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天命之子
他眼中想要救世的豪情非常竭诚，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若能站在这小我身边，必然能窜改天下！
更奇的还在前面，王莽慨叹道：“当今的朝廷大臣，上不能匡扶社稷，下不能造福百姓，都是些白支付俸禄而不做事之人，而吾等虽心有抱负，却被老儒长辈压抑，不能出头，只无能焦急！”
汉成帝永始四年（公元前16年），腊月三十，长安未央宫中，黄门郎署外下起了雪，作为黄门郎的刘歆不巧轮值，只坐在炉灶前，一边烘手，一边低头看着翰札。
畴昔的光阴像是走马灯般在刘歆面前闪过，尤记很多年前，当扬雄拿着皓首穷经写出来的《太玄》来给刘歆过目时，刘歆却大摇其头。
儒生强华抬开端，看着昔日在太学中的舍友刘秀，诚心肠说道：“传闻此符乃新朝国师刘歆所制，为了应符灭新复汉，刘歆特地改名刘秀。但他千万没推测，真正承接此符的，乃是生于南阳的同名同姓之人！”
……
而到了暮年，又匡扶幼主，给大汉强行续了一波。如此看来，刘歆的平生，也算轰轰烈烈。
刘歆、王莽，他们是上一辈的“屠龙者”，最后有好的初志，但落到实际里，结果却大相径庭，反成了灾害。找到对的方向，并具有实际的手腕，当真比纯真的对峙抱负更首要。
“由尧、舜至于商汤，五百不足岁。由成汤至于文王、周公，五百不足岁。周公至于孔子，亦是五百不足岁。”
“不错！这便是赤伏符！”
若给刘歆重来的机遇，他会和扬雄一样，在书斋里冷静研讨学问，写作出比扬雄更好，更多的作品，完成述作的心愿。就像他在《遂初赋》里神驰的那样：玩琴书以条畅兮，考性命之变态。运四时而览阴阳兮，总万物之珍怪。虽穷六合之极变兮，曾何足乎留意。长澹泊以欢娱兮，固贤圣之所喜。
经历了西汉的覆亡、走过了从长安到洛阳的路程，乃至最后见了王莽一面，被第五伦一席话点破平生，大彻大悟后，刘歆终究能超出族姓之限，说出一向想对第五伦说的话。
王莽朝刘歆作揖：“颍叔，你我现在虽人微言轻，但他日如有机遇，可愿与我一同，窜改这天下！？”
第五伦却笑道：“刘公用心良苦啊。”
刘歆从长安一起走来，感觉魏横扫北方，乃至他日一统南边的局势难以停止，就但愿用他的这一席话，来给汉家，争夺一个好点的措置。毕竟，若第五伦宣布魏直接上承于汉，必定会虐待“前朝”。
终究，刘歆还是完整背叛昔日与王莽的奇迹了，第五伦不晓得王莽听闻此过后，会作何想。
几近是同一时候，徐州彭城当中，一名风尘仆仆，大老远从南阳跑来投奔的儒生，却将一份表面涂成如火焰般赤红的“谶纬”，奉于吴王刘秀面前。
“由孔子而来，其间多驰名世者，或成霸业，或为贤儒，但毕竟间隔贤王贤人尚远。直到近世，王莽制礼作乐，他觉得，他是阿谁贤人。我最后也如此以为，但厥后对王莽绝望后，又见到了《赤伏符》，感觉本身才是。”
扬雄碰了一鼻子灰，只冷静带上翰札，持续归去陋室里写书了。
同为黄门郎的扬雄本日随驾去了上林苑，指不定又能写出一篇好赋来，官署里陪刘歆一起执勤的，是一个走后门为郎的王氏后辈，王莽王巨君。
但是第五伦一贯是个双标狗，对“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他却欣然受用，这说法大可用于政治鼓吹，更何况……
但他不会就此放弃“制礼作乐”，但只会冷眼看着王莽瞎折腾，一向等啊等，比及八年前的阿谁下午，一名来自长陵，姓氏有点怪的小少年，跟着扬雄一起，踏入刘歆的家中……
“诚如汝严，汉已不成救，刘文叔虽欲抖擞，但最多偏安东南，难改局势。”刘歆老泪纵横，他的这些话，乃是拼着身后没法被祖宗谅解的结果说的。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大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刘歆道：“由此可见，真正担当汉德的，乃是魏皇！王巨君的新室，不过是闰德，是一条错路，不成视为正统，伯鱼该当三思啊！”
