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观音现象伏妖王
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
只闻得半空中厉声高叫:“孙悟空!我来了也!”行者急转头上望,本来是观音菩萨,左手托着净瓶,右手拿着杨柳,洒下甘露救火哩,慌得行者把铃儿藏在腰间,即合掌倒身下拜。那菩萨将柳枝连拂几点甘露,顷刻间,炊火俱无,黄沙绝迹。行者叩首道:“不知大慈临凡,有失躲避。敢问菩萨何往?”菩萨道:“我特来收寻这个妖怪。”
毕竟这去前面再有甚么休咎之事,且听下回分化。
行者上前迎住道:“张紫阳何往?”紫阳真人直至殿前,躬身见礼道:“大圣,小仙张伯端起手。”行者答礼道:“你从何来?”真人道:“小仙三年前曾赴佛会,因打这里颠末,见朱紫国王有拆凤之忧,我恐那妖将皇后玷辱,有好人伦,后日难与国王复合。是我将一件旧棕衣变作一领新霞裳,光生五彩,进与妖王,教皇后穿了妆新。那皇后穿上身,即生一身毒刺,毒刺者,乃棕毛也。今知大圣胜利,特来解魇。”行者道:“既如此,累你远来,且快摆脱。”真人走向前,对娘娘用手一指,即脱下那件棕衣,那娘娘遍体如旧。真人将衣抖一抖,披在身上,对行者道:“大圣勿罪,小仙告别。”行者道:“且住,待君王谢谢。”真人笑道:“不劳,不劳。”遂长揖一声,腾空而去,慌得那天子、皇后及大小众臣,一个个望空礼拜。
行者道:“贤甥,你那铃儿倒是那边来的。”妖王诚恳,便就说道:“我这铃儿是:太清仙君道源深,八卦炉中久炼金。结就铃儿称珍宝,老君留下到现在。”行者笑道:“老孙的铃儿,也是当时来的。”妖霸道:“怎生出处?”行者道:“我这铃儿是:道祖烧丹兜率宫,金铃抟炼在炉中。二三如六循环宝,我的雌来你的雄。”妖霸道:“铃儿乃金丹之宝,又不是飞禽走兽,如何辨得雌雄?但只是摇出宝来,就是好的!”行者道:“口说无凭,做出便见,且让你先摇。”那妖王端的将头一个铃儿幌了三幌,不见火出;第二个幌了三幌,不见烟出;第三个幌了三幌,也不见沙出。妖王慌了手脚道:“怪哉!怪哉!世情变了!这铃儿想是惧内,雄见了雌,以是不出来了。”行者道:“贤甥,住了手,等我也摇摇你看。”好猴子,一把攥了三个铃儿,一齐摇起。你看那红火、青烟、黄沙,一齐滚出,骨都都燎树烧山!大圣口里又念个咒语,望巽地上叫:“风来!”端的是风催火势,火挟风威,红焰焰,黑沉沉,满天炊火,各处黄沙!把那赛太岁唬得魄散魂飞,走头无路,在那火当中,怎逃性命!
