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第四十三节 我不负昆仑

“统统都好吗?”过了很久,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发丝钻进鼻孔里,有些痒,他忍不住咬住了她的耳垂,鬼使神差舔了一下。

这八个字模棱两可,包含了无数意味,紫阳道人感喟一声,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利天下,愿,虽抛头颅洒热血而不辞,不肯,虽一毛而不能取。流石峰上,你是第一个把话说透的。旁人觉得太一宗盗取六合元气而不知回报,刻薄无私,却不想这句话的关头在于,以利天下之大义强加于人,虽取一毛而不成。”

视野垂落在左手手背上,那道灰色的印痕,像新月,像伤疤,他俄然疯了普通,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块天妖的血肉,看都不看一眼,塞进嘴里,生生吞入腹中。

一块,又一块,热力如火山发作,元液悬在窍穴内,摇摇欲坠。

站在青冥阁上,热风劈面,六合之间一片苍翠,隆冬已悄但是至。魏十七渐渐坐倒在地,以手抚胸,悄悄咳嗽两声,又两声,再两声,他越咳越短长,猛地喷出满口淤血,手脚抽搐,爬不起家。

腐败打了个激灵,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叫道:“掌门……”

魏十七一边吐血,一边“嘿嘿”笑了起来,他毕竟是赌赢了。

秦贞坐在床沿,痴痴望着他,眼神是那么和顺。

每到要紧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腐败神采微微一变,眉眼一阵恍忽,紫阳道人的虚影堆叠在他脸上,摇摆不定。他谛视很久,俄然开口道:“昆仑不负你,是我负你。”

“弟子有负掌门厚望。”

她内心如此敏感,脾气如此高傲,却不得不与情敌分享同一个男人,但她不怨,也不悔。

石壁虽破,禁制犹在,一道道白光闪动不定,气候元气竟不得泄出,兀自缓缓上升,淹到了喉咙口。

他闻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落日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厚交半寥落……”然后,他展开了眼。

“不须多言,送我进镇妖塔吧!”

六合元气淹没了胸口,真元猖獗地涌入妖丹,腹中燃起一团火,魏**喝一声:“快意子,不要误我!”张口将妖丹喷出。

这一睡,昏入夜地,不知物换星移,光阴悠悠。

妖丹色作青黑,足有鸡卵大小,才离双唇,即堕入石壁,不等符箓亮起,禁制策动,一条庞大的巴蛇突然闪现,口眼舌鳞仿佛蚀刻于石中,将身躯悄悄一挣,石壁狠恶颤抖,四分五裂,化作酥软的碎石,片片剥落。

“仿佛……我更短长一些……”秦贞微微喘着气,眼神迷离,听任本身丢失在**中。

剑光一转,又一转,竟掉头冲向青冥阁,腐败苦笑一声,晓得他发觉了本身。

“现在是谁压过谁一头?”

一灯如豆,照亮了她的脸,昏黄的光微微跳动,她喝一口热茶,怔怔想着苦衷。

门被谨慎翼翼推开,又掩上,余瑶靠在门框上,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双手抱住上臂,悄无声气地走下栈道,踏进汤沸房中。她不声不响,生火,煮水,烹茶,剖开油杏子,剥出核里的果仁,放进嘴里咀嚼着,咀嚼那淡淡的苦味。

到此为止了吗?逃过了月朔,逃不过十五?

魏十七低头道:“是”

真的穷途末路,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是……”腐败看了魏十七一眼,衣袖一拂,掉头拜别。

“没,向来不吵。”

“嗨,又见面了。”魏十七伸手抚摩着她的脸庞,粗糙的指肚滑过幼嫩肌肤,“我想你了……”

石室没有亏弱节点,堆叠的禁制深切石块,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并且,他也没有这么多的时候。六合元气淹过了脚踝,持续上升,静下心来,他幻听了,他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运气的齿轮在转动,呵呵……

这三年来,她修为突飞大进,早早冲破了剑气关,龙象妖火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但秦贞始终稳稳压过她一头,没有给她任何机遇。

这一剑,批亢捣虚,直击关键,禁制渐次暗淡,石壁崩塌,六合元气四下崩溃,一缕缕天光照出去,照在魏十七脸上,暖和得像恋人的手。

腐败立于青冥阁上,遥遥相望,“呼哧呼哧”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在极北之地的高空,工夫之力冲刷着青冥剑,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朽迈,将魏十七收于剑域,投入石室,催动镇妖塔剥离灵魂,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两害相争夺其轻,他赌紫阳道人不得夺舍,就必须借势,别的别无挑选。

真元一点点修复伤势,妖丹从疲劳中规复,巴蛇的血脉滋养着法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刁悍。

“不要惺惺作态了,这不是你的性子。一为之甚,岂可再乎,罢了,罢了,罢了……”紫阳道人连说三个“罢了”,隐退于腐败体内。

秦贞想笑,又泣不成声。

醒来时,已是三年以后。

“可敬,可叹,但是你不会这么做,是么?当日在极北之地,罅隙中开,光阴之力涌入此界,潘乘年奋不顾身挡上一挡,我才得以一剑弥补大祸。那只是一具身外化身罢了,若潘乘年真身来此,断不会慷慨赴死,你跟他,本是同一类人……”

魏十七能够了解他的设法,固然易地而处,他不会这么做。

腐败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他,见他毫无惧色,低声笑了起来,“你胆量真大,竟然还敢返来!”

