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好猴王，将身一纵，跳起去，一起筋斗，直至北下旁观，见一座高山，真是非常险要。好山：
都来老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话表美猴王得了姓名，怡然主动；对菩提早作礼启谢。那祖师即命大众引悟空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仙推行而出。悟空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规矩、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担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倏六七年，一日，祖师登坛高坐，唤集诸仙，开讲大道。端的是：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开通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猴王喝道：“这泼魔这般眼大，看不见老孙！”魔王见了，笑道：“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手内又无兵器，如何大胆放肆，要寻我见甚么高低？”悟空骂道：“你这泼魔，本来没眼！你量我小，要大却也不难。你量我无兵器，我两只手勾着天涯月哩！你不要怕，只吃老孙一拳！”纵一纵，跳上去，劈脸就打。那魔王伸手架住道：“你这般矬矮，我这般高长，你要使拳，我要使刀，使刀就杀了你，也吃人笑，待我放下刀，与你使路拳看。”悟空道：“说得是。豪杰子！走来！”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这悟空钻出来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本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他闪过，拿起那板大的钢刀，望悟空劈脸就砍。悟空急撤身，他砍了一个空。悟空见他凶悍，即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丢在口中嚼碎，望空中喷去，叫一声“变！”，即变做三二百个小猴，四周攒簇。
飞萤光散影，过雁字排云。朴重半夜候，应当访道真。
你看他从旧途径至后门外，只见那门儿半开半掩。悟空喜道：“教员父公然重视与我传道，故此开着门也。”即曳步近前，侧身进得门里，只走到祖师寝榻之下。见祖师蜷局身躯，朝里睡着了。悟空不敢轰动，即跪在榻前。那祖师未几时觉来，舒开两足，口中自吟道：
全无一点妖猴像，尽是经霜耐雪枝。大众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儿！好猴儿！”不觉的嚷闹，轰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鼓噪？”大众闻呼，仓猝检束，整衣向前。悟空也现了秘闻，杂在丛中道：“启上尊师，我等在此会讲，更无外姓鼓噪。”祖师怒喝道：“你等大喊小叫，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口开神情散，舌动是非生。如安在此嚷笑？”大众道：“不敢瞒师父，刚才孙悟空演窜改耍子。教他变棵松树，公然是棵松树，弟子们俱称扬喝采，故大声惊冒尊师，望乞恕罪。”祖师道：“你等起去。”叫：“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力，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幸亏人前矫饰？假定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定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定侵犯：你之性命又不成保。”悟空叩道：“只望师父恕罪！”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悟空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那边去？”祖师道：“你从那边来，便从那边去就是了。”悟空蓦地觉悟道：“我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川帘洞来的。”祖师道：“你快归去，全你性命，若在其间，决然不成！”悟空领罪，“上告尊师，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虽是回顾昔日儿孙，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祖师道：“那边甚么恩德？你只是不肇事不牵带我就罢了！”
头戴乌金盔，映日光亮；身挂皂罗袍，顶风飘零。下穿戴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着花褶靴，雄如大将。腰广十围，身高三丈，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敞亮。称为混世魔，磊落凶模样。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动门之道，却又如何？”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踏弩，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悟空道：“似这等也得长生么？”祖师道：“此欲长生，亦如‘水中捞月’。”悟空道：“师父又来了！如何叫做‘水中捞月’？”祖师道：“月在长空，水中有影，固然瞥见，只是无捞摸处，到底只成空耳。”悟空道：“也不学！不学！”
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以是都要躲过。”悟空闻说，毛骨悚然，叩首礼拜道：“万老爷垂悯，传与遁藏三灾之法，到底不敢忘恩。”祖师道：“此亦无难，只是你比别人分歧，故传不得。”悟空道：“我也头圆顶天，足方履地，普通有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故比人分歧？”祖师道：“你固然像人，却比人少腮。”本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师父没成算！我虽少腮，却比人多这个素袋，亦可准折过也。”祖师说：“也罢，你要学那普通？有普通天罡数，该三十六般窜改，有普通地煞数，该七十二般窜改。”悟空道：“弟子愿多里捞摸，学一个地煞窜改罢。”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甚么妙法。这猴王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窜改，都学成了。
“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
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大众曰：“悟空，你是那世修来的缘法？前日师父拊耳低言，传与你的躲三灾窜改之法，可都会么？”悟空笑道：“不瞒诸兄长说，一则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日夜殷勤，那几般儿都会了。”大众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等看看。”悟空闻说，抖搜精力，矫饰手腕道：“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窜改甚么？”大众道：“就变棵松树罢。”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端的是：