那小校已先被我打死,送来报功。后复至山中,变作小校,进洞答复,因得见娘娘,盗出金铃,几近被他拿住;又窜改,复偷出,与他对敌。幸遇观音菩萨将他收去,又与我说拆凤之故。”重新至尾,细说了一遍。那举国君臣表里,无一人不感激奖饰。唐僧道:“一则是贤王之福,二来是小徒之功。今蒙盛宴,至矣!至矣!就此拜别,不要误贫僧向西去也。”那国王恳留不得,遂换了关文,大排銮驾,请唐僧稳坐龙车,那君王妃后俱捧毂推轮,相送而别。恰是:有缘洗尽忧疑病,绝念无思心自宁。
拜毕,即命大开东阁,酬谢四僧。那君王领众膜拜,伉俪才得重谐。合法欢宴时,行者叫:“师父,拿那战书来。”长老袖中取出递与行者,行者递与国霸道:“此书乃那怪差小校送来者。
那妖急回身突入里边,对娘娘道:“快将宝贝拿来!”娘娘道:“要宝贝何干?”妖霸道:“今早叫战者,乃是取经的和尚之徒,叫做孙悟空行者,遁辞外公。我与他战到此时,不分胜负。等我拿宝贝出去,放些炊火,烧这猴头。”娘娘见说,心中怛突:欲不取出铃儿,恐他见疑;欲取出铃儿,又恐伤了孙行者性命。
妖王喜道:“定是!定是!”即起家辞了娘娘,到剥皮亭上,结束整齐,点出妖兵,开了门,直至内里,手持一柄宣花钺斧,厉声高叫道:“阿谁是朱紫国来的外公?”行者把金箍棒攥在右手,将左手指定道:“贤甥,叫我怎的?”那妖王见了,心中大怒道:“你这厮:边幅若猴子,嘴脸似猢狲。七分真是鬼,大胆敢欺人!”行者笑道:“你这个诳上欺君的泼怪,本来没眼!想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九天神将见了我,无一个老字,不敢称呼,你叫我声外公,那边亏了你!”妖王喝道:“快早说出姓甚名谁,有些甚么技艺,敢到我这里猖獗!”行者道:“你若不问姓名犹可,若要我说出姓名,只怕你立品无地!你上来,站稳着,听我道:
娘娘笑道:“大王何为出丑?常言道,天子身上也有三个御虱哩。且脱下衣服来,等我替你捉捉。”妖王端的解带脱衣。假春娇在旁,着意看着那妖王身上,衣服层层皆有虼蚤跳,件件皆排大臭虫;子母虱,密密浓浓,就如蝼蚁出窝中。不觉的揭到第三层见肉之处,那金铃上纷繁垓垓的,也不堪其数。假春娇道:“大王,拿铃子来,等我也与你捉捉虱子。”那妖王一则羞,二则慌,却也不认得真假,将三个铃儿递与假春娇。假春娇接在手中,矫饰多时,见那妖王低着头抖这衣服,他即将金铃藏了,拔下一根毫毛,变作三个铃儿,普通无二,拿向灯前翻检;却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将那虱子、臭虫、虼蚤,收了归在身上,把假金铃儿递与那怪。那怪接在手中,一发昏黄无措,那边认得甚么真假,双手托着那铃儿,递与娘娘道:“今番你却收好了,却要细心细心,不要象前一番。”那娘娘接过来,悄悄的揭开衣箱,把那假铃收了,用黄金锁锁了,却又与妖王叙饮了几杯酒,教侍婢:“净拂牙床,展开锦被,我与大王同寝。”那妖王诺诺连声道:“没福!没福!不敢作陪,我还带个宫女往西宫里睡去,娘娘请自安设。”遂此各归寝处不题。
行者道:“这怪是何来源,敢劳金身降落收之?”菩萨道:“他是我跨的个金毛犼。因牧童盹睡,失于戍守,这孽畜咬断铁索走来,却与朱紫国王消灾也。”行者闻言急欠身道:“菩萨反说了,他在这里欺君骗后,败俗感冒,与那国王生灾,却说是消灾,何也?”菩萨道:“你不知之,当时朱紫国先王在位之时,这个王还做东宫太子,未曾即位,他年幼间,极好射猎。他带领人马,纵放鹰犬,正来到落凤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二子,乃雌雄两个雀雏,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开处,射伤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带箭归西。佛母忏悔今后,叮咛教他拆凤三年,身耽啾疾。当时节,我跨着这犼,同听此言,不期这孽畜留意,故来骗了皇后,与王消灾。至今三年,冤愆满足,幸你来救治王患,我特来收妖邪也。”行者道:“菩萨,虽是这般故事,何如他玷辱了皇后,败俗感冒,坏伦乱法,倒是该他极刑。今蒙菩萨亲临,饶得他极刑,却饶不得他活罪。让我打他二十棒,与你带去罢。”菩萨道:“悟空,你既知我临凡,就当看我分上,一发都饶了罢,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
却说假春娇得了手,将他宝贝带在腰间,现了本象,把身子抖一抖,收去阿谁打盹虫儿,径往前走,只听得梆铃齐响,紧打半夜。好行者,捏着诀,念动真言,使个隐身法,直至门边。又见那门上拴锁甚密,却就取出金箍棒,望门一指,使出那解锁之法,那门就悄悄开了,急拽步出门站下,厉声高叫道:“赛太岁!还我金圣娘娘来!”连叫两三遍,轰动大小群妖,吃紧看处,前门开了,即忙掌灯寻锁,把门儿仍然锁上,着几个跑入里边去报导:“大王!有人在大门外呼喊大王尊号,要金圣娘娘哩!”
