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

第四十章

一个暖和的度量接住他的身材,钟意沙哑地叫了一声,节制不住一个踉跄,膝盖重重跪在了地上。

耳边俄然传来一阵破风声,钟意一把推开乐无忧,挥剑迎战,只见一银一紫两道剑光破空而来。

“哈哈,不错,”乐无忧闻言大笑,稚凰挽了个剑花,后退一步,稳稳摆了个起手式,抬起目光看向一步一步逼近而来的镇阁十将,朗声道,“恰好我也想看看,我的凝光剑法究竟练到了何种境地。”

“承影……”

“你拿回照胆,为娘就能活过来吗?”乐其姝道,“当年是谁害死为娘?是谁害死楼主?是谁害死开阳?是谁害死风满楼一百七十二同门?”

电光石火之间,一股澎湃的剑气喷薄而来,钟意顿时剑势一阻,三尺水剑光暗淡,一寸再也进不得。

哐当一声脆响,稚凰从掌心滑落,乐无忧七窍流血,身材摇摆两下,软软地倒了下来。

天下盟数百年前凿山做冢,供奉天下名剑,多年来交战杀伐,每当虏获名剑,便封入龙门,借洛阳的王气来掩其锋芒。

乐其姝拔出长剑,照胆刃如霜雪,寒光四射的剑尖指向乐无忧,声音中带着森然的冷意:“仗剑者,亦当除魔卫道、匡扶公理,而你正邪不分,善恶不辨,扳连楼中一百七十二名同门枉死,我地府之下,无颜见风满楼历代豪杰。”

耳边响起钟意撕心裂肺的喊声,但是乐无忧却回应不了,浑身的疼痛让他甚么都顾及不到,只感受大脑痛彻骨髓,浑身经脉仿佛一个狭小的港湾顷刻间涌入了全部陆地的潮流普通,死力的收缩让人痛不欲生。

叮……一声脆响,乐无忧飞掠过来,稚凰劈面拦住雌剑,双剑相击,迸溅出的火星落在石壁上,燃烧的长明灯霍然点亮,一排蜿蜒的灯火仿佛火龙吐舌,照亮石室中浴血奋战的剑客。

身材踉跄了两下,他一把抓住稚凰,重重插上天底,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材,抬眼看去,眼神忽地停滞了。

乐其姝脸上笑容却俄然消逝,她厉声问:“你来剑阁干甚么?百年神兵长眠之地,岂容你尽情乱闯?”

乐无忧痛苦地捂住头:“不……不是我……我没有错……”

石像举起长剑,剑锋没有开刃,但是剑身光彩绽放,一侧刻着日月星斗,一侧刻着草木江山,一剑挥来,钟意顿时斜飞出去,一口浓血喷了出来。

——剑为百兵之君,上古十大名剑的威压足以令天下兵器黯然失容。

“阿忧啊……”他悄悄地叫了一声,豆大的眼泪忽而落在了乐无忧皎如明月的脸上。

——他在灯火飘摇的石室中,看到了乐其姝。

一道剑气劈面击来,狠狠击中他的眉心,乐无忧一阵剧痛,感觉脑中仿佛有一个甚么忽而破脑而出,喷涌的内力如同奔腾的江水普通喷薄出来。

石像面无神采,手起剑落。

但是却见乐无忧身形猛地一顿,脚步一个踉跄,胸口的玄色衣衫刹时破裂,鲜血喷溅而出。

钟意身如游龙,闪过干将挥来的雄剑,忽听背后一声剑吟,狭长的雌剑好像灵蛇,疾射而来。

柴惊宸笑如东风,声音明朗地说道:“无忧,我为你取此名,但愿你平生安乐、无悲无忧,你为何却哭了?”

欧冶子磨砺十年的名剑公然分歧平常。

为防有不自量力之徒觊觎名剑,盟总曾邀能人巧匠打造石雕,以特别阵法将石雕激活,手握上古十大名剑保护剑阁,称为镇阁十将。

恰是名满天下的越王剑纯钧。

他喃喃道:“开阳,你也……也怪我吗?”

乐无忧定睛看去,见到黑暗中猛地亮起一道如同寒冰的剑光,是三尺水!

