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长庚传报魔头狠 行者施为变化能
公公拄着杖,对八戒说:“此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魔头。”八戒啐了一声:“你这老儿却也多心!三个妖魔,也操心劳力的来报遭信!”公公道:“你不怕么?”八戒道:“不瞒你说,这三个妖魔,我师兄一棍就打死一个,我一钯就筑死一个,我另有个师弟,他一降妖杖又打死一个。三个都打死,我师父就畴昔了,有何难哉!”那老者笑道:“这和尚不知深浅!那三个魔头,神通泛博得紧哩!他部下小妖,南岭上有五千,北岭上有五千,东路口有一万,西路口有一万;巡哨的有四五千,把门的也有一万;烧火的无数,打柴的也无数:总计算有四万七八千。这都是驰名字带牌儿的,专在此吃人。”那白痴闻得此言,战兢兢跑将转来,附近唐僧,且不回话,放下钯,在那边出恭。行者见了喝道:“你不回话,却蹲在那边怎的?”
好大圣,唿哨一声,纵筋斗云,跳上岑岭,扳藤负葛,平山旁观,那山里静悄无人。忽失声道:“错了!错了!不该放这金星老儿去了,他本来恐唬我,这里那有个甚么妖精!他就出来跳风玩耍,必然拈枪弄棒,操演技艺,如何没有一个?”正自家推断,只听得山背后,叮叮铛铛、辟辟剥剥梆铃之声。急转头看处,本来是个小妖儿,掮着一杆“令”字旗,腰间悬着铃子,手里敲着梆子,从北向南而走。细心看他,有一丈二尺的身子。行者暗笑道:“他必是个铺兵,想是送公文下报帖的。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说些甚话。”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做个苍蝇儿,悄悄飞在他帽子上,侧耳听之。
只见那小妖走上通衢,敲着梆,摇着铃,口里作念叨:“我等寻山的,大家是谨慎堤防孙行者:他会变苍蝇!”行者闻言,暗自惊奇道:“这厮瞥见我了,若未瞥见,如何就知我的名字,又知我会变苍蝇!”本来那小妖也未曾见他,只是那魔头不知如何就叮咛他这话,倒是个谎言,着他这等胡念。行者不知,反疑他瞥见,就要取出棒来打他,却又愣住,暗想道:“曾记得八戒问金星时,他说老妖三个,小妖有四万七八千名。似这小妖,再多几万,也不打紧,却不知这三个老魔有多大手腕。等我问他一问,脱手不迟。”好大圣!你道他如何去问?跳下他的帽子来,钉在树头上,让那小妖先行几步,急回身腾那,也变做个小妖儿,照依他敲着梆,摇着铃,掮着旗,普通衣服,只是比他略长了三五寸,口里也那般念着,赶上前叫道:“走路的,等我一等。”那小妖转头道:“你是那边来的?”行者笑道:“好人呀!一家人也不认得!”小妖道:“我家没你呀。”行者道:“怎的没我?你认认看。”小妖道:“面熟,认不得!认不得!”行者道:“可晓得面熟,我是烧火的,你会得我少。”小妖点头道:“没有!没有!我洞里就是烧火的那些兄弟,也没有这个嘴尖的。”行者暗想道:“这个嘴好的变尖了些了。”即低头,把手侮着嘴揉一揉道:“我的嘴不尖啊。”端的就不尖了。那小妖道:“你刚才是个尖嘴,如何揉一揉就不尖了?迷惑人子!大不好认!不是我一家的!少会少会!可疑可疑!我那大王家法甚严,烧火的尽管烧火,巡山的尽管巡山,终不然教你烧火,又教你来巡山?”行者口乖,就趁过来道:“你不晓得,大王见我烧得火好,就升我来巡山。”小妖道:“也罢!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卯,一家与我们一个牌儿为号。你可有牌儿?”