如果动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行者不敢违言,只得拜道:“菩萨既收他回海,再不成令他私降人间,贻害不浅!”那菩萨才喝了一声:“孽畜!还不复原,待何时也!”只见那怪打个滚,现了原身,将毛衣抖抖,菩萨骑上。菩萨又望项下一看,不见那三个金铃。菩萨道:“悟空,还我铃来。”行者道:“老孙不知。”菩萨喝道:“你这贼猴!若不是你偷了这铃,莫说一个悟空,就是十个,也不敢近身!快拿出来!”行者笑道:“实未曾见。”菩萨道:“既未曾见,等我念念《紧箍儿咒》。”那行者慌了,只教:“莫念莫念!铃儿在这里哩!”这恰是:犼项金铃何人解?解铃人还问系铃人。菩萨将铃儿套在犼项下,飞身高坐。你看他四足莲花生焰焰,浑身金缕迸森森,大慈悲回南海不题。
那妖随今后宫,查问来源。本来那娘娘才起来,还未梳洗,早见侍婢来报:“爷爷来了。”那娘娘急整衣,散挽黑云,出宫迎迓。才坐下,还未及问,又听得小妖来报:“那来的外公已将门突破矣。”那妖笑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将帅?”娘娘道:“在朝有四十八卫人马,良将千员,各边上元帅总兵,不计其数。”妖霸道:“可有个姓外的么?”娘娘道:“我在宫,只知内里帮助君王,迟早教诲妃嫔,外事无边,我怎记得名姓!”妖霸道:“这来者称为外公,我想着百家姓上,更无个姓外的。娘娘赋性聪明,出身崇高,居皇宫当中,必多览册本。记得那本书上有此姓也?”娘娘道:“止千字文上有句外受傅训,想必就是此矣。”
那娘娘方才信了,悄悄的道:“我去请那妖王来时,你却怎生行事?”行者道:“前人云,就义平生唯有酒。又云,废除万事无过酒。酒之为用多端,你只以喝酒为上,你将那贴身的侍婢,唤一个出去,指与我看,我就变作他的模样,在中间伏侍,却好动手。”那娘娘端的依言,即叫:“春娇安在?”那屏风后转出一个玉面狐狸来,跪下道:“娘娘唤春娇有何使令?”娘娘道:“你去叫他们来点纱灯,焚脑麝,扶我上前庭,请大王安寝也。”那春娇即转前面,叫了七八个怪鹿妖狐,打着两对灯龙,一对提炉,列举摆布。娘娘欠身叉手,那大圣早已飞去。好行者,展开翅,径飞到那玉面狐狸头上,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个打盹虫,悄悄的放在他脸上。本来打盹虫到了人脸上,往鼻孔里爬,爬进孔中,即打盹了。那春娇公然渐觉困乏,立不住脚,摇桩打盹,即忙寻着原睡处,丢倒头只情呼呼的睡起。行者跳下来,摇身一变,变做那春娇普通模样,转屏风与众排立不题。
却说那金圣宫娘娘往前正走,有小妖瞥见,即报赛太岁道:“大王,娘娘来了。”那妖王急出剥皮亭外迎迓,娘娘道:“大王啊,炊火既息,贼已无踪,深夜之际,特请大王安设。”那妖满心欢乐道:“娘娘保重,却才那贼乃是孙悟空。他败了我前锋,打杀我小校,窜改出去,哄了我们,我们这般搜检,他却渺无踪迹,故此心上不安。”娘娘道:“那厮想是走脱了。大王放心勿虑,且自安寝去也。”妖精见娘娘侍立敬请,不敢坚辞,只得叮咛群妖,各要谨慎火烛,谨防盗贼,遂与娘娘径今后宫。行者假变春娇,从两班侍婢引入。娘娘叫:“安排酒来与大王解劳。”