天然去雕饰的坠子,斑斓不成方物。

“慢点慢点”,秦琼之忙从箱笼中抽出一条薄被,翻叠整齐放到尤良身后,方肯帮扶着让她半坐,“娘亲若想让我专于公事,便将养好身子,不然我本日便去官归府。”见尤良神采越焦炙迫,却囿于心衰力竭,一时口不能言,接着说道,“娘亲,兴儿每日经心极力执办公差,就是为了让娘亲面上荣光,若娘亲有恙,公差何用?”

“没明白?”萧孺人叹声,懒得再与她置气,接着道,“现在府中该早已将此事传得满城风雨,再想讳饰下去便是痴人说梦。既然事情到了这类境地,接下来就是光亮正大地求医问药,成果如何还用得着自个上门去看?”

离了云水居挺远,主仆二人在小径上悠悠踱步,不急不缓。

“你······若非你待我忠心耿耿,我恨不得将你发落了,”萧孺人气恼地瞪着她,“落胎之事属密闻不当闻,病重之事属该知迟早知,她天然姿势差异,辨别处之,也好让旁人捏不住把柄。”

本来说得帮凶的文尝立下愣住了嘴,下认识地便往秋云水身后缩。

“嗯——说得有理,那便轰赶出去,不必包涵!”秦琼之斩钉截铁说了句,回身就要回屋,被身后俄然响起的声音拦下,这声音淡然自如,波澜不兴,入得耳际如温水流过,五脏六腑被服帖地熨烫过普通,“妾身听闻夫人身子劳乏,特地送了些药草过来。”

“你该多学着点,于你今后无益。”萧孺人捏了捏荣欢的手背,眨眼间又披上了昔日那副扎满尖刺的皮郛。

一席话说得尤良两眼泛红,攥着秦琼之的手心双臂发颤。

秋云水见她这般憨态,低笑一声,心说那件事过后,文尝是打心底里怯了狄琼之,遂安抚道,“那事也怪我,闹得你现在天阴雨下时老是难过,隔日我请府医来帮你瞧瞧,贴几剂膏药想来能好些。”

“奴婢定当服膺,只是,孺人,您方才为何不一同去青澜院探探真假?”

“再过一刻就是巳时了。”秦妈妈依言答道。

“兴儿······”,不知何时,尤良耷拉的眼皮翻开了一条裂缝,枯瘦的手从锦被下探出,“何时返来的?如何不喊醒娘亲?”,说着话,就要起家。

“是啊,过年时回过一趟,掐指算着,现在已有三月半了。府衙内的职事可还顺心?”尤良抓着狄琼之的袖口,问道。

萧孺人愣了愣,嘴角莫名地染了一抹苦涩,微微抬头,望着洁白天空,日光疏冷,不时有雁群展翅飞过,亮洁得让人恨不得立马乘风归去,“在这烽火无形的一品军侯府,心肠无垢之人如何活得下去?”

尤良当即急了,爬动着身子又要坐起。

秦琼之乜斜了她一眼,倒是对着秦妈妈说道,“眼下甚么时候?”

“啊!”

文尝当即气青了脸,用力掐着提了食盒的压枝,方未一时打动上前辩论。

这下,荣欢是真的听懂了,捣蒜似的连连点头,“还是孺人想得透辟。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办?”

“秋云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孺人笑得诡谲,“你不是听闻有人暗里群情尤氏落了死胎吗?我们就再添上一把柴薪,就说尤氏产下鬼胎,入我将军府乃是为了索命偿怨。”

“喔······”

看着秦琼之固执而刚毅的目光,尤良寂静半晌,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看是你过分笨拙,她早已说得明显白白,只是你看不透罢了。”

“见过大少爷,”,秋云水屈膝道福。

发帘垂落的暗影下,荣欢极轻地吁了口气。

“夫人,您真要去青澜院看望尤氏?”,文尝担忧道。

秦琼之板起脸,“那兴儿日日伴随娘亲,待娘亲何时吃得下了,兴儿便何时回府衙办公,可否?”

“如何?”

“真假?”萧孺人侧头看着荣欢,“哼,多此一举,她秋云水以狷介良善自居,就是为了全那张脸面,她也不得不去,我又不在乎那等浮名,何必白跑一趟,还要受狄琼之的热诚。”

“顺心顺心,”狄琼之冒死将哭腔咽下,强作笑容,“为何我听秦妈妈说娘亲迩来不思饮食?娘亲是用心让兴儿放心不下吗?”

“啊?”,荣欢挠挠头,“依她所言,青澜院的事她一概不知,也多有避讳之处,其他的······还说了甚么?”

“大少爷他······”,一提起此人,文尝立下便觉腰肢酸痛,丝丝麻麻的凉意爬上脊背,偶然间手便放到了腰眼处,两腮不断鼓励。

“是”

“你呀,如何就不长进?”,萧孺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她不老是一副无欲无求感念尤氏恩德的模样么?得知尤氏产子,如何会无动于衷?她不加理睬就是表白她早已晓得。至于听闻尤氏病重则一脸忧心,只是为了彰显她良善明净,结壮本分罢了。”

“以是打本日起,您务必三餐不缺,良药入口。”

“天干气闷的,吃不下。”

文尝歪着身子,“谢过夫人。”

狄琼之忙按下她的双肩,“好久未见娘亲,内心顾虑,就返来看看您。”

“这才对······”,话没说完,院中俄然传来一阵喧闹,秦琼之面露不悦,轻头对尤良说了“您先歇着,我去去就回”,大步跨出屋门,绕过一应景饰,来到院口,肃容道,“谁在此肇事!”

荣欢听得更加迷蒙,“既然假面瞒不过旁人,她何不明白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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