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雪狮子向火
马鹿大步上前,将手一撒,金光再度射出,冲着冥河狠狠一斩。这一击能力更大,冥河豁然平分,兜底翻滚沸腾,一道道笔挺的水汽冲天而起,全然不受节制。阴元儿这一回看得清楚,敌手祭出的,乃是一件奇形怪状的宝贝,硬要描述的话,有点像六条金龙尾巴打了个结,你拉我扯,推搡不休。
魏十七收起界图,倦怠地合上双眼,界图出自跨海而来的大能之手,剥取上古异兽毛皮炼制,一分为七,又经大瀛洲真仙祭炼,绝非平常宝贝可比,即便强如梅、兰二位显圣真人,六星中首屈一指的大明城主文萱,都未能在界图之上留下陈迹。那自南而来的人究竟是何方崇高,深藏不露,连界图都只能窥测到一瞬?
十余今后,连缀起伏的冻天山脉横亘于面前,群山之间,一座座巨峰拔地而起,如剑,如柱,俱为冰雪覆盖,白皑皑一片,反射着刺目标日光。
四下里寒意砭骨,暮气满盈,骸骨灰雁发觉到了甚么,飞遁之势为之一挫,仿佛有些畏缩。马鹿伸手在鸟头上一拍,将一道黑气摄出,白骨“嘎啦”一声四分五裂,纷繁坠落高空。他不假外物,稳稳立于虚空当中,目光投向远处的峰顶,一点点微小的水光闪烁不定,吸引了他的重视,半晌后,马鹿低低笑道:“好,好大的胆量……竟然向老夫应战……”
那男人坠落之势稍稍缓了一线,他大喝一声,双手抱住头颅,看准山崖顺势滚去,“哗啦啦”一阵巨响,撞得石飞树折,灰尘飞扬,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山林间死普通沉寂,他“呼哧呼哧”喘气了好一阵,口吐鲜血,手足酸软,兀自感觉后怕。不过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到底出了甚么事?是哪个王八羔子直娘贼在拆台?心中不断转着动机,那死里逃生的男人渐渐爬将起来,俄然颅顶一疼,仿佛被一根铁锥狠狠刺入脑髓,旋即落空了认识。
数十光点飞到空中,牵动一缕缕晶莹的游丝,勾画出荒北城的地貌,城内城外,山川大地,并无任何非常,魏十七凝神几次看了数遍,双眉舒展,又挤出一滴精血,点在了界图之上。乌黑的界图闪过一抹血光,顷刻间,两点白光鲜现于城内,第三点在悠远的南边闪烁,投荒北城而来,灿烂夺目,稍纵即逝。
马鹿迎着凌厉的风雪北上,不知怎地,心头俄然闪过一丝非常,冥冥当中,仿佛有一双刻毒的眼睛正在窥测他。骸骨灰雁应念急停,扇动骨翅悬于空中,他探出双指一点,漫天风雪骤停,浓云密布的天空卷开一个大洞穴,暖和的阳光穿过云层,投射在他身上。
他将双肩一摇,魁伟的身躯疾射而出,瞬息跨过千里之遥。行未几时,一条浊浪翻滚的冥河挡住来路,盘曲盘亘于空中,上不巴天下不着地,阴气喷薄,鬼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善物。马鹿咧开嘴,嘎嘎笑道:“何方小辈,胆敢拦住老夫的来路!”
冥河哗哗流淌,河底升起数十个冥水傀儡,手持斩/马刀,簇拥上前。马鹿看了一眼,兴味索然,顺手抛出一物,金光一晃,瞬息将傀儡尽数腰斩,又飞回他掌中。
他几次考虑,假想各种能够,毕竟感觉不当,为了制止更大的丧失,他亲往盲海小界一行,与阴元儿密探谈数个时候,才飘然返回广寒宫,悄悄等候着局势的窜改。
翻过冻天山脉,便是荒北城的地界了。
远在千万里以外的荒北城,广寒宫小界以内,魏十七心血来潮,从入定中惊醒。掐指一算的把戏,他没有学过,但心境不宁,确实在打实的。他低头思忖了很久,手指触及袖内的荒北界图,指尖感觉微微发烫,心知有异,忙取出卷轴,点以精血,缓缓展开。
他弃下尸身,伸手朝那血肉恍惚的黑颈灰雁一招,温热的尸骨仿佛牵线木偶普通立将起来,骨节“噼啪”乱响,血肉蜕得干清干净,只剩下森森白骨。马鹿举步上前,在灰雁脑后一拍,一道黑气绕着惨白的鸟头转了数圈,从七窍钻了出来。数息后,骨质由白转灰,刷地涨大数倍,骨翅摆布展开,足有丈许长。马鹿抬腿立于细弱的脊柱上,骸骨灰雁振翅飞起,如识途老马,径直冲向荒北城。
窥测的感受消逝无踪,马鹿深知这并非错觉,大瀛洲竟然有此等人物,竟然有此等手腕,委实出乎料想以外。他昂首望向天空,浓云滚滚飞旋,将洞穴一分分填没,无移时工夫便弥合如初,风雪再度袭来,寒意彻骨,他冷哼一声,伸足点了点脚下骨骸灰雁,涓滴稳定方向,持续向北飞去。
尸身像只空布袋,四肢软搭搭垂落,一只要力的大手扣住他的后颈,血红的长舌在脑袋内一通乱搅,渐渐缩了归去。马鹿砸吧着嘴,咀嚼着脑浆的滋味,如有所思,荒北城,魏十七,梅真人,兰真人,寿辰,阛阓,北海湾,神兵堂,河丘城,沙兵舰,沙筹,沙威,沙通海,闻双熹,闻双熹,闻双熹……本来这仓促赶回荒北城的男人,乃是河丘城常驻阛阓的妖奴闻双熹。八月十五寿辰,宴请天下豪杰,成心机,成心机……马鹿咧开嘴笑了起来。
晴空万里,乱云飞渡,光斑投射到郊野,一忽儿明一忽儿暗。云层当中,一头黑颈灰雁悠然得意,乘着气流掠过数十丈,俄然身躯往下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打劫,冒死扇动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来。天旋地转,险要的山崖劈面扑来,伏于雁背的男人顿时大惊失容,从如此高处坠落,就算不死,一条命也去了大半!存亡之际,心头仍存有三分复苏,他深深吸了口气,身躯如皮袋般鼓起,奋力跃起,灰雁哀鸣一声,一头撞在山岩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斩疾若流光,击破不死不灭之躯,傀儡再也不能成形,溃作漫天冥水,还式微回冥河,便烟消云散,化作一缕缕纯白的水汽,冉冉消逝。阴元儿早已将冥河炼化,对这一斩的能力感同身受,她悄悄吃惊,仓猝收拢冥河,将周遭数里绕得密不通风,远了望去像一颗庞大的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