妖王笑道:“恰是恰是,快将酒来,我与娘娘压惊。”假春娇即同众怪摆设了果品,清算些腥肉,调开桌椅。那娘娘擎杯,这妖王也以一杯奉上,二人穿换了酒杯。假春娇在旁固执酒壶道:“大王与娘娘彻夜才递交杯盏,请各饮干,穿个双喜杯儿。”端的又各斟上,又饮干了。假春娇又道:“大王娘娘喜会,众侍婢会唱的供唱,善舞的起舞来耶。”说未毕,只听得一派歌声,齐调乐律,唱的唱,舞的舞。他两个又饮了很多。娘娘叫住了歌舞。众侍婢分班,出屏风外列举,唯有假春娇执壶,高低奉酒。娘娘与那妖王专说得是伉俪之话。你看那娘娘一片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软筋麻,只是没福,不得沾身。不幸!真是猫咬尿胞空欢乐!
那边边侍婢即出宫门,悄悄的传言道:“莫呼喊,大王才睡着了。”行者又在门前高叫,那小妖又不敢去轰动。如此者三四遍,俱不敢去通报。那大圣在外嚷嚷闹闹的,直弄到天晓,忍不停止轮着铁棒上前打门。慌得那大小群妖,顶门的顶门,报信的报信。那妖王一觉方醒,只闻得乱撺撺的鼓噪,起家穿了衣服,即出罗帐以外问道:“嚷甚么?”众侍婢才跪下道:“爷爷,不知是甚人在洞外叫骂了半夜,现在却又打门。”妖王走出宫门,只见那几个传报的小妖,镇静张的叩首道:“内里有人叫骂,要金圣宫娘娘哩!若说半个不字,他就说出无数的歪话,甚不入耳。见天晓大王不出,逼得打门也。”那妖道:“且休开门,你去问他是那边来的,姓甚名谁,快来回报。”小妖急出去,隔门问道:“打门的是谁?”行者道:“我是朱紫国拜请来的外公,来取圣宫娘娘返国哩!”那小妖听得,即以此言回报。
一见面就蛰杀了也!”行者道:“白痴,你敢扯他扯儿么?”八戒道:“就扯他扯儿便怎的?”行者道:“娘娘身上生了毒刺,手上有蜇阳之毒。自到麒麟山,与那赛太岁三年,那妖更未曾沾身,但沾身就害身疼,但沾手就害手疼。”众官传闻,道:“似此怎生何如?”此时内里众官忧疑,内里妃嫔悚惧,旁有玉圣、银圣二宫,将君王扶起。俱正在仓促之际,忽听得那半空中,有人叫道:“大圣,我来也。”行者昂首旁观,只见那:肃肃冲天鹤唳,飘飘径至朝前。环绕祥光道道,氤氲瑞气翩翩。棕衣苫体放云烟,足踏草鞋罕见。手执龙须蝇帚,丝绦腰下围缠。乾坤到处结分缘,大地清闲游遍。此乃是大罗天上紫云仙,本日临凡解魇。
偶然行满始朝天,永驻仙颜稳定。
话说那赛太岁紧关了前后流派,搜索行者,直嚷到傍晚时分,不见踪迹。坐在那剥皮亭上,点聚群妖,发号施令,都教各门上提铃喝号,伐鼓敲梆,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支更坐夜。本来孙大圣变做个痴苍蝇,钉在门旁,见前面防备甚紧,他即抖开翅,飞入后宫门首看处,见金圣娘娘伏在御案上,清清滴泪,模糊声悲。行者飞进门去,悄悄的落在他那乌云散髻之上,听他哭的甚么。少顷间,那娘娘忽失声道:“主公啊!我和你:宿世烧了断头香,当代遭遇泼怪王。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哀痛。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只为金铃难明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德行全修休懈,工夫苦用折磨。
