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老友
司隶洛阳城中，坐着一个病怏怏的白叟，昔日还算仙风道骨的容颜光彩不再，皮肤闪现出冷灰蜡黄般的光彩，来看他的医者都说，刘歆大抵是活不到春季了。
不过，对节制中原的魏国而言，刘歆并非客人，而是王莽为恶天下的“从犯”，他能看到的册本有限。但有一类文章，第五伦却隔着老远下圣旨，让人清算好，一卷卷给刘歆送来。
走出去的还是第五伦，笑着拊掌道：“二位之辩，当真出色。”
以是他将第五伦视为“逆”，将刘歆视为“叛”，后者比前者更伤老王莽的心。
如此几日，跟着洛阳气候越来越热，刘歆病情减轻，医者对他寿命的预期，已经从“初秋”，收缩到了“隆冬”。
刘歆固然是宗室，但他们一家因为抨击朝政太锋利，在朝廷里混得不好，更因学术斗争，而遭五经博士架空。
王莽点头，心中暗道：“那是畴昔，予现在，只想做孔子那样的素王……”
“王巨君，汝怎还没死。”
等刘歆翻起来看清来人白发下的面貌后，却没有惊呼惊诧，反而堕入了久久的沉默，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
却听第五伦道：“依我看，十多年前，新室代汉，乃局势所趋，符合天道也！”
但他好歹还能坐立自如，不至于全躺在榻上，嗜书如命的新朝国师哪怕光阴无多，却也仍在对峙读书。可惜老眼昏花，再敞亮的烛火也看不清竹简上的笔迹，只好让他的弟子，那位表露“王莽尚在人间”的魏谏议大夫郑兴念给本身听。
在接下来的时候里，二人就堕入了相互指责的循环中，他们太体味对方，相互揭着畴昔的黑料。刘歆唾骂王莽背信弃义，虚假好名，王莽则斥刘歆文章花团锦簇，实则治国无能，帮手本身时，从古文里鼓捣出的“五均六筦”轨制，乃是形成天下大混乱的首恶之一。
归根结底，还是王巨君的错！
等二人吵得口干舌燥时，记录的人换了一批，室外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
“朝野世人，无不期盼一名贤人，再现昭宣复兴。当时汝洁身自好，廉洁好儒，与王氏五侯绝然分歧，跻身朝堂后，更加礼贤下士，身为外戚后辈，却仿佛以清流首级自居，与哀帝及丁、傅外戚相抗。重新在朝后，又口口声声要做周公，匡扶汉室！”
但刘歆的后代们，卷入了谋反啊，按理说应当杀刘歆百口的，但王莽每次都念在旧情上，保住了老刘歆，如是两次，意义是，本身还宽赦错了？
她们的死，就像是在割刘歆的心头肉，就算被王莽“赦免”，但在刘歆看来，这仿佛是一场酷刑。
但是几次扣问郎官，获得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应。
但刘歆也有遗憾，贰心心念念想见第五伦最后一面，当晓得本身光阴无多后，刘歆非常焦心：“魏皇何时能回？”
“刘歆是有大错。”
……
是王莽给了刘歆跻身三公九卿的机遇，只要拉住王莽的手，就能轻松登上权力顶峰，而王莽又帮他们古文经赛过新文经，这让刘歆感激涕零。
这些事，刘歆当然恨，但他最后却抚膺道：“王巨君，吾最深恨者，乃是汝竟暴虐到搏斗骨肉，杀了太子！”
刘歆编撰完山海经后，对神仙方术兴趣稠密，常常搞些神神叨叨的事，或设土龙求雨，或炼丹以求长命，而现在，他倒是对灭亡不再顺从，淡淡地说道：“能死在洛阳，倒也不错。”
眼看刘歆竟对“叛变”他们的奇迹毫无惭愧之心，王莽只握紧了鸠杖。
以是王莽下台后，与刘歆一拍即合，这都城差点就迁了。
郑兴还算有点知己，面对诏令，只免冠顿首：“此举有违师徒之义，兴万不能念。”
因而闭门自保的刘歆开端深思，终究认定了一件事。
刘歆博学与经术赛过扬雄，文章则不如他，但也是天下排号前三的笔杆子，评价起来天然很有底气。但他的攻讦集合在章句典故上，对各篇实际的内容，却避而不谈。
第五伦仿佛很喜好这类相爱相杀的名场面，借口要汇集审判王莽的“证词”，还是公子官对两人的对话加以记录。
但第五伦做事，一贯是先公后私，很快又寂然道：“刘公，这一次，我要站在王翁一边！”
刘歆站起家来，指着王莽道：“错在不该助汝颠覆汉家！”
“二位皆乃祸乱天下的正犯、从犯，所说皆是毫无新意的话，这认罪态度，很有题目！”
即便王莽经历大起大落，也勇于承认当年失误，乃至看淡了旧臣的几次，但唯独对此事，他仍然耿耿于怀。
“田翁……陛……你……”
王莽的太子王临，不但是刘歆的半子，还是刘歆的弟子、门生，在发明王莽更加癫狂后，刘歆将但愿依托在王临身上。感觉若王莽退位，王临即位，本身下台主政，或许还能挽救这式微的世道。但是王莽俄然以莫名的罪将王临正法，这让刘歆完整绝望。
“王巨君，汝只怪世人谋逆、叛变，是否应先求诸己过？想想汝究竟铸下了多么大错？才惹得众叛亲离？”
