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岿然不动
周吉一击不中,收回魔气,眯起眼睛悄悄嘲笑,这一回文宣歪打正着,催动三眼步云兽,展开额头的第三只眼,撕破虚空,逃过一劫。不过逃得过月朔,逃不过十五,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大瀛洲梅真人以降,可与他一战的,唯有胡不归、兰真人、文宣、支荷、阮青寥寥数人罢了,余者尽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周吉长身而起,迎着文宣大步上前,俄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无朋的白头藏鸟,伸展垂天双翼,从空中缓缓掠过,倒是胡不归亲至,试图窥测他的秘闻。
周吉摇点头,文宣跟从胡不归精研神兵真身,勤奋不成谓不勤,但她资质不如支荷,又误入歧途,欲将“魂兵魄胄”推衍到极致,冲破天人之隔,纯属痴心妄图。不过混元骨锤这一击,倒有些大音希声、以拙破巧的意义,比起挥洒骨莲到处乱飞,不知强了多少。眼看混元骨锤近在天涯,周吉将衣袖一拂,一道神光冲天而起,哄动涅槃之力,只一刷,便将文宣连人带锤刷得无影无踪。
周吉哈哈大笑,举步跨出,双肩微微一晃,突然逼近文宣,挥拳击向她头颅。文宣心跳如狂,厉啸一声,咽喉火麒麟、前胸白龙、丹田三眼步云兽齐齐现形,魂力鼓荡,缠绕混元骨锤,锤头突然弹起,如怪蟒翻身,迎向对方拳锋。
文宣愣住脚步,高低打量着周吉,不知何故,胸中俄然生出一股烦躁之意。她一摆混元骨锤,瓮声瓮气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陆掌柜早传闻对方在渊城大开杀戒,连城主的亲信爱将沙九原都生生打杀,这等凶徒,他可获咎不起,当下亲身下厨,端上两大盆“海双味”,粗陶盆,海鱼肉与海妖肉切成厚片,间隔码得满满铛铛,架在微火上煮得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阎青阳甚懂端方,将一盆“海双味”端到仆人面前,待他用过了,才吭哧吭哧对于另一盆。至于阴白藏,他是鬼阴兵,吸食阴气,不近火食,即便要尝尝滋味,顶着个羊头,也应当嚼草去。
周吉不甚抉剔,就着精致辛辣的浊酒,慢条斯理,单独将一盆肉吃得干清干净,吃完放下筷子,悠然望着熙熙攘攘、奇形怪状的妖物,不担半点苦衷。陆掌柜看在眼里,为之乍舌,这是把城主往死里获咎的架式,他印堂发黑,竟然卷了出去,便是雪狼族也庇护不了他,罢罢罢,这间四海食铺,只怕是开不下去了!飞来横祸,莫过于此,想到这里,他实在有些烦闷。
众妖物发一声喊,又不约而同退后数丈,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明城主多么短长,在那凶徒跟前竟走不了一个回合,便被神光刷去,不知所踪,这渊城当中,又有那个会是他的敌手?沙通海长长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天涯,寄但愿于极昼城主,胡帅胡不归,才气挽狂澜。
他早已露了形迹,只是道门秘而不宣罢了,纵不言说,待到五色神光镰一出,又瞒得过谁去!
四海食铺是渊城老字号了,其前身可追述到荒北城上城区雪狼族的买卖,妖奴癖好血食,无肉不欢,四海食铺的陆掌柜手眼通天,打通了海霸王阎川的枢纽,隔三差五弄一头巨大的海妖,皮骨进贡给城主府,血肉烹煮成食品,公开消售。陆掌柜的别具会心,腥臊的海妖肉,揉以香料,曝腌半日便成好菜,肉质紧实甘美,不管生吞熟食,都是可贵的甘旨。
正主儿来了,如此阵容,想必不会是阿猫阿狗之类的平常角色。周吉抬起视线望去,却见长街绝顶,大明城主文宣扛着混元骨锤,举头阔步而来。多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结实,身高马大,虎背熊腰,让人在顾忌之余,暗觉好笑。周吉目光多么灵敏,早看出文宣有此异状,乃是推衍魂兵魄胄,一味走刚猛路数所至。大象无形,至刚易折,无有魏十七悉心指导,她终是落了下乘。
沙通海混在人群里,目光闪动,却始终看不透对方的根脚。他听世人窃保私语,说城主遣沙九原缉拿凶手,不想一脚踢在铁板上,被两个奴婢打得落花流水,不由悄悄心焦,沙威竟然轻举妄动,多年的威望毁于一旦,何其不智!他预感到大事不妙,咽了口唾沫,感觉嘴唇干涩,舌根发苦,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是渊城的祸事,沙威的祸事,非是他这个半截入土的老苍头,拼上老命可挽回的!
陆掌柜的预感并没有错,日头移到合法空,祸事公然来了,远近围观的妖物不约而同骚动起来,像潮流普通“哗啦”退开去,撤得干清干净,周遭数十丈,人走铺空,悄无声气,只要风声哭泣穿城而过。陆掌柜心中打了个格登,苦着一张老脸,蹑手蹑脚退出食铺,恋恋不舍望了最后几眼,一狠心,满怀悲壮,仓促拜别。
文宣双眸赤红,气冲斗牛,催动三品覆地真身,魂力外放成兵,魄力外放成胄,骨锤胄甲出现重重禁制,身躯如皮橐般涨大了数倍。她深吸一口气,头下脚上,星驰电掣扑向周吉,抡起混元骨锤狠狠砸下,无声无息监禁六合,山岳压顶,周遭十余丈内,坊市店铺尽数化作齑粉,无一幸存。阎青阳与阴白藏为余威涉及,一祭镇流玉印,一祭万兵归一令,吃紧退避三舍,文宣眼中别无旁人,锤力尽管锁定周吉,其他一概不顾。
文宣催动三品覆地真身,双手持定魂兵,硬撼这一拳,不想对方拳力大得异乎平常,她双臂巨震,胸口如遭雷击,当即喷出一道血箭。周吉掌心一团魔气吞吐不定,欲暗施手腕,将文宣降服,千钧一发之际,三眼步云兽将额头第三只眼展开一线,寒芒闪过,文宣身形突然消逝,下一刻呈现在空中,现出半人半兽之形,脸孔狰狞,遍体硬毛,从颈到背崛起一枚枚细弱的骨刺,胁插双翅,尻后挣出一条长尾,咬牙切齿,极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