二人缠斗之时,一个石像从斜方穿来,其手中只要剑柄而不见剑身,钟意眉头微皱,抬眼看向石壁,公然,借着长明灯飘摇的火光,石壁上投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剑影。

“那谁有错?”乐其姝道,“你为何要窝藏苏余恨?为何投奔魔谷?为何要与邪魔歪道沆瀣一气?”

钟意甩开黑发,抬眼看向再度袭来的干将剑,眼角一抹戾光闪过,他猛地挺剑一跃,高涨至空中,双手持剑,狠狠刺了下去。

“我对不起你。”

乐无忧连点胸口三处大穴止住流血,握紧稚凰,飞身冲了畴昔。

空中响起一声金石相击的浊音,乐无忧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死死握住稚凰,才没有使其脱手飞出,看向纯钧的眼神不由得充满了畏敬。

石室内灰尘落定,四周矗立的石壁上燃烧着飘摇的长明灯,在二人身边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但是此时,剑身的寒锋却在不经意间悄悄变暗。

传说竟然是真的,钟意顷刻间明白了他的意义,承影剑竟是真的能够杀人于无形。

“娘……”乐无忧冒死想要摆脱监禁,俄然一回身,余光看到中间站着一个男人,高冠博带,腰佩长剑,笑容暖和地看着他。

干将一击不中,挥剑再来,钟意腰身极软地一个挪移,剑锋擦着发丝挥过,挽发的玉冠回声而碎,三千青丝披垂下来,顷刻间如同瀑布倾泻普通。

此时现在,雕镂成孔周模样的石像手持承影,对着乐无忧当胸劈来,钟意奔腾上前,仗剑挡住他的剑影,禁止住承影的剑势。

十把名剑寒锋蒙尘,横七竖八地插在碎石上。

石像栩栩如生,干将肌肉虬结、精干有力,手持雄剑,势如泰山压顶,莫邪云鬓矗立、矫捷超脱,手持雌剑,仿佛行云流水。

乐无忧想要急追上去,却发明双脚仿佛钉在了原地,一寸都转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的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竟平空穿过石壁,消逝在了视野当中。

《越绝书》曾记录,越王勾践召相剑名师薛烛,取欧冶子所铸名剑纯钧,薛烛忽如败、惧如悟,简衣而坐望之,曰:“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鑪,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

乐无忧双手用力捂在脸上,不敢昂首,却较着地感遭到柴开阳炽热的视野正盯在本身脸上。

乐无忧颤声叫道:“师父,你也不信赖我?”

“统统都完了,”柴开阳回身,走向那堵石壁,边走边哭,哭声里却又异化着凄怆的笑声,“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钟意单膝跪地,抱住乐无忧的身材,颤抖嘴唇,俯身吻向他的双唇,四唇相印,悄悄厮磨,听到耳边衰弱而又绵长的呼吸声,方才放下心来。

“不!!!”乐无忧一声惨叫,恍若狂痴,猖獗地挥起稚凰,冒死冲了畴昔。

庞大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二民气中腾起一丝玄之又玄的奥妙感受,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庞大的骑马石像徐行走来。

说着她果断地回身,提着剑走向身后的石壁。

骏马膘肥体壮,行动沉稳,鬃毛油亮富丽,如一只雄狮在闲庭信步,顿时之上头戴旒冕、身穿衮服,仿佛帝王普通气度雍容。

稚凰一声高亢的清鸣,剑身顷刻间爬满六棱霜花,肉眼可见的寒气披收回来,他挺剑刺去,一剑荡开雄剑,剑势未绝,快如闪电,击向骑马石像。

“莫非你没有传闻过,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的事理?”乐无忧闪展腾挪、快如闪电,瞬息间已是十三剑刺了出去。

钟意挺剑随后跟上,笑道:“竟然不等我一起,你也太心急了。”

伉俪二人一起杀来,钟意衣袂翻飞,左手捏剑决,右手握紧剑柄,用力挥出一剑,三尺水卷起暴风,长明灯齐齐燃烧,石室内顿时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只听一声巨响,旒冕衮服的帝王石像四分五裂,飞崩的巨石砸向其他九将,全部龙门一阵地动山摇,石室以内仿佛天崩地裂,刚才还势不成挡的镇阁十将,瞬息间,化作一堆碎石,碎裂在二人面前。

红衣的女子仗剑立在石像之间,衣袂翩飞、剑身雪亮,她笑盈盈地看向乐无忧,说道:“阿忧,你把为娘可害苦啦。”

柴惊宸的笑容也消逝了,神情垂垂冷峻起来,他拔出佩剑,指向乐无忧的面门,冷声道:“为师哺育你十七年,你却给为师带来没顶之灾,无忧,人间可有比你更狼心狗肺之徒?”

