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〇 咫尺幽冥(二)
“可我……不可了……”秋葵泪光莹然。
凌厉所说,干系到昔年刺刺生母的一些旧事,不过刺刺自是不知,只道:“连青龙心法都不可吗?”
“幽冥蛉分歧。”沈凤鸣打断他,“幻生蛊是把戏,用别的把戏可破,幽冥蛉……却不是;幻生蛊发作起来再是百变千幻,那蛊虫老是同一种,可幽冥蛉——我连这毒虫的本体都没法辨认,连想要给她减轻一些痛苦,都难上加难。”
男人顾问秋葵究竟不便,路上反是苏扶风、娄千杉和刺刺三个女子更加辛苦。秋葵虽大多数时候昏倒不醒,但想来亦是深知本身处境,刺刺每去看她,都见她眼角垂泪,拭了不知几次,拭到本身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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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姐姐,你……你别死。”她忍不住泣道,“我,我那日还和君黎哥说,再和你们一起去临安,再去西湖上玩呢!”
“才过了两日。”单疾泉深忧道,“莫说撑不光临安,只怕再撑两日也是期望。”
当时恰是君黎与刺刺坐在近旁,俄然见她睁眼,都呆了一下。“秋葵!”君黎脱口而出。
但是阿谁芳华绝艳的秋葵,周身的筋络已经模糊透出玄色,细细地自颈上蜿蜒到脸上,如同污泥河道将白雪容颜划得支离破裂。耸耸而动之物仍在纤细的血管中游淌,令她的模样说不出地可怖。
“青龙心法……”单疾泉的目光落在凌厉身上,“你感觉呢?”
君黎只是摇了点头,向秋葵:“很快,很快我们就回光临安了。朱雀有体例救你,你……你别怕……”
俄然想到一事,她眼神亮了一亮:“对了,如果是教主叔叔呢?青龙心法能化解世上最难之伤,教主叔叔功力深厚,必然有体例救得了秋姐姐。——爹,我们赶回青龙谷去请教主,他必会承诺的!”
“你到底……”
刺刺目圈已红了,“教主不可,那——那朱雀呢?”她昂首看着君黎。在她内心,当世论内功修为顶尖之妙手除开辟跋孤,也便是朱雀了。
秋葵尽力地、微微地摇了点头,那双目疲累万分地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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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甚么都不必说了。”沈凤鸣语气沉沉,“我们很快就到岳州,到时,风爷,我要立时带秋女人从陆路往回赶,恐是没法留下帮手于你了。”
固然很想捉出下毒之人来碎尸万段,但此际救报酬要,纵想穷究,却知一时难有结论,几人也便各自心头气愤计算,口中不提了。凌厉佳耦原筹算将关代语带回临安的,现在也觉恐成累坠,便在岳州交给风庆恺、江一信等人,连同两个唱戏文的小孩,都托其照顾。风庆恺实欲跟着东去伴随秋葵,何如岳州势紧,不敢轻离,想那关代语此番倒真能做小我质,当下也只能苦笑承诺,反而摩失因脱不了下毒之怀疑,定要带了同业上路。幸得净慧师太倒愿留下于岳州互助,亦算是一力援。
她松了口气。“幸亏另有魔音。”转头道,“沈大哥,秋姐姐刚才俄然醒来,这……是功德还是好事?”
“立时便走?不寻关非故问个清楚?”
公然这一日秋葵睡睡醒醒,已不能再安稳昏沉,神态也颇含混,即使说话亦是媒介不搭后语,只赖魔音之力沉厚,她醒一忽儿,总能再迷一忽儿。
他纵马赶至沈凤鸣身侧,“沈公子,你究竟如何筹算?依现在的景象看来,毒性释出比设想的更快,只怕到不了明日日落,就要全数发作了。当时她身受之痛,即使你用魔音怕也压抑不得,何况——毒性吐尽,毒虫便要破体了吧?”
君黎不忍见她惨状,起家:“我去叫凤鸣。”早一日沈凤鸣特地交代过,既不成运送内力令秋葵顺畅血脉,令毒发更快,亦不成点阻穴道拦住血气活动,致蛊虫部分堆积。若非有此警告在先,他早就伸手点了秋葵昏睡穴,也免得她徒然刻苦。
“君黎哥,不要。”刺刺紧紧抓着君黎,似是唯恐他一时不忍,真的会对她动手。
“我不知蛊虫毒性,若无相害,或可试着活动心法,为秋女人导气通脉,减缓痛苦,但这最多也只是令她临时好受一点。并且,气血若畅达,我猜想……或许会令虫毒开释更快。”
君黎也晓得凌厉青龙心法的功力亦有七层中之第五层,当下屏息凝神,只待他答复,却见他摇了点头。
沈凤鸣只是“嗯”了一声,并不作答。
“‘幽冥蛉’的毒性我很清楚,即使寻他,亦是无用。我想了一下,单女人说得有理,青龙教主或是朱雀——他们内功深厚,或许能依托内力,强行救回秋葵来。哪怕不可,朱雀或能变更大内之力,想想别的体例。”
君黎听他语意萧索,思及秋葵所受之苦,心中亦是难受至极。原想洞庭事了,一行人得以轻巧返程,相互谈笑间,或许沈凤鸣与秋葵的昔日曲解也能解去,可现在,莫说甚么曲解不曲解,就连人都要落空了。
“青龙心法内功当中有两篇心法,确能起沉疴,疗奇伤,但是刺刺,倘若青龙心法真的能治蛊毒,当年你的母亲所中之蛊远比不上这位秋女人凶恶,你们拓跋教主又怎会始终无计可施?”
