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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柔安抚两句,帮她穿好衣服,指指院墙边的小土堆,“叠屋子去吧,不能碰水哦。”
崔家是没早餐吃的,但幺妹例外。传闻她不烧了,崔老太悬着的心终究放下,给煮了一个糖水蛋,还连哄带骗让她多喝了半碗糖水。
……
兄弟俩一欢畅,跟老头儿聊起来。等出纳转回的时候,发明钱不见了。
“妈,我奶又跟四婶说悄悄话嘞。”西屋一扇木窗下,支楞着一个大大的脑袋,没几根头发,还黄得春季的韭黄似的。
家里没玩具,三叔背几篓土返来,敲成鸡蛋大的小土块,姐妹六个便能够玩盖屋子游戏了。几个土块盖一间堂屋,再盖间猪圈,垒个灶台,够她们玩一天。
幺妹被妈妈凉凉的额头惹得“咯吱”笑,却俄然闭上眼睛,把大大的脑袋摇成拨浪鼓:“做梦好怕怕,不要睡觉觉。”
老迈崔建国,是个软乎人,好说话。
“妈,妈我听清了,奶让四婶带幺妹儿上卫生所呢,还说好了要给她煮糖水蛋,是糖水蛋啊妈……”忍不住吸了口口水,她都多久没尝过那甜丝丝的味儿了。
“好渴,渴死了……”这声音沙哑,像好几天没有水喝的模样。
补丁衣裳只盖到腰间,小风吹,屁屁凉。
固然当时就报了警,查出算命老头儿是江湖骗子,可小偷没抓着,钱影子也找不返来。回村没脸说是被偷的,几小我一合计,就说是被骗的。
幺妹想起本身在内里玩的时候也如许,跑跑跳跳会出很多很多的汗,嘴巴里干干的。遂小声问:“那你要喝水水吗?”
幺妹提起裤子,骨碌碌的大眼睛左看右看,“你在哪儿呀?”
话说返来,固然没闺女,但四个儿子个顶个的孝敬,娶的媳妇也各有所长,崔老太满觉得今后就要儿孙合座枝繁叶茂。谁知眼看着左一个孙女右一个孙女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扒开双腿一瞅,愣是没个带把儿的。
刘惠咽了口口水,想回骂几句,可又理亏,沉默吧,又怕长他威风,恰是堵得难受的时候,小闺女友娣趿着鞋过来汇报了。
一样是孙女,其他三房的都瘦不拉几,唯独把老四家的养得油光水滑白白胖胖,刘惠气得牙痒痒,指着窗外低骂:“老四家的也是丫头,又没多长根啥,凭啥功德全让她占?”
友娣低着头,下认识看了看自个儿两腿之间。
崔建国固然诚恳,可这左一句“你爹”右一句“你爹”的刺耳朵,他翻过来斥道:“烦不烦,睡不着起床烧火去,春苗都让你派妈屋里了,还想咋地?”
她舔了一口。
吵嘴套红的《群众日报》可舍不得糊墙,整整齐齐码放在东屋,用爷爷的赤军帽压着,上墙的只要《石兰晚报》……幺妹认字儿。
黄柔没空捉摸婆婆的心机,蹙着眉头道:“天亮怕是还得去卫生所看看,牛太医的药都吃三天了还没退烧。”
幺妹摸了摸耳朵,妈妈说这两只肉肉的小饺子是汇集声音的,“当然能呀。”
没一会儿,几间西屋的门连续翻开,儿子儿媳们纷繁起床,泼了冒热气的洗脸水,打鸡骂狗的声音让小院热烈起来。
牛屎沟一枝花名不虚传,可惜……唉。
平心而论,老崔家的炊事不是村里最差的,固然吃不上白米精面,可红薯土豆很多,混着玉米粗面烙饼子,大人孩子都能吃七分饱。但耐不住崔老太喜好小孙女,时不时补助点好东西,看得见吃不着,把其他几个孙女馋得不可。
崔建国嘟囔一声,留个后背给她。
“好好听听,都说了啥。”刘惠伸个懒腰,在自家男人腿上踢一脚,“你老娘又搁那儿叨叨,指不定是有好东西补助她……”
崔老太往手心吐口唾沫,抹在半白的头发上,徒手拢出个疙瘩揪,将藏青色的头巾叠成三角形,在脑后打个结,将疙瘩揪包得严严实实。
灶房旁的小耳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胖出小窝窝的手无认识的抠着墙上的旧报纸,顶上阿谁大大的黑黑的“晚”字已经被抠得掉色了。
崔家妯娌四个轮番做饭,今儿刚好轮到她。
她内心苦闷。
幸亏婆婆拎的清,黄柔感激的笑笑,“娘放心,中饭请三嫂替我,晚餐前应当能赶返来。”
老三崔建军,诚恳巴交,最听她的话。
又舔了一口。
“本草见鬼了吗?”但下一秒,“要,要,要!”