病急乱投医,魏十七把手伸进烂银指环中,触摸着每一件物事,玉简,没用,溺水匕,没用,错金玉球,没用,赤玉葫芦,没用,黑睛避水指环,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有一件有效。

魏十七心知是紫阳道人借腐败之口跟他说话,微微躬身,道:“掌门恩重,弟子不敢。”

“嗨,你好吗?”魏十七牵动嘴角笑了笑,跟她打号召。

“叮叮叮”,五色神光镰啄击着石壁,收回清脆的声响,魏十七感觉本身像一个新手村的矿工,摸索着每一个角落,寻觅那传说中一点游走的亏弱节点。[燃^文^书库][]

“掌门不拘末节,不吝己身,一剑定乾坤,可敬,可叹。”

魏十七奸笑一声,探出左臂,一把将妖丹攫入掌中,狠狠夺回,趁着符箓尚未勾连复原,藏雪剑从右臂弹出,剑身大半没于骨肉中,暴露蓝幽幽一截锋刃,刷刷刷划出一个庞大的“之”字,将符箓一斩到底,齐齐破开。

他在青冥阁趴了六天七夜,这才稍稍规复了些元气,踉踉跄跄回到静室中,一头栽倒在床。

“我们都很好……”她轻声道,“我很好,余瑶也很好,我们一向在等你。”

从昆仑流血夜展露头角,屠尽五刖、鲲鹏二宗,杀出尸山血海,把持昆仑近百年,无人敢拂其情意,到最后远赴极北之地,一剑阻断工夫之力,灯枯油尽,魂归镇妖塔。

咳了一阵,吐了一阵,魏十七喘着粗气,从蓬莱袋中摸出一块生肉,颤抖着塞进嘴里,吃力咀嚼着,直起脖子吞下肚。

魏十七伸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暗香,心中安然喜乐,无欲无求。

“也没。”

生吞天妖血肉,催动妖丹作冒死一击,伤及了底子,连金刚法体都没法保持,现在的他,脆弱得像个婴儿。

“此后昆仑派就交给朴天卫了……嘿嘿,光阴不居,时节如流……”

魏十七抚摩着她的腰肢,随口问道:“你们吵架吗?”

魏十七不要命似的吞食着血肉,元液愈涨愈大,终究崩溃为溪流,溪流强大为江河,江河会聚为海潮,左冲右突,奔涌彭湃,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身躯鼓胀,手脚粗了一圈,毛发根根倒竖,恍忽间,他仿佛又回到悠远的畴昔,在老鸦岭孜孜不倦地修炼啸月功。

他本可挑选另一具肉身,平常的肉身,延命百年,但如此高傲的人物,岂肯居于人下?他宁肯进镇妖塔,与阮青、岳朔为伍,度过悠长不灭的光阴,也不肯居于人下,受尽白眼,沦为笑柄。

一抹湛蓝的剑光,从镇妖塔第八层破壁飞出,直冲霄汉。

魏十七望着他老态龙钟,扶着雕栏,一起下青冥阁,走栈道,出无涯观,登山路,盘跚而往镇妖塔。这一去,一个期间结束了。

秦贞“呀”叫了一声,面红耳赤,表情却垂垂开畅起来。

数百丈间隔,御剑瞬息而至。魏十七降下飞剑,落在青冥阁上,抬眼望着腐败老朽的脸庞,道:“你已经老了,不可了。”

那是他窜改运气的第一步。多年以后,他又站到了运气的分岔口,左手天国,右手天国。

魏十七御起藏雪剑,称身冲了出去,面前一片光亮,朝阳射出万道金箭,晖映着天空、大地、山川、河道,人间万物,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

魏十七道:“昆仑负我,我不负昆仑,为何不能返来?”

“暗斗吗?”

魏十七没有分开,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仍然保持复苏。紫阳道人本身难保,腐败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流石峰,那便是自弃于昆仑,再也回不来。六合大变期近,孤身窜匿,只要死路一条,昆仑是他独一的依托。

秦贞眨眨眼,俄然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落下,滴在他脸上。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不想把他抹成一个大花脸。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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