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绝户计
她轻声道:“妾身离暗,见过云浆殿主。殿主高义,妾身有一事相请,天后脾气如铁,刚愎自用,云浆殿主可否代为缓颊,容支徵有进言之机?不管成与不成,妾身感殿主援手之恩,愿厚报之。”
魏十七如有所思,帝朝华深悉魔王根底,成心偶然露些口风,或表示,或夸耀,几次挑逗,与其倒置众生的赋性不无干系。听她言下之意,一十八魔将本体似弹压血池,不容有失,不然的话,不但魔宫有崩塌之虞,连他化安闲天都未能幸免。他高低打量着帝朝华,眸中神光聚散,心中一动,问道:“道友与那支魔将孰强孰弱?”
支徵得魏十七应允,心中一宽,向他拱手请安,身形旋即化作一缕魔气,往殿外飞去,盘桓于流派内,不得脱身。魏十七隙开一线,纵其拜别,低头沉吟半晌,向帝朝华道:“一具本命魔仆,便有此等修为,若血池下本体亲至,又是多么样面孔?”
魏十七哂笑道:“支魔将但是会错了意?是你求上门来,欲见天后,若不肯赌咒,尽管退去,些许魔气,谅支魔将也丧失得起!”
支徵心惊肉跳,六掌乱摆,仓猝禁止她持续说下去,以他的眼力,不管如何都看不透此女的秘闻,投入星域的,毕竟只是一具本命魔仆,来到此殿的,更是微不敷道的一缕魔气。但是誓词毕竟是誓词,不管出自何者之口,都瞒不过魔王之耳,支徵完整沉着下来,将帝朝华置之不睬,径直问那高高在上的云浆殿主魏十七,“吾以血池赌咒,殿主又如何?”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白发红颜,倒置众生,莫说魔将支徵,连魏十七都感觉有些看不透的她。一些零散的动机浮出脑海,“天帝便孤身前去灵山,踏破大雷音寺,如来亲身脱手,一场大战,灵山崩塌,天帝身魂溃败,终至陨落。为避大敌趁机来袭,如来以无上神通,加以讳饰,此事,讳莫如深……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时,魔王曾现身妨其成道,为佛祖降伏,毕竟心有不甘……”青岚与帝朝华的声音瓜代响起,语焉不详,含混其辞,看似毫不相干的两条线,却在肉眼不成见的未知之地,紧紧胶葛在了一起。
“哦?是么?”帝朝华的语气微有些颤抖。
帝朝华不假思考,道:“殿主过虑了,魔王麾下一十八魔将,若将本体冲出血池,魔宫不稳尚在其次,只怕他化安闲天离毁灭亦不远矣!”
帝朝华眼波流转,“咯咯”轻笑道:“那一十八魔将,俱是不解风情之辈,妾身可没法与之硬拼……”
棋差一着,束手缚脚,此言正中关键,从始至终,都是支徵有求于他,而非魏十七有求于他,若不承诺,连赌运气的机遇都没有。支徵在星域流落已久,囿于魔王之命,不得回转他化安闲天,莹明、枯藏业已陨落,只剩他一人,势单力孤,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长叹道:“既然如此,吾愿暂寄殿内,以斩杀三报酬限,调换殿主引见天后,如何?”
大殿九门紧闭,洞天固若金汤,云浆殿与魏十七浑然一体,命星投下淡淡血光,在殿内缓缓挪动,所过之处,血气氤氲而起,丝丝缕缕消逝于空中。魏十七不急不缓,猜测道:“魔王波旬遣三魔将潜入星域,寻觅天帝下落,此乃投石问路之举,若确有线索,当不吝冒天下之大不韪,尽遣魔将,乃至真身来临。”
“这些都是臆断之辞,猜测之语,不过,虽不中,亦不远。”
魏十七略一揣测,点头道:“可。”合支徵、莹明、枯藏三员魔将之力,足以将瑶池宫柱石殿击溃,活捉殿主金冠子,这等战力,便是允道人不吝精血,尽力催动金珠镇魅,亦减色三分。遇敌强如蟠真人,他自不会用心刁难,命支徵自取其辱,但如重楼殿主洪道乾这等敌手,大可击而灭之,不必支出之前的代价了。
帝朝华扁扁嘴道:“不肯以血池赌咒,难不成要――”
虽不中,亦不远,这六字斩钉截铁,重重落在帝朝华内心。如丝媚眼,透出凝重之色,光芒渐次消逝,仿佛被无形的暗兽一口口吞下,“十恶”凶星悬于高空,大殿以内,只剩下迷蒙血光,勾画出帝朝华动听的身影。她举步悄悄跨出,身形一分为二,又一步,对影成三……款款而行,转眼变幻出三十六道人影,或坐或立,或喜或愁,魅惑民气,动听之处难以言说。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发菩提心,皈依佛陀。魏十七猜到她的身份,起座遁藏,不肯受她一礼。
本相隐没在重重迷雾中,若非支徵对天帝下落如此孜孜以求,魏十七也不会朝阿谁方向去想。他神情有几分古怪,落在帝朝华眼中,心弦没由来微微颤抖,仿佛预感到甚么事即将产生,甚么事即将窜改。
天魔女姿势各别,如泥塑木雕,僵立不动,耳目尽皆闭塞。那女子身影忽聚忽散,真假变幻,诸天循环神木鼎若不堪重负,吱呀呀响个不休。
意志摆荡,寒意覆盖满身,支徵神采狰狞,咬牙发狠道:“汝,究竟是何人?”
三十六天魔女,三十六条手臂,皓腕凝霜,十指纤纤,齐齐捏定法诀,一声轻叱,诸天循环神木鼎跃出虚空,六欲天诸神佛时隐时现,轮转不息,一具曼妙女体冉冉升起,脸孔恍惚不清,朝魏十七盈盈下拜。
魏十七续道:“究其本源,在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降服魔王,本当一鼓作气,掌控他化安闲天,可惜六合别肇事端,灵山亦不大稳妥,一时候得空旁顾。但是数万载又十万载,十万载又百万载,如来一旦度过难关,席榻之旁,岂容别人鼾睡,势必将手伸向他化安闲天,魔王预感到这一天为期不远,是以将但愿依托于天帝,联手迦耶,共抗如来。”
帝朝华沉默很久,涩然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