老者道:“你莫象才来的阿谁和尚走花弄水的胡缠。”八戒道:“我不象他。”
好白痴,把钉钯撒在腰里,整一整皂直裰,扭扭捏捏,奔上山坡,对老者叫道:“公公,唱喏了。”那老儿见行者归去,方拄着杖挣得起来,战战兢兢的要走,忽见八戒,愈觉怕惧道:“爷爷呀!彻夜做的甚么恶梦,遇着这伙恶人!为先的那和尚丑便丑,另有三分人相;这个和尚,如何这等个碓梃嘴,葵扇耳朵,铁片脸,毧毛颈项,一分人气儿也没有了!”八戒笑道:“你这老公公不欢畅,有些儿好批驳人,你是怎的看我哩?丑便丑,奈看,再停一时就俊了。”那老者见他说出人话来,只得开言问他:“你是那边来的?”八戒道:“我是唐僧第二个门徒,法名叫做悟能八戒。才自先问的,叫做悟空行者,是我师兄。师父怪他冲撞了公公,未曾问得实信,以是特着我来拜问。此处果是甚山甚洞,洞里果是甚妖精,那边是西去通衢,烦公公唆使唆使。”老者道:“可诚恳么?”八戒道:“我平生不敢有一毫虚的。”
若知是我小和尚来啊,他连夜就搬起家去了!”公公道:“你这小和尚胡说!不当人子!阿谁崇高是你的后生小厮?”行者笑道:“实不瞒你说,我小和尚祖居傲来国花果山川帘洞,姓孙,名悟空。当年也曾做过妖精,干过大事。曾因会众魔,多饮了几杯酒睡着,梦中见二人将批勾我去到阴司。一时怒发,将金箍棒打伤鬼判,唬倒阎王,几近掀翻了森罗殿。吓得那掌案的判官拿纸,十阎王佥名画字,教我饶他打,甘心与我做后生小厮。”那公公闻说道:“阿弥陀佛!这和尚说了这过甚话,莫想再长得大了。”行者道:“官儿,似我这般大也彀了。”公公道:“你年几岁了?”行者道:“你猜猜看。”老者道:“有七八岁罢了。”行者笑道:“有一万个七八岁!我把旧嘴脸拿出来你看看,你即莫怪。”公公道:“如何又有个嘴脸?”行者道:“我小和另有七十二副嘴脸哩。”那公公不识窍,尽管问他,他就把脸抹一抹,即现出本象,咨牙倈嘴,两股通红,腰间系一条皋比裙,手里执一根金箍棒,立在石崖之下,就象个活雷公。那老者见了,吓得面庞失容,腿脚酸麻站不稳,扑的一跌;爬起来,又一个躘蹲。大圣上前道:“老官儿,不要虚惊,我等面恶人善。莫怕!莫怕!适间蒙你美意,报有妖魔。委的有多少怪,一发累你说说,我好谢你。”那老儿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又推耳聋,一句不该。
满出满谷都是妖魔,怎生进步?”行者笑道:“白痴嘴脸,不要虚惊!若论满山满谷之魔,只消老孙一起棒,半夜打个罄尽!”八戒道:“不羞,不羞,莫说大话!那些妖精点卯也得七八日,如何就打得罄尽?”行者道:“你说如何打?”八戒道:“凭你抓倒,捆倒,使定身法定倒,也没有这等快的。”行者笑道:“不消甚么抓拿捆缚。我把这棍子两端一扯叫长,就有四十丈是非;幌一幌叫粗,就有八丈围圆粗细。往山南一滚,滚杀五千;山北一滚,滚杀五千;从东往西一滚,只怕四五万砑做肉泥烂酱!”八戒道:“哥哥,如果这等赶面打,或者二更时也都了了。”沙僧在旁笑道:“师父,有大师兄恁样神通,怕他怎的!请上马走啊。”唐僧见他们讲论手腕,没何如,只得宽解上马而走。
小钻风道:“二大王身高三丈,卧蚕眉,丹凤眼,美人声,匾担牙,鼻似蛟龙。若与人争斗,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铁背铜身,也就魂亡魄丧!”行者道:“鼻子卷人的妖精也好拿。”又回声道:“三大王也有多少手腕?”小钻风道:“我三大王不是尘寰之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时,抟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有一件儿宝贝,唤做阴阳二气瓶。倘使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化为浆水。”行者传闻,心中暗惊道:“妖魔倒也不怕,只是细心防他瓶儿。”又回声道:“三个大王的本领,你倒也说得不差,与我晓得的一样。但只是阿谁大王要吃唐僧哩?”小钻风道:“长官,你不晓得?”行者喝道:“我比你不知些儿!因恐汝等不知秘闻,叮咛我来实在查问你哩!”