“你能闻声我说话?”明显,对方非常吃惊。
残存的影象奉告她,墙上统统的字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熟谙。可详细啥意义她不晓得,归正一看到字,脑海里就冒出它的读音来。
明显是棕黄色的土,她的小肚子却“咕噜咕噜”叫,像看到水煮蛋一样,恨不得偷偷咬一口,嚼一嚼。
可明天的幺妹很奇特,看到土块有种莫名的镇静……和饥饿。
三岁的孩子是没有自控力可言的。她捡起一块鸡蛋大的黄土,仿佛透过表皮能瞥见里头金黄色的芯子,又香又面,软软的在嘴里一点儿点儿化开……
一溜儿六个,村里人背后都笑死了。
她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即便最难那几年也安然拉扯大,一个没折损,走出去腰杆子比谁都硬。关头老头子还当过兵,插手抗美援朝还戴过大红花,现在公社邮政所坐班,每个月领着十八块人为,是村里独一份。
“跟妈妈说说呗,梦见甚么?”
就在三天前,跟着当副队长的二弟上市里买谷种,出纳说要拉屎,让他帮手临时拎一下装钱的兜,谁知来了个算命的说他崔家大福将至,就要撞大运了。
幺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颤了颤,“打雷,下雨,开大裂。”
“嗯。”
“卧槽!她居……竟然真能闻声我说话”天下温馨了。
“这些事不消你操心,谁懒饿死谁。”崔老太进步嗓门,“一个个还躺尸,也不看看几点了,工还上不上?饭还吃不吃?”
“嘿你咋是木头,你爹明天刚发人为,今儿就有人上赶着拍马屁,用脚指头想也晓得……话说,你爹但是有军功章的,竟然才领十八块人为你真信?我们村那谁……”
老四建华……唉,结婚第二天插手抗洪抢险,被水冲走……那但是她最对劲的儿子啊!
出产队有赤脚大夫,人称“牛太医”,平时看个头疼脑热不成题目,可此次也拿幺妹的病没体例。大嫂刘惠总说小娃娃发热是要长个子,捂出汗就好了,不消发兵动众上卫生所。
“幺妹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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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还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胖娃娃,立马揉揉眼睛,笨拙的翻过身子,“醒啦妈妈,太阳还没照到屁屁,早哦。”
黄柔心都被化在小奶音里,天然更不舍得冒着初春北风带她出门,只抵着她的小额头试了试,“咦……不如何烧了,再睡会儿,外头还冷,乖啊。”
抱病的是崔家最小的孙女,大名崔绿真,文邹邹的,家里人都爱叫她“幺妹儿”,腊月才将过三周生日。龙昂首那天受凉病到现在,崔老太实在揪心。
老二崔建党,有脑筋,主张多,还识文断字,在出产队当副队长。
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楚,层次清楚。
不是她用心装阔爱,而是这个年纪真的记性贼差,睡一觉就记不清几天前的景象,乃至因为长时候的优良就寝,分不清那晚瞥见的是梦境还是实际,只剩模糊的暗影。
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直往领子里钻。崔老太出东屋,缩了缩脖子,闻见院里的草药味,眉头紧皱,“如何,烧还没退?”
为啥对幺妹偏疼两分?还不是因为她没爹。想起早逝的四弟,又想起前几天的事,崔建国心头苦闷,背过身去,在婆娘骂声里装睡。
对方顿了顿,“出门,右转,最标致长得最高的就是我。”
“去吧,垂教员的问起来,就说你去割牛草。”
回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乌黑的头发辫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把那胸脯衬得胀鼓鼓的。往上是水灵灵的杏眼,粉面桃腮,往下……即便是蓝灰的破棉袄子也掩不住那纤腰翘臀。
1970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