仿如果回光返照，已经一天一夜未能进食的刘歆竟似有了力量，说道：“孟子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不信谶纬！”
可在第五伦那，他这一辈子的忙活，倒是一个大零蛋，是一场空？
“但王莽错了，我也错了。”
“夫子，夫子，魏皇陛下来看你了。”
除了校定山海经和续写父亲的几本遗作外，竟没有成体系的东西留下来，比拟于扬雄的著作等身，刘歆可不就是一场空么？
《礼记》有云，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孔子当年也是走的这条路，先述而不作，最后一篇《春秋》出世，奠定贤人素王职位。
又道：“刘公既不是以新臣身份而死，而汉亦亡多年，他早非汉臣，墓碑上，便不必加汉、新官职，只书……”
“以此观之，那位王者，舍君其谁也？”
王莽铲着炭放入炉灶，行动纯熟，不让宫仆帮手，乃至与之谈笑，将他们当人看，与刘歆扳谈时，除了议论儒经外，又常常喜好规戒弊端。
所谓制作，制礼作乐是也！最典范的就是周公，以一己之力，为八百年周朝定了礼乐。他也一样，重制三代之礼，规复承平之乐，外折冲以无虞兮，内抚民以永宁，要做，就做如许的大圣！
否定他在政治上的制作，连谥号都没一个，毕竟非论是汉、新，都不成能给刘歆追认谥号了。但第五伦又必定了故乡伙在学术上的进献，也算是给刘歆平生的盖棺定论。
第五伦沉吟后道：“硕儒刘歆之墓！”
弟子郑兴在一旁冷静堕泪，第五伦派来的太医在摆布低声细语，乃至有几个魏臣在会商刘歆的后事该如何办。
期间发明了失传好久的古文残本，又作为古文经的旗手，一篇《移让太常博士书》，将六经老博士们驳得体无完肤，逼得很多人引咎让步。到了厥后，更是成为超出于太学上的大宗师，门下弟子层出不穷，自称是董仲舒以来，儒宗学术集大成者亦不为过。
作为老朋友，刘歆何尝不知扬雄亦有成圣之心？不然何必遵循六经，写了六部著作出来？
刘歆当时如此对扬雄道：“现在的六经学者拿着禄利，尚不能了然《易》，更何况你这更加通俗的《玄》？只怕汝身后，这书就被人拿来当酱瓶盖了。”
第五伦没有再出言刺痛刘歆的心，只是保持不靠近也不冷淡的间隔，冷静看着白叟。
刘歆当时候与王莽也才方才交心，只道：“最后几次，被归咎于许后。”
而在群臣恳问，要如何安插刘歆的后事时，第五伦只道：“葬礼规格，略低于吾师扬子云、严伯石，葬太白山下，那是刘公早就寻好的墓穴。”
但看着垂死的白叟，第五伦也没法再讽刺他，只不作回应，悄悄拍了拍刘歆的手。
“人君好治宫室，大营宅兆，赋敛兹重，而百姓屈竭，民人愁怨，都只是表象。”
刘歆笑了：“巨君觉得，此言中肯么？”
王莽指着头顶，轻声道：“之以是灾异如此频繁，不止是天子沉沦酒色，也不止是王氏五侯贪鄙，而是因为，这个天下，病了！”
第五伦看着刘歆尸身，轻声道：“我只信拳头。”
“自今上即位以来，建始三年、河平元年、三年、四年、阳朔元年、永始元年、二年、三年，一共有八次日蚀，颍叔觉得是何启事？”
而跟着刘歆完整咽气，第五伦亲身为他合上了眼睛，不像扬雄、第五霸去世那般悲伤，所剩只要感慨。
“但绝非与子同行。”
“确切是白忙活啊……”
“我还笑扬子云，殊不知真正空自苦的，是本身啊！”
仿佛满身的力量被抽干，刘歆垂死之际，只定定地看着第五伦，面前之人，仿佛就是他平生苦苦求索的“圆周率”。
伴跟着一声声孔殷的呼喊，刘歆从迷含混糊的梦里展开眼，瞥见了坐在榻旁的第五伦。
至于刘歆临终前说的“代汉者当涂高”，既然决定承认新朝正统，第五伦天然也就弃之不消了。
而刘歆本身呢？迷含混糊间，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的阿谁傍晚……
他怀揣精确的抱负，却赶上了弊端的同业者，终究铸成了大错。