小钻风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洁净,是以上夺了他的江山,现在尽是些妖怪。不知那一年探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门徒孙行者非常短长,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阿谁唐僧也。”行者闻言,心中大怒道:“这泼魔非常无礼!我保唐僧成正果,他如何算计要吃我的人!”恨一声,咬响钢牙,掣出铁棒,跳下岑岭,把棍子望小妖头上砑了一砑,不幸,就砑得象一个肉陀!自家见了,又不忍道:“咦!他倒是个美意,把些家常话儿都与我说了,我如何却这一下子就成果了他?也罢也罢,摆布是摆布!”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没何如干出这件事来。就把他牌儿解下,带在自家腰里,将“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顶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象小钻风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刺探那三个老妖魔的真假。这恰是:百般窜改美猴王,万样腾那真本领。突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处,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本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小妖摆列着枪刀剑戟,旗号旌旄。这大圣心中暗喜道:“李长庚之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
行不数里,见一老者,鬓疏松,白发飘搔;须稀朗,银丝摆动。项挂一串数珠子,手持拐杖现龙头。远远的立在那山坡上高呼:“西进的长老,且暂住骅骝,紧兜玉勒。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成进步!”三藏闻言,大惊失容。一是马的足下不平,二是坐个雕鞍不稳,扑的跌上马来,挣挫不动,睡在草里哼哩。行者近前搀起道:“莫怕莫怕!有我哩!”长老道:“你听那高岩上老者,报导这山上有伙妖魔,吃尽阎浮世上人,谁敢去问他一个实在端的?”行者道:“你且坐地,等我去问他。”三藏道:“你的边幅丑恶,言语粗鄙,怕冲撞了他,问不出个实信。”行者笑道:“我变个俊些儿的去问他。”三藏道:“你是变了我看。”好大圣,捻着诀,摇身一变,变做个干清干净的小和尚几,端的是目秀眉清,头圆脸正,行动有斯文之气象,开口无俗类之言辞,抖一抖锦衣直裰,拽步上前,向唐僧道:“师父,我可变得好么?”三藏见了大喜道:“变得好!”八戒道:“如何不好!只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老猪就滚上二三年,也变不得这等姣美!”
八戒道:“唬出屎来了!现在也不消说,趁早儿各自顾命去罢!”行者道:“这个呆根!我问信偏不惊骇,你去问就这等镇静失智!”长老道:“端的何如?”八戒道:“这老儿说:此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山,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老妖,有四万八千小妖,专在那边吃人。我们若躧着他些山边儿,就是他口里食了,莫想去得!”三藏闻言,战兢兢,毛骨悚然道:“悟空,如何是好?”行者笑道:“师父放心,没大事。想是这里有便有几个妖精,只是这里人怯懦,把他就说出很多人,很多大,以是自惊自怪。有我哩!”八戒道:“哥哥说的是那边话!我比你分歧,我问的是实,决无虚谬之言。
行者只见他那般打扮,那般报事,遂照他的模样变了,因未曾瞥见他的牌儿,以是身上没有。好大圣,更不说没有,就满口答允道:“我如何没牌?但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那小妖那边知这个机括,即揭起衣服,贴身带着个金漆牌儿,穿条绒线绳儿,扯与行者看看。行者见那牌背是个威镇诸魔的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却心中暗想道:“不消说了!但是巡山的,必有个风字坠脚。”便道:“你且放下衣走过,等我拿牌儿你看。”即回身,插动手,将尾巴梢儿的小毫毛拔下一根,捻他把,叫“变!”即变做个金漆牌儿,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书三个真字,乃总钻风,拿出来,递与他看了。