“怪你?哈哈,”柴开阳光辉的笑容一扫而空,神情干枯,浮泛的双眼中流出鲜血,他又哭又笑道,“无忧啊无忧,我如何会怪你?我对你明显是恨之入骨啊……”

“娘……”乐无忧咬住下唇,睫毛一颤,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哈哈小贱人,十年没见,你怎哭得这般丢脸?”

“我很想信赖你,”柴惊宸冷冷道,“但是那些枉死的同门,日夜都在为师的耳边哭。”

说完,他收剑回鞘,回身,跟随乐其姝的脚步,走向那堵石壁。

乐无忧抬手摸向眼下,发明满手泪水,他轻声道:“师父,我很想你们……”

话音刚落,一声剑鸣腾空拔起,乐无忧黑衣一闪,如同燕子穿林般,仗剑奔腾上去。

“但是你害我一箭穿心,你害我被谢清微一箭穿心啊……”柴开阳流着血泪,痛诉道,“你明知我和他……我和他……”

他用力摇着头,单手握住稚凰,宣泄普通地挥剑斩去,顷刻间,剑雨滂湃,剑风卷起滔天巨浪,泼天的剑气挟灭天绝地之气势,往骑马石像劈了下去。

钟意抬起左手,指腹在剑身悄悄拂过,嫣红的鲜血濡湿剑锋,暗淡的剑身俄然锋芒大涨,他笑嘻嘻道:“阿忧,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做知其不成而为之。”

钟意眼眶迸裂:“阿忧!”

乐无忧挥剑逼退莫邪,奔腾畴昔,挡在钟意身前,迎向扑杀过来的干将雄剑。

“阿忧!阿忧!阿忧!”

只听一阵剑鸣,忽而一声剑啸响彻天涯。

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里溢出,乐无忧哽咽:“不要……不要恨我……开阳,我们是好友啊……”

干将徒劳地抬起雄剑,但是他已避无可避,三尺水剑气如浪,势如破竹刺向干将的脑心。

《列子·汤问》曾记录,春秋时卫国人孔周保藏三把名剑:含光、宵练和承影,此中承影剑有影无形,剑锋能等闲穿透身材,而没有涓滴疼痛。

乐无忧咬牙一剑击退纯钧,得了半晌喘气之机,左手摸向胸口,看着满手的血痕,惊诧地看向钟意。

在二人劈面,一男一女两个石像双剑合璧,手持雌雄双剑,围攻过来,恰是传说中以身祭剑的铸剑师干将莫邪。

一个石像手持长剑迎上他的剑锋,石像雕做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眉清目秀年纪悄悄,手中长剑光彩内敛,剑光雍容而剑锋清冽,一剑挥来,如同劈山断海,势不成挡。

乐无忧纵身一个后翻,堪堪避过剑锋,激射的剑气擦着额角飞过,乐无忧俄然一颤,刹时仿若陷身火海,忽而又仿若置身冰窟,浑身冰火融会,痛不欲生。

“不是的,”乐无忧大声道,“我想拿回娘的兵器,照胆乃当世名剑,怎能在此蒙尘?”

“不……”乐无忧五内俱焚,冒死挣扎着,却只能徒劳地看着柴惊宸的身影消逝,他痛不欲生地捂住眼睛,却听耳边一个开畅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

“我们打不过他们,”乐无忧道,“上古十剑无一不是山崩水枯始露锋芒,现在结成剑阵,更加势不成挡。”

乐无忧点头:“娘,您教诲我,剑乃百兵之君,仗剑者,当称心恩仇、舍生取义,苏余恨是我朋友,我怎能容他蒙冤?”

“师父……”

氛围中响起锋利的剑鸣声,稚凰仿若一只浴火的凤凰,收回一声高亢的清啸,以雷霆之势迎头斩向骑马石像。

钟意神采淡定地提起了三尺水,他的佩剑亦不是凡品,曾有歌云“前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剑身清冷如同三尺寒冰,锋芒潋滟,不成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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