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知之
巢禅师抡起两条干硬的胳膊,一发不成清算,大开大合,直上直下,循着古朴苍劲的路数,步步紧逼,那云兽忽律不谙拳术,只仰仗一身蛮力乱打,重重吃了几拳,银光迸射,巍然不动。
晦明上极衣奥妙无穷,巢禅师和那长发大汉都未发觉到有人窥测,沈辰一俄然记起一宗旧事,故老相传,云池当中伏有一头云兽,名为“忽律”,乃是云池旧主的坐骑,修炼多年,业已化作人身,与巢禅师相斗的大汉,莫非是那云兽忽律?此兽在云池修炼数万载,不知吞噬了多少天兵天将遗下的精元,巢禅师走体修一脉的路数,何如不了他也在道理当中。
云池重归于沉寂,翻山越岭,日复一日,到厥后沈辰一也无话可说了,二人冷静跋涉,在群山之间穿越绕行,无惊无险过了数月,仍不知这一番历炼何时才是绝顶。沈辰一心中悄悄计算,总感觉那里不对劲,以往千年云池开,最多不过百日,便为六合伟力斥诸于外,这一次滞留的光阴如此之久,究竟是何原因?难不成大敌将至,等不到下一个千年,餐霞宫主不吝涸泽而渔?
他揣摩不定,表情愈见沉重。
巢禅师连换七八种拳术,尽被云兽忽律学去,斗到厥后没法可想,眼睁睁看着忽律将各种拳术融会贯穿,自辟路数,如春蚕抽丝,如江河长流,将他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甚么是天纵奇才?这就是天纵奇才!巢禅师肚子里叫苦不迭,眼看对方拳法环环相扣,浑然一体,这是他毕生难以企及的境地,却被这妖兽胡乱偷学了几手,轻而易举登上拳术的顶峰,前无前人,后无来者,一时候心灰意懒,手头稍一松弛,便被一拳击中小腹。
二人贴身搏斗,一拳一脚都包含庞大星力,无异于宝贝轰击,魏十七看得心惊肉跳,他自恃巴蛇法相,身相合一,堪与妖兽对抗,直到现在才晓得本身是井底之蛙,远不知星云应用的奥妙。
巢禅师早看出此獠的短长,把持宝贝非其所长,他不甘就此罢休,当下将双掌一合,咬牙切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十三柄“干镆剑”齐齐飞回,锋刃插入颅、颈、肩、胁、胸、腹、腰、臂、腿,只剩剑柄在外,微微颤抖。云兽忽律感到到威胁,低低吼怒着,握紧了双拳,似有所顾虑,数次举步,又收了归去。
不过在沈辰一看来,那云兽忽律未尽尽力,不但未尽尽力,并且部下包涵,金茎露为其打伤,只怕另有原因。他朝魏十七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莫要出声,且作壁上观,先看一看此兽的秘闻,若巢禅师败退,再作筹算。
与巢禅师相斗的乃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大汉,脸孔丑恶不堪,浑身肌肉鼓鼓囊囊,身躯如铁打铜铸,只将双臂护开口鼻,任凭一十三柄“干镆剑”来往如梭,始终没法伤其分毫。巢禅师作金刚瞋目,心中却悄悄叫苦,那里冒出来的怪物,刀枪不入,水火难伤,他执掌云浆殿多年,从未听崔殿主提及,云池之下另有如此短长的人物!
竟然敢在他跟前抡拳头?云兽忽律为其挑衅,顿时狂性大发,狠狠一拳迎上前,拳锋相接,另有一线空地,星力在薄薄一线之隔回旋,将二人硬生生推开,一团乌黑的星云缓缓扭转,蓦地里炸将开来,白光冲天而起,映得二人须发雪亮。
云兽忽律吃了十几拳,俄然福诚意灵,拳脚暗合章法,挨,戳,挤,靠,崩,撼,与巢禅师普通无二,犹以下了数百载苦功,于方寸之间发劲,星力雄浑,招式老辣,竟不落下风。巢禅师愈斗愈惊,含胸收腹,舌绽春雷,拳路顿为之一变,云兽忽律猝不及防,又吃了十余拳,权当是搔痒,数息之间,又将对方的拳法学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金茎露有力稳住身形,颠三倒四飞去,不偏不倚,一头撞入晦明神光当中。沈辰一抬手一按,将她稳稳接住,顺手递给魏十七,云兽忽律业已发觉到有外人窥测,猛地扭过甚来,右眼戳着一根树干,左眼凶光毕露,死死盯着沈辰一不放。
巢禅师脸孔渐趋于平和,猱身而上,手起一拳劈面砸去。
万里跋涉只作等闲,摆布无事,魏十七哄动“命星”,汲取星力,将采得的铁血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剥离出来,有参天造化树播散朝气,重重包裹,铁血之气和顺灵巧,予取予夺,为九龙回辇功缓缓炼化,占为己有。
刚柔二重暗劲涌来,巢禅师暗叫不好,一十三柄“千镆剑”折了大半,口吐血雾,如断线鹞子普通飞将出去,去势如电,转眼消逝了踪迹。
云池浩大,无有符诏牵引,殊难相遇,沈辰一来往云池,还是第一次撞见别殿之人,不知是谁碰到了毒手的硬骨头,斗得如此惨烈,他撒出晦明神光,悄无声气靠近去。转过数个山头,遥遥瞥见云浆殿主巢禅师精赤着上身,暴露干瘪乌黑的胸腹,青筋鼓起,似一条条爬动的小蛇,脸孔狰狞,吼声如雷,金茎露栽倒在脚边,脸蒙黑纱,一袭黑衣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中了暗害,气味奄奄。
云兽忽律五指一紧,将金茎露右肩捏得粉碎,星力将吐而未吐,右目俄然长出一颗小树,舒枝展叶,节节降低,他顾不得伤人,奋力将金茎露甩将出去,推金山,倒玉柱,双臂落地,化作一头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异兽,遍体云纹缠绕,高昂扬起脑袋,收回一声惊天动地的吼怒。
云兽忽律足踏弓步,扭腰沉肩,右拳悬于空中,停滞了半晌,缓缓收将归去,冷哼一声,喃喃道:“这厮,胆敢跟吾比拳!”他挺直身躯,周身骨节噼啪乱响,低头望向倒地不起的金茎露,哈腰将她拎起,正待甩将出去,金茎露樱唇微动,一道银线射出,刺入忽律右目当中。
又过了月余,远处俄然传来一声气愤的厉啸,灰尘四起,地动山摇,沈辰一立足张望,只见烟尘当中,一十三抹宝光倏来倏往,破空声锋利刺耳,有如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