若给刘歆重来的机遇，他会回绝王莽的邀约，一向比及沾了一身雪的黄门郎扬雄从上林苑返来，坐在炉边，与刘歆提及文学经术上的事。
刘歆喘气着道：“孔子于哀公十有六年夏四月乙丑卒（公元前479），要论其卒后五百年……应是地皇三年（公元21年），但那倒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之际，纵观九州，唯有一人，于魏地崛起，厥后颠覆新室，建国号为魏……”
第五伦理所当然地想：“穿越者，不就是天命之子么？”
“伯鱼。”
但第五伦对刘歆之言，却表示得非常冷酷，他也看过所谓的《赤伏符》，反问道：“那位一样合适赤伏符中名姓的吴王刘秀呢？”
这便是刘歆非常主动帮手王莽的启事，可到头来，究竟证明他们的制作只是一场梦，现在楼塌梦醒，甚么都没剩下，反而在这二十年里，被政务俗事迟误了时候，连本来能够做到的“述作”也荒废了。
言罢，他看着外头的飘雪久久无言，过了好久后，才猛地转向刘歆。
言罢，强华与将他找来的南阳籍吴臣们一同再拜：
在学术上所向无敌后，他亦跃跃欲试地尝试出世，做过新朝国师，可谓王莽之下第二人，重修三雍，规复乐经，制定复古官职轨制，孔子想做没做成的事，全让他实现了。
中间的官吏要改正，第五伦却道：“刘公是长辈，又非我臣属，如此唤我也无妨。”
一念至此，刘歆的身材更是大坏，比及洛阳百姓公投出成果的阿谁下午，他已至垂死之际，口不能言，手不能指了。
“可许后前年被废，日蚀与灾异还是啊。”王莽也不讳言：“有人以为，本源在赵后姊妹，而京房等大儒，更将日蚀归咎于吾家王氏！”
“颍叔点校六经，解释六艺传记、诸子、诗赋、数术、方技，无所不究，与那些保残守缺，失贤人之意的六经博士截然分歧，他日必成大儒，我虽故意为挽救大汉着力，但学问陋劣，唯望颍叔能多多提点。”
当时候，刘歆为王莽这一席话激得心驰神驰，点头承诺了下来，这才有了厥后王莽下台后，对他的大加提携，终成改制同道。
刘歆倒是像见了拯救稻草般，一把抓住了第五伦的手。
“而汉武曾有谶纬，代汉者当涂高，当涂高者，阙魏也。”
但是在刘歆看来，扬雄不过是东施效颦，他也欲成圣，当不走这述作之路，而是另一条更具应战的康庄大道：制作！
王莽性子急，气愤地说道：“《易》上说，上天显现征象，显出休咎，贤人就加以察看；黄河呈现了图，雒水呈现了书，贤人就加以师法。可天子虽几次下诏罪己，实则却无一事有所更易，豪贵宗室外戚还是兼并田土，百姓还是无立锥之地，只能卖身为奴婢，苦不堪言。”
在第五伦那句话的打击下，刘歆本就行姑息木的身材顿时垮了，接下来几天，外头的洛阳公众在窦融构造下大搞公投，票决王莽存亡，刘歆则只能卧病在榻。
“刘秀出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朝问道，夕死可矣，能在性命最后一刻，找到真正的‘天命王者’，那我这平生，起码也不满是一场空罢？”
“吾伯父叔父五侯贪鄙，确切祸乱了朝廷法纪，但他们五人，又岂会影响到天变？”
“我确切想窜改天下。”
王莽的模样不能说都雅，却格外亲和，涓滴没有王氏外戚的放肆，说话又好听，上到老太后王政君，下到陈汤校尉，都格外喜好这个年青人。
仿若跳出了衰朽的躯壳，刘歆的认识扶摇而上，曾经在《山海经》里的那些怪兽一个个呈现，蠃鱼、天狗、九尾狐，纷繁排成门路，让刘歆扶摇而上。而在九天之上，长着豹尾的西王母含笑设席，而一名瘸着腿的老朋友，正朝刘歆悄悄招手，恰是扬雄……
他年纪悄悄就跟从父亲校定皇室图书，将三代以来，官学也好，诸子百家也罢，统统知识都阅览收用。
这一次，他们终究能跳脱开残暴浑浊的世道，用心于议论相互的著作了。
但仿佛重新回到这一刻的刘歆，只定定地看着王莽，当他有了重新挑选的权力后，刘歆只点点头，又摇点头。
……
刘歆非常诧异地看着王莽，能说出如许的话，不但证明他见地了得，还无异于叛变了王氏外戚的态度，确切是个怪杰。
“空自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