却说孙大圣整束了衣裙,轮铁棒打进獬豸洞去,把群妖众怪,纵情打死。剿除洁净。直至宫中,请圣宫娘娘返国,那娘娘顶礼不尽。行者将菩萨降妖并拆凤启事备说了一遍,寻些软草,扎了一条草龙,教:“娘娘跨上,合着眼莫怕,我带你回朝见主也。”那娘娘谨遵叮咛,行者使起神通,只听得耳内风响。半个时候,带进城,按落云头叫:“娘娘开眼。”那皇后展开眼看,认得是凤阁龙楼,心中欢乐,撇了草龙,与行者同登宝殿。那国王见了,急下龙床,就来扯娘娘玉手,欲诉离情,蓦地颠仆在地,只叫:“手疼!手疼!”八戒哈哈大笑道:“嘴脸!没福消受!
人能悟彻色空禅,何用丹砂炮炼。
叙了一会,笑了一会,娘娘问道:“大王,宝贝未曾伤损么?”妖霸道:“这宝贝乃天赋抟铸之物,如何得损!只是被那贼扯开塞口之绵,烧了豹皮承担也。”娘娘说:“怎生清算?”妖霸道:“不消清算,我带在腰间哩。”假春娇闻得此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得粉碎,悄悄靠近妖王,将那毫毛放在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气,悄悄的叫“变!”那些毫毛即变做三样恶物,乃虱子、虼蚤、臭虫,攻入妖王身内,挨着皮肤乱咬。那妖王燥痒难禁,伸手入怀揣摸揉痒,用指头捏出几个虱子来,拿近灯前旁观。娘娘见了,含忖道:“大王,想是衬衣禳了,久未曾浆洗,故生此物耳。”妖王忸捏道:“我向来不生此物,可可的今宵出丑。”
生身父母是六合,日月精华结圣胎。仙石度量无年龄,灵根孕育甚奇哉。当年产我三阳泰,本日归真万会谐。曾聚众妖称帅首,能降众怪拜丹崖。玉皇大帝传宣旨,太白金星捧诏来。请我上天承职裔,官封弼马不畅怀。初心造反谋山洞,大胆发兵闹御阶。托塔天王并太子,比武一阵尽猥衰。金星复奏玄穹帝,再降招安敕旨来。封做齐天真大圣,当时方称栋梁材。又因搅乱蟠桃会,仗酒偷丹惹下灾。太上老君亲奏驾,西池王母拜瑶台。情知是我欺国法,即点天兵生机牌。十万凶星并恶曜,兵戈剑戟密排排。天罗地网漫山布,齐举兵器大会垓。恶斗一场无胜负,观音保举二郎来,两家对敌分高低,他有梅山兄弟侪。各逞豪杰施窜改,天门三圣拨云开。老君丢了金钢套,众神擒我到金阶。不须详允书供状,罪犯凌迟杀斩灾。斧剁锤敲难损命,刀轮剑砍怎伤怀!火烧雷打只如此,无计培植长命胎。押赴太清兜率院,炉中煅炼尽安排。日期满足才开鼎,我向当中跳出来。手挺这条快意棒,翻身打上玉龙台。各星各象皆潜躲,大闹天宫任我歪。巡查灵官忙请佛,释伽与我逞英才。手心以内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复来。佛使先知赚哄法,被他压住在天崖。到今五百余年矣,摆脱微躯又弄乖。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西方路上降妖怪,阿谁妖邪不惧哉!”那妖王听他说出悟空行者,遂道:“你本来是大闹天宫的那厮,你既脱身保唐僧西去,你走你的路去便罢了。如何罗织管事,替那朱紫国为奴,却到我这里寻死!”