不如我们各自散一散罢。”众妖都道:“说得是,我们各自顾命去来。”倘使是些军民人等,服了圣化,就死也不敢走。本来此辈都是些狼虫豺狼,走兽飞禽,呜的一声都哄但是去了。这个倒不象孙大圣几句铺头话,却就如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行者暗自喜道:“好了!老妖是死了!闻言就走,怎敢觌面相逢?这出来还似此言方好;若说差了,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倒走出来闻声,却不走了风讯?”你看他用心来古洞,仗胆入深门。
心问口,口问心,考虑此计,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小妖挡住道:“小钻风来了?”行者不该,低着头就走。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小钻风来了?”行者道:“来了。”众妖道:“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甚么孙行者么?”行者道:“撞见的,正在那边磨扛子哩。”
不数里,忽见一座笔峰。何故谓之笔峰?那山头上长出一条峰来,约有四五丈高,如笔插在架上普通,故觉得名。行者到边前,把尾巴掬一掬,跳上去坐在峰尖儿上,叫道:“钻风!都过来!”那些小钻风鄙人面躬身道:“长官,服侍。”行者道:“你可知大王点我出来之故?”小妖道:“不知。”行者道:“大王要吃唐僧,只怕孙行者神通泛博,说他会窜改,只恐他变作小钻风,来这里躧着途径,刺探动静,把我升作总钻风,来查勘你们这一班可有假的。”小钻风连声应道:“长官,我们俱是真的。”行者道:“你既是真的,大王有甚本领,你可晓得?”小钻风道:“我晓得。”行者道:“你晓得,快说来我听。如若说得合着我,便是真的;若说差了一些儿,便是假的,我定拿去见大王处治。”那小钻风见他坐在高处,弄獐弄智,呼呼喝喝的,没何如,只得实说道:“我大王神通泛博,本领高强,一口曾吞了十万天兵。”行者闻说,吐出一声道:“你是假的!”小钻风慌了道:“长官老爷,我是真的,如何说是假的?”行者道:“你既是真的,如何胡说!大王身子能有多大,一口都吞了十万天兵?”小钻风道:“长官本来不知,我大王会窜改:要大能撑天国,要小就如菜籽。因那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聘请诸仙,他未曾具柬来请,我大王意欲争天,被玉皇差十万天兵来降我大王,是我大王窜改法身,伸开大口,似城门普通,用力吞将去,唬得众天兵不敢比武,关了南天门,故此是一口曾吞十万兵。”行者闻言暗笑道:“如果讲手头之话,老孙也曾干过。”又回声道:“二大王有何本领?”
行者见他不言,即抽身回坡。长老道:“悟空,你来了?所问如何?”行者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西天有便有个把妖精儿,只是这里人怯懦,把他放在心上。没事,没事!有我哩!”长老道:“你可曾问他此处是甚么山,甚么洞,有多少妖怪,那条路通得雷音?”八戒道:“师父,莫怪我说。若论赌窜改,使促掐,玩弄人,我们三五个也不如师兄;若论诚恳,象师兄就摆一步队,也不如我。“唐僧道:“恰是!恰是!你还诚恳。”八戒道:“他不知如何钻过甚不顾尾的,问了两声,不狤不魀的就跑返来了。等老猪去问他个实信来。”唐僧道:“悟能,你细心着。”
毕竟不知见阿谁老魔头有甚休咎,且听下回分化。
小妖大惊道:“我们都叫做个小钻风,偏你又叫做个甚么总钻风!”行者做事找绝,说话合宜,就道:“你实不知,大王见我烧得火好,把我升个巡风,又与我个新牌,叫做总巡风,教我管你这一班四十名兄弟也。”那妖闻言,即忙唱喏道:“长官,长官,新点出来的,实是面熟,言语冲撞,莫怪!”行者还着礼笑道:“怪便不怪你,只是一件:见面钱却要哩。每人拿出五两来罢。”小妖道:“长官不要忙,待我向南岭头会了我这一班的人,一总打发罢。”行者道:“既如此,我和你同去。”那小妖端的前走,大圣随后相跟。
众妖惊骇道:“他如何个模样?磨甚么扛子?”行者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贯未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了然,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那些小妖闻得此言,一个个心惊胆战,魂散魄飞。行者又道:“各位,那唐僧的肉也未几几斤,也分不到我处,我们替他顶这个缸怎的!