君黎道:“凤鸣,你背过那么多魔教的秘学,莫非真的没有一种体例可用吗?像幻生蛊——你不是也用魔音解了吗?或许‘幽冥蛉’你也……”
“杀了我。”她用已经浑浊了的双眼,望着这个她此生独一心仪过的男人,嗓音沙哑,几不成闻。
“若你是来劝我杀她,我便再将那日的话反复一遍:到了该定夺的时候,我自会脱手。”
他没再多言。——又何必多言?只要有那么一丝体例,沈凤鸣也必会为秋葵找到的吧。他不肯让摩失杀了秋葵,莫非不也是存了那么一丝等候?
刺刺不晓得她的这句话当中究竟蕴了甚么样的深意,只是感觉这个一贯孤傲倔强的秋姐姐说着这句话时,如何会有这么样的遗憾,这么样的忧愁,竟让她无从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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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刺刺难以言语。她也知依此而言,确乎应当现在就杀了秋葵才是最好,可又如何下得了手去。侧目瞥见君黎,她忍不住将他手臂紧紧攥了,“君黎哥,我……我……你说,如何办才好?”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我会脱手的。”沈凤鸣将这句话说得淡淡的,淡得一丝神采也没有,“但毫不是现在,也毫不是你。”
沈凤鸣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一提缰,单独跑去了前面。
沈凤鸣还是淡淡冷冷的神采:“总有效的。”
“沈大哥——”刺刺待说甚么,却被君黎悄悄一拉,“别说了,都听凤鸣的就是。”
秋葵忽遇这般祸事,一行大家表情极其沉重,就连偶然也再没时候去想旁的事情,与刺刺等在岳州很快作了些补给筹办,也跟着解缆。
单疾泉叹了一口。这女人与本身虽没有甚么大友情,但却与白霜渊源颇深。当时眼看白霜在本身面前死去,现在——莫非又要看着秋葵死去吗?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摩失道,“你明知回程路途悠远,总要六七日吧?莫说‘幽冥蛉’幼虫多数等不到当时才长成,就算能够,秋师妹痛苦至斯,若真要她如许痛苦六七日,她……也底子接受不住!依我看,还不如现在就……”
刺刺只好点点头,想到沈凤鸣话中之意仿佛是说秋葵真的已命在瞬息,她一时难抑悲从中来,垂首大恸,竟是不能止歇。
君黎没有说话。他晓得,朱雀对幻生界的蛊毒亦体例未几,不然,当时的宋矞或许也不至于死去。
关于“幽冥蛉”的各种,摩失说很多,沈凤鸣也便杜口不言。世人见他面庞暗澹,常自发楞不语,晓得他以魔教传人的身份竟不能救回秋葵,定是悲郁已极,也不觉得怪。倒是刺刺瞥见他在岳州抓了些药,细看之下都是补血气之用,不免猎奇,道:“凌叔叔说了,倘若给秋姐姐理顺血气,怕反而毒发更快,沈大哥抓这些药,是做甚么呢?”
“刺刺,我……我要死了……我好……恋慕你……”
——我尚如此,那么,倘是朱雀呢?若秋葵死于非命,朱雀又将如何?
秋葵想要拦他,可手竟难转动分毫,一时火急之下,面上青黑之色愈发重了一重。刺刺忙轻握她手道:“秋姐姐,没事,我在这里陪你,你再睡会儿,比及睡醒,就光临安了。”
“现在还不是该定夺的时候?”
忽听身后沈凤鸣声音道:“刺刺,堵上耳朵。”他得君黎知会,已取了十四弦琴,一语话毕,琴声琤瑽已现,魔音融融,尽是昏睡之力。刺刺忙将双耳掩住,只见秋葵面上痛苦之色垂垂褪去,显是受了催眠之力,很快便即睡去。
沈凤鸣携起琴,“这意义是说,她身上所受之痛已超越极限,就连昏睡亦压抑不住了。”言罢回身道,“明天早点上路吧。早晨别错过宿头,我不想她这最后的日子,一向连个温馨的屋顶都没有。”
头两日,世人贪快赶路,竟都错过了宿头,只能在田野荒岭连住了两晚。几人只怕秋葵夜里不支,虽是说的轮番关照,又怎敢真的睡去,大多经夜未眠。到得第三日天气渐白,曙色照到秋葵脸上,她竟是醒了一醒。
摩失似一下为他语中寒意所慑,竟吞了口唾沫,应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