行者闻言,即移身到他耳根后,悄悄的叫道:“圣宫娘娘,你休惊骇,我还是你国差来的神僧孙长老,未曾伤命。只因自家性急,近妆台偷了金铃,你与妖王吃酒之时,我却脱身私出了前亭,忍不住翻开看看。不期扯动那塞口的绵花,那铃响一声,迸出炊火黄沙。我就慌了手脚,把金铃丢了,现出原身,使铁棒,苦战不出,恐遭毒手,故变作一个苍蝇儿,钉在门枢上,躲到现在。那妖王更加严紧,不肯开门。你可去再以伉俪之礼,哄他出去安寝,我好脱身行事,别作区处救你也。”娘娘一闻此言,战兢兢发似神揪,虚怯怯心如杵筑,泪汪汪的道:“你现在是人是鬼?”行者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现在变作个苍蝇儿在此。你休怕,快去请那妖王也。”娘娘不信,泪滴滴悄语低声道:“你莫魇寐我。”行者道:“我岂敢魇寐你?你若不信,展开手,等我跳下来你看。”那娘娘端的把左手伸开,行者悄悄飞下,落在他玉掌之间,好便似:菡萏蕊头钉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绣球内心葡萄落,百合枝边斑点浓。金圣宫高擎玉掌,叫声神僧,行者嘤嘤的应道:“我是神僧变的。”
行者喝道:“贼泼怪!说话无知!我受朱紫国拜请之礼,又蒙他称呼管待之恩,我老孙比那王位还高千倍,他敬之如父母,事之如神明,你如何说出为奴二字!我把你这诳上欺君之怪,不要走!吃外公一棒!”那妖慌了手脚,即闪身躲过,使宣花斧劈面相迎。这一场好杀!你看:金箍快意棒,风刃宣花斧。一个咬牙发狠凶,一个切齿施威武。这个是齐天大圣来临凡,阿谁是捣蛋妖王来下土。两个喷云嗳雾照天宫,真是走石扬沙遮斗府。往来往来解数多,翻翻复复金光吐。齐将本领施,各把神通赌。这个要取娘娘转帝都,阿谁喜同皇后居山坞。这场都是没出处,舍死忘生因国主。他两个战经五十回合,不分胜负。那妖王见行者手腕高强,料不能取胜,将斧架住他的铁棒道:“孙行者,你且住了。我本日还未早膳,待我进了膳,再来与你定雌雄。”行者情知是要取铃铛,收了铁棒道:“豪杰子不赶乏兔儿,你去你去!吃饱些,好来领死!”
正自迟疑不决,那妖王又催逼道:“快拿出来!”这娘娘无法,只得将锁钥开了,把三个铃儿递与妖王。妖王拿了,就走出洞。娘娘坐在宫中,泪如雨下,考虑行者不知能够逃得性命。两人却俱不知是假铃也。那妖出了门,就占起上风,叫道:“孙行者休走!看我摇摇铃儿!”行者笑道:“你有铃,我就没铃?你会摇,我就不会摇?”妖霸道:“你有甚么铃儿,拿出来我看。”行者将铁棒捏做个绣花针儿,藏在耳内,却去腰间解下三个真宝贝来,对妖王说:“这不是我的紫金铃儿?”妖王见了,心惊道:“跷蹊!跷蹊!他的铃儿如何与我的铃儿就普通无二!即使是一个模型铸的,好道打磨不到,也有多个瘢儿,少个蒂儿,却如何这等一毫不差?”又问:“你那铃儿是那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