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止步于耳目之娱
龙蝠听出他话中意味,小脸一苦,无可何如。
龙蝠心痒痒的,急于回转上界,汲取六合灵气修炼黑龙蒸海功,听周吉这么说,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
天禄周身压力一轻,猛地跳将起来,望着熟谙的天与地,山和水,几近不敢信赖本身的眼睛。多少回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竟然能再次回到流石峰,重见赤水崖,她一颗心砰砰跳动,几近冲要出嗓子。
周吉那里在乎他那点谨慎思,枯枝一动手,便知魏十七意欲何为。他不无难过,破开光阴大水之际,他运气不佳,虚度了过合作夫,魏十七在碧莲小界仙灵岛闭关,修为日深,不知成绩了大象境,还是真瑶池,连这般神通都信手拈来,他望尘莫及,不知何年何月才气与之并肩。一念起,一念灭,他低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暗淡的苍穹,顺手将枯枝抛下,不偏不倚,插在了定星锥消逝之处。
周吉略略放下心来,顾不得酬酢,上前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后颈,龙蝠身躯一歪,几近滚落山崖,终究回过神来,委曲万分道:“你……你……你……为甚么打我!”
龙蝠亦是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这莫非是……”
龙蝠见周吉背负双手,遥遥了望观日崖,仓猝将指骨拣起。才一动手,便感觉血脉相连,明显是初度相遇,却似久别相逢。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知何故,张口喷出一缕鬼域玄水,将指骨团团裹住,顷刻间异变崛起,一篇妖族秘传的功法印入脑海,水到渠成,天作地合。他又惊又喜,这篇似曾了解的功法,恰是期盼已久的黑龙蒸海功。
周吉渐渐转过身,目光如炬,高低核阅了几眼,看得他忐忑不安,扭扭捏捏,这才嘿嘿一笑,道:“谁说其间事了?天魔未灭,何故家为,早着呢!”
枯枝落地,转眼熟根萌发,开枝散叶,长成数尺高的一株幼树,周吉细细望去,果不其然,树干枝叶若隐若现,介于真假之间,澎湃的朝气如潮流般囊括而出,所过之处,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气相生相长,无移时工夫,赤水崖尽复古观,二相殿巍然耸峙,云板声悠悠响起,回荡在六合间。
如果不是他身怀黑龙脊柱,如果不是仆人将他送入此界,还会有此等机遇么?
造化幼树再造赤水崖之时,死去的妖物尽皆化作春泥,滋养山林,唯有一具关长虫的尸骨,躺于嶙峋山石间,如同画卷上一个高耸的墨点。贰心中一动,犹踌躇豫走上前,说巧不巧,一阵山风刮过,尸骨顿时化作飞灰,只剩下一根晶莹如玉的指骨,滚落在草叶间,仿佛在等候着他,呼唤着他。
大局已定,周吉走到造化幼树旁,伸手拍了拍,心道:“早知你有此等背工,又何必着我驰驱繁忙。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炼妖剑无恙,幸不辱命,就别希冀我马不断蹄赶归去了……”
龙蝠心境荡漾,正待上前去,俄然愣住脚步,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示他,不该错过了机遇。他皱起小眉头,四下里细细看了一回,一砂一石,一草一木,甚么都没有放过,谨慎肝砰砰直跳,模糊触摸到不成测的天机。为甚么恰好是他来到下界?为甚么不是屠真?仆人会不会另有深意?
魔气盘桓再三,俄然将身一纵,化作滚滚黑云,不顾统统扑向定星锥。周吉嘲笑一声,袖手旁观,魏十七既然算到了天魔逞威,又怎会不留下背工!果不其然,魔气尚未近身,造化幼树豁然平分,一道浑沌乱流飞出,结成提耶秘符,魔气避之不及,顿如雪狮子向火,溃灭于无形。
周吉感喟道:“参天造化树的一截枝条,附以开天辟地的大神通,公然是大境地,大手笔……”话音未落,定星锥为幼树牵引,破土而出,快速飞到树梢,魔纹缠绕,挣扎不休。不等周吉脱手,幼树拂动细嫩的枝条,浩大的朝气一刷,便将天魔气尽数刷灭,定星锥晃了数晃,旋即射出一道白光,划破虚空,将天相孤星钉住。朝气源源不竭涌入定星锥,白光愈来愈亮,愈来愈刺眼,星陨之势终究被止住,浓云垂垂散去,暴露朗朗白日,冥冥青空。
周吉恨铁不成钢,喝问道:“魏十七要你来干甚么?”
他藏有几分私心,恐怕被周吉看出端倪,脸上不动声色,将指骨收起,咳嗽一声,故作平静道:“周真人,其间事了,不知何时回转上界?”
朝气如江河不断,朝四下里伸展,撼动昆仑地脉,拔山起岳,理程度地,流石峰翻天覆地,观日熊罴鹿鸣,无涯观,石梁岩,三洞四谷,垂垂有了几分往昔的模样。龙蝠啧啧称奇,回过甚来打量着巍峨的二相殿,心中腾起一股熟谙又亲热的错觉,他记不起前尘旧事,仆人曾奉告他,二相殿是他出世之地,或许踏入那殿中,就能记起统统。
魔气携卷定星锥遁上天下,周吉立于赤水崖头,进退两难,若跨天禄远遁,这方六合必将归于浑沌,重演一番开天辟地的旧事,他身为洞天真人,神通泛博,自可保一己无虞,成为鸿蒙初开时的上仙,若留在赤水崖,以泥丸宫内三缕杀意对抗天相孤星,或可免除一场灾害,但天魔出世,又如之何如?
一团浓稠的黑气从赤水崖下扑起,转眼化作恍惚的人形,伸开大嘴无声地嘶吼着,痛心疾首,懊悔莫及,又为庞大的朝气所架空,不敢靠近。周吉转头望了它一眼,悠悠道:“功亏一篑,莫外如是。”
正迟疑间,苍穹俄然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儿,一物挟雷孔殷旋而下,周吉窥得逼真,从天而降的,倒是一柄玉色斧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落,“喀嚓”一声响,赤水崖坍塌了小半。半晌后,龙蝠灰头土脸爬将出来,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喝醉了酒普通,眼神直勾勾,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周吉看破了他的心机,淡淡道:“想走的话自便,走不了的话就待着,等机会到了,再说。”
龙蝠眨眨眼,终究记了起来,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一截数寸长的枯枝,心中浑不是滋味,大瀛洲自梅真人以降,无不对他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唯有这个胖真人,不把本身放在眼里,呼呼喝喝,跟屠真一个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