适到其间,闻得公公报导有妖怪,我师父怯懦怕惧,着我来问一声:端的是甚妖精,他敢这般短路!烦公公细说与我知之,我好把他贬解起家。”那老儿笑道:“你这小和尚年幼,不知好歹,言不帮衬。那妖魔神通泛博得紧,怎敢就说贬解他起家!”行者笑道:“据你之言,似有护他之意,必然与他有亲,或是紧邻契友。不然,如何长他的威智,兴他的节概,不肯倾慕吐胆说他个来源?”公公点头笑道:“这和尚倒会弄嘴!”想是跟你师父游方,到处儿学些神通,或者会驱缚魍魉,与人家镇宅降邪,你未曾撞见非常狠怪哩!”行者道:“怎的狠?”公公道:“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出,五百阿罗都来驱逐;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大圣闻言,忍不住呵呵大笑,用手扯着老者道:“不要说!不要说!那妖精与我后生小厮为兄弟朋友,也不见非常高着。
大圣别了金星,按落云头,见了三藏道:“刚才阿谁老儿,原是太白星来与我们报信的。”长老合掌道:“门徒,快赶上他,问他那边另有个路,我们转了去罢。”行者道:“转不得,此山径过有八百里,四周围不知更有多少路哩,如何转得?”三藏闻言,止不住眼中堕泪道:“门徒,似此艰巨,怎生拜佛!”行者道:“莫哭莫哭!一哭便饭桶行了!他这报信,必有几分虚话,只是要我们着意留意,诚所谓以告者,过也。你且上马来坐着。”八戒道:“又有甚商讨?”行者道:“没甚商讨,你且在这里用心保守师父,沙僧好生看管行李马匹,等老孙先上岭探听探听,看前后共有多少妖怪,拿住一个,问他个详细,教他写个执结,开个花名,把他老长幼小,一一查明,叮咛他关了洞门,不准阻路,却请师父悄悄悄悄的畴昔,方显得老孙手腕!”沙僧只教:“细心!细心!”行者笑道:“不消叮嘱,我这一去,就是东洋大海也荡开路,就是铁裹银山也撞透门!”
本来这列举的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作一大步队。他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顶风乱舞,就知有万名流马,却又自揣自度道:“老孙变作小钻风,这一出来,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承诺。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你道他如何除得众怪?好大圣想着:“那老魔未曾与我会晤,就知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倚着我的这个名头,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他一吓看。公然中土众僧有缘有分,获得经回,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豪杰之言,就吓退那门前多少之怪;倘使众僧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啊,就是即使说得莲花现,也除不得西方洞外精。”
正行间,不见了那报信的老者,沙僧道:“他就是妖怪,用心狐假虎威的来传报,恐唬我们哩。”行者道:“不要忙,等我去看看。”好大圣,跳上岑岭,四顾无迹,急转面,见半空中有彩霞幌亮,即纵云赶上看时,乃是太白金星。走到身边,用手扯住,口口声声只叫他的奶名道:“李长庚!李长庚!你好惫懒!有甚话,劈面来讲便好,如何装做个山林之老魇样混我!”金星仓猝见礼道:“大圣,报信来迟,乞勿罪!乞勿罪!这魔头果是神通泛博,势要峥嵘,只看你挪移窜改,灵巧霸术,可便畴昔;如若怠慢些儿,实在难去。”行者谢道:“感激!感激!公然此处难行,望老星上界与玉帝说声,借些天兵帮忙老孙帮忙。”金星道:“有!有!有!你只口信带去,就是十万天兵,也是有的。”
好大圣,躲离了他们,径直近前对那老者躬身道:“老公公,贫僧问讯了。”那老儿见他生得俊雅,幼年身轻,待答不答的还了他个礼,用手摸着他头儿笑嘻嘻问道:“小和尚,你是那边来的?”行者道:“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特上西天拜佛求经。
情欲启事总普通,有情有欲自如然。沙门修炼纷繁士,断欲忘情便是禅。须着意,要心坚,一尘不染月当天。行功进步休教错,行满功完大觉仙。话表三藏师徒们翻开欲网,跳出情牢,放马西行。走多时,又是夏尽秋初,新凉透体,但见那:急雨收残暑,梧桐一叶惊。萤飞莎径晚,蛩语月华明。黄葵开映露,红蓼遍沙汀。蒲柳先寥落,寒蝉应律鸣。三藏正然行处,忽见一座高山,峰插碧空,端的是摩星碍日。长老心中惊骇,叫悟空道:“你看前面这山,非常矗立,但不知有路通行否。”行者笑道:“师父说那边话。自古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岂无通达之理?可放心前去。”长老闻言,喜笑花生,扬催促马而进,径上高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