天花乱坠，地涌弓足。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静字门中，是甚正果？”祖师道：“此是休粮守谷，平静有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建功，并入定坐关之类。”悟空道：“这般也能长生么？”祖师道：“也似‘窑头土坯’。”悟空笑道：“师父果有些滴。一行说我不会打市语。如何谓之‘窑头土坯’？”祖师道：“就如那窑头上，形成砖瓦之坯，虽已成形，尚未经水火煅炼，一朝大雨滂湃，他必滥矣。”悟空道：“也不长远。不学！不学！”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悟空回声叫道：“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祖师闻得声音是悟空，即起披衣，盘坐喝道：“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何为？”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半夜时候，从后门里传我事理，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下。”祖师传闻，非常欢乐，暗自深思道：“这厮公然是个六合天生的！不然，何就突破我盘中之暗谜也？”悟空道：“其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罢，永不忘恩！”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你近前来，仔谛听之，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也。”悟空叩首谢了，洗耳用心，跪于榻下。祖师云：
好猴王，念声咒语，驾阵暴风，云头落下。叫：“孩儿们，睁眼。”众猴脚屣实地，认得是故乡，个个欢乐，都奔洞门旧路。那在洞众猴，都一齐簇拥同入，分班齿序，礼拜猴王。安排酒果，拂尘道贺，启问降魔救子之事。悟空备细言了一遍，众猴称扬不尽道：“大王去到那方，不料学得这般手腕！”悟空又道：“我当年别汝等，随波逐流，飘过东洋大海，径至南赡部洲，学成人像，着此衣，穿此履，摆摆摇摇，云游八九年馀，更未曾有道；又渡西洋大海，到西牛贺洲地界，拜候多时，幸遇一老祖，传了我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众猴称贺。都道：“万灾害逢也！”悟空又笑道：“小的们，又喜我这一门皆有姓氏。”众猴道：“大王何姓？”悟空道：“我今姓孙，法名悟空。”众猴闻说，鼓掌忻然道：“大王是老孙，我们都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矣！”都来阿谀老孙，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端的是百口欢乐！咦！贯穿一姓身归本，只待荣迁仙录箓名。
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环球无人肯发愤，发愤修玄玄自明。
本来人得仙体，入迷窜改，无方不知。这猴王自从了道以后，身上有八万四千毛羽，根根能变，应物随心。那些小猴，眼乖会跳，刀来砍不着，枪去不能伤。你看他前踊后跃，钻上去，把魔王环绕，抱的抱，扯的扯，钻裆的钻裆，扳脚的扳脚，踢打挦毛，抠眼睛，捻鼻子，抬鼓弄，直打做一个攒盘。这悟空才去夺得他的刀来，分开小猴，照顶门一下，砍为两段。领众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尽皆剿除。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又见那收不上身者，倒是那魔王在水帘洞中擒去的小猴，悟空道：“汝等何为到此？”约有三五十个，都含泪道：“我等因大王修仙去后，这两年被他辩论，把我们都摄将来，那不是我们洞中的家火？石盆、石碗都被这厮拿来也。”悟空道：“既是我们的家火，你们都搬出外去。”随即洞里放起火来，把那水脏洞烧得枯干，尽归了一体。对众道：“汝等跟我归去。”众猴道：“大王，我们来时，只听得耳边风声，虚飘飘到于此地，更不识途径，今怎得回籍？”悟空道：“这是他弄的个术法儿，有何难也！我现在一窍通，百窍通，我也会弄。你们都合了眼，休怕！”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弓足。
郁郁含烟贯四时，凌云直上秀贞姿。
当时过海波难进，本日来回甚易行。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
当日悟空与众等，喜喜好欢，在三星仙洞之前，盼望天气，急不能到晚。及傍晚时，却与众寝息，假合眼，定息存神。山中又没打更传箭，不知时分，只自家将鼻孔中出入之气调定。约到子时前后，悄悄的起来，穿了衣服，偷开前门，躲离大众，走出外，昂首旁观。恰是那：
悟空按下云头，直至花果山。找路而走，忽听得鹤唳猿啼，鹤唳声冲霄汉外，猿啼悲切甚伤情。即开口叫道：“孩儿们，我来了也！”那崖下石坎边，花草中，树木里，若大若小之猴，跳出千千万万，把个美猴王围在当中，叩首叫道：“大王，你好宽解！如何一去好久？把我们俱闪在这里，望你诚如饥渴！迩来被一妖魔在此欺虐，强要占我们水帘洞府，是我等舍死忘生，与他争斗。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火，捉了很多子侄，教我们日夜无眠，看管家业。幸得大王来了！大王若再年载不来，我等连山洞尽属别人矣！”悟空闻说，心中大怒道：“是甚么妖魔，辄敢无状！你且细细说来，待我寻他报仇。”众猴叩首：“告上大王，那厮自称混世魔王，住居在直北下。”悟空道：“其间到他那边，有多少路程？”众猴道：“他来时云，去时雾，或风或雨，或雷或电，我等不知有多少路。”悟空道：“既如此，你们休怕，且自玩耍，等我寻他去来！”
得清冷，光亮白，好向丹台赏明月。
毕竟不知怎天生果，居此界终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深树幽禽宿，泉源水溜汾。
悟空见没何如，只得拜辞，与众相别。祖师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如何肇事行凶，却不准说是我的门徒。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悟空道：“决不敢提起师父一字，只说是我自家会的便罢。”
忽一日，祖师与众门人在三星洞前戏玩老景。祖师道：“悟空，事成了未曾？”悟空道：“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整，已能霞举飞升也。”祖师道：“你试飞举我看。”悟空弄本领，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踏云霞去勾有顿饭工夫，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腾云了。”祖师笑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罢了。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似你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云也还算不得哩！”悟空道：“如何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祖师道：“凡腾云之辈，早辰起自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苍梧者倒是北海零陵之语话也。