固然汉朝因军事政治的启事定都长安，但每过几十年，儒臣都要须生常谈一番“迁都洛阳”的建议，便利漕运等事不过是细枝末节，真正的启事是，他们坚信这里乃天下当中，是周公建立的都会，承载了周公改制的抱负主义。担当了秦朝霸道残存的汉家，迁于洛阳后，才气完整拥抱霸道，永久延祚。
以是，刘歆需求改正最后的弊端。
“汝骗了天下人，也骗了我。”
但是，刘歆终究却在王莽最需求帮手的时候，回到了“复汉”的老路上，这不但是对王莽小我的不忠，更是对他们所做复古奇迹的叛变！
他们都是大儒，吵起架来引经据典，乃至骂战非常烦复，且谁也压服不料谁。
言罢，第五伦才与微颤着过来，要与本身相见说话的刘歆再作揖，放和缓了语气：“刘公，久违了。”
刘歆本籍的故乡是楚地彭城，长大成人的故里是长安，但是他精力上的故里，和大多数汉儒一样，实在洛阳。
第五伦朝大眼瞪小眼的二老道：“故而，还是得让我这后生，来替二位追本溯源，将对错稍稍理顺。”
第五伦一句话总结了二人的干系：“但去除各种引经据典，烦琐章句外，真像是一对老伉俪，从相爱到相厌相恨，仳离多年后再见，复又相互指责，不过一人说‘刘歆误我’，另一人则几次说‘王莽骗我’。”
而刘歆从凉州一起跑到洛阳，数次从病痛里撑到现在，也是因为心中有话要对第五伦说。
但刘歆却不吃这一套，只嘲笑道：“孟子有言，爱别人而得不到别人靠近，便应深思本身仁爱是否充足；治人而不得其治，便应反问本身才干是否充足；凡是所行未能获得预期之效，都应反求诸己，故《诗》有言，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刘歆倒也不气，像他如许的大文学家，骂人都是不吐脏字的，听罢杜笃文章后，评价是：“辞藻华而不实，欲效扬子云文风以奉迎天子，实乃东施效颦。”
刘歆自嘲道：“吾父但愿肃除外戚以固汉室，而我却被片叶蒙了双目，攀附于汝，成果是开门而揖盗，汝想做的不是周公，而是虞舜……”
对刘歆，王莽有无穷的肝火，不止因刘歆筹划了颠覆他统治的诡计，更因为，二人年青时便志同道合，商定要一起开创新的期间。比及他们终究把握权力，草创新朝时，刘歆也参与运营，设想政策。
“二十年前，大汉虽有七亡七死，民不聊生，但是还未到秦末覆亡之状，社稷另有挽救之机。”
“刘子骏，当真是越活越不济，汝乃宁守父女小情、族姓小忠，而忘天下大道乎？”
倒是王莽反应大些，他坐在刘歆劈面，仍旧像见第五伦时一样，指着刘歆鼻子骂道：
越今后，刘歆就越悔怨，早知如此，当年就应当一门心机做学问，便不会愧对祖宗，后代们也不至于于权力牵涉太深，落得如此了局。
这一日，刘歆服了药，还是躺在凉席上昏睡，模恍惚糊间，却听到外头有说话和脚步声，有个拄着鸠杖，迈着盘跚法度的人走了出去，接着是郑兴的一阵惊呼。
听到排位第二的伏隆时，刘歆则道：“虽欲引经据典，然章句呆板，尽是说教。”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逝去的爱子、爱女，刘歆面前就闪现出她们的音容笑容。特别是最心疼的小女儿，刘歆当年带她观星时的敬爱猎奇模样历历在目，岂料终究会是以而引祸！
当然，现在说甚么都晚了，当王莽禅代歧途透露后，刘歆固然内惧，却已经被绑到了王莽的船上，只能咬着牙走到黑了。
没干系，余暇的小郎官多得是，因而刘歆就听到了一篇篇前年文官测验的命题作文，题为《汉家气数已尽》，甲榜前十的文章，都叫刘歆听了个遍，名义上是但愿老刘歆点评一下掉队的文章，实则是让他这个复汉派最铁杆的遗老，来感受一下“期间已变”的究竟。
“我一手助汝建立新室，也当一手将这伪朝毁掉，让天下，重新回归汉制正道。”
但留在书斋，就能好么？看看扬雄吧，痴情文章，不问政事，终究还不是被王莽底下的小人给逼死了！
王莽本觉得又要像在樊崇面前一样，遭第五伦一顿批斗，而西来洛阳的一起上，第五伦的讽刺与冷嘲，他也听够了，闻言顿时惊诧，明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统统，毕竟是错付了。
刘歆全然没了为人臣时最后那几年的怯懦唯诺，反而规复了初与王莽了解辩经时的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这让王莽不知是该更怒，还是该欣喜，但他还真的沉默不言好久，检验后道：“汝莫非是在恨，予杀了汝二子一女？”
二人是有故交的，刘歆是第五伦教员扬雄的老友，当初在长安，多次蒙其互助。
“刘子骏，叛臣！”
烂都是比出来的，在经历过这个期间的世人来讲，哪怕汉末的暗中，也比新朝的混乱要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