将四海以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腾云。”悟空道：“这个却难！却难！”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故意人。”悟空闻得此言，叩首礼拜，启道：“师父，‘为人须为彻’，干脆舍个大慈悲，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罢，决不敢忘恩。”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筋斗云’罢。”悟空又礼拜哀告，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对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大众传闻，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产业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边都寻了饭吃！”师徒们天昏各归洞府。这一夜，悟空即运神炼法，会了筋斗云。每日家无拘无束，安闲清闲此一长生之美。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那一门哩？”悟空道：“凭尊师意义。弟子倾慕服从。”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术门之道如何说？”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学！不学！”
别语丁宁还在耳，何期瞬息见东溟。”
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共同本如然。
悟空谢了。即抽身，捻着诀，丢个连扯，纵起筋斗云，径回东海。那边消一个时候，早瞥见花果山川帘洞。美猴王自知欢愉，悄悄的自称道：
笔峰矗立，曲涧深沉。笔峰矗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左边龙，熟熟驯驯；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铁牛耕，常有款项种。幽禽□睆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数多，花着花谢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
却早过了三年，祖师复登宝座，与众说法。谈的是公案比语，论的是外像包皮。忽问：“悟空安在？”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有。”祖师道：“你这一贯修些甚么道来？”悟空道：“弟子迩来法性颇通，本源亦渐坚毅矣。”祖师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本源，已注神体，却只是防备着‘三灾短长’。”悟空传闻，沉吟很久道：“师父之言谬矣。我常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如何有个三灾短长？”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六合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以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必要见性明心，预先遁藏。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再五百年后，天降火警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
口诀记来多无益，屏除邪欲得清冷。
美猴王正默看景色，只听得有人言语。独自下山寻觅，本来那陡崖之前，乃是那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跳舞，见了悟空就走。悟空道：“休走！借你口中言，传我心内事。我乃正南边花果山川帘洞洞主。你家甚么混世鸟魔，多次欺我儿孙，我特寻来，要与他见个高低！”
那小妖传闻，疾忙跑入洞里，报导：“大王！祸事了！”魔霸道：“有甚祸事？”小妖道：“洞外有猴头称为花果山川帘洞洞主。他说你多次欺他儿孙，特来寻你，见个高低哩。”魔王笑道：“我常闻得那些猴精说他有个大王，削发修行去，想是今番来了。你们见他怎生打扮，有甚东西？”小妖道：“他也没甚么东西，光着个头，穿一领红色衣，勒一条黄绦，足下踏一对乌靴，不僧不俗，又不像羽士神仙，赤手空拳，在门外叫哩。”魔王闻说：“取我批挂兵器来！”那小妖立即取出。那魔王穿了甲胄，绰刀在手，与众妖出得门来，即大声叫道：“阿谁是水帘洞洞主？”悟空急睁睛旁观，只见那魔王：
祖师闻言，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如何？”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动手，走入内里，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唬得那一班听讲的，大家惊惧，皆怨悟空道：“你这泼猴，非常无状！师父传你道法，如何不学，却与师父顶撞？这番冲撞了他，不知几时才出来啊！”此时俱甚抱怨他，又鄙贱嫌恶他。悟空一些儿也不恼，只是满脸陪笑。本来那猴王，已突破盘中之谜，悄悄在心，以是不与世人争竞，只是忍耐无言。祖师打他三下者，教他半夜时分用心，倒背动手，走入内里，将中门关上者，教他从后门进步，秘处传他道也。
祖师又道：“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又问：“流字门中，是甚义理？”祖师道：“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若要长生，也似‘壁里安柱’。”悟空道：“师父，我是个诚恳人，不晓得打市语。如何谓之‘壁里安柱’？”祖师道：“人家盖房，欲图坚毅，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日大厦将颓，他必朽矣。”悟空道：“据此说，也不悠长。不学！不学！”
攒簇五行倒置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此时说破本源，悟空心灵福至，切牢记了口诀，对祖师拜谢深恩，即出后门旁观。但见东方天气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明显。还是路，转到前门，悄悄的推开出来，坐在原寝之处，故将床铺摇响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那大众还正睡哩，不知悟空已得了功德。当日起来打混，悄悄保持，子前午后，本身调息。
孙悟空在旁闻听，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停止之舞之，足之蹈之。忽被祖师瞥见，叫孙悟空道：“你在班中，如何颠狂跃舞，不听我讲？”悟空道：“弟子诚恳听讲，听到教员父妙音处，喜不自胜，故不觉作此主动之状。望师父恕罪！”祖师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了？”悟空道：“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边吃了七次饱桃矣。”祖师道：“那山唤名烂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从我学些甚么道？”悟空道：“但凭尊祖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