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六 东隅桑榆

“能不能这么快先不说，”朱雀冷哼一声，“就算赶不上这一个月――你莫看秋葵内疚得很，她只消有一分松口，沈凤鸣那头可没你这么多费事。”

“归去了。你也不去送送。”朱雀似笑非笑看她。

那偏厅门也没关，他忙忙突入，绕了屏风，惊诧只见朱雀与沈凤鸣两个在一桌谈笑吃酒，只他两个，秋葵却没在。也不知两人说到甚么旧事那般好笑，见得他来，朱雀才神采稍敛，“返来了？”

“我只是在想，若然当初你肯受下秋葵的情意，到了本日，也差未几能结婚了，”朱雀面无神采，看不出是当真抑或不过讽刺，“若今番你是与秋葵结婚，那里来那很多波折，更不消看青龙教的眼色，于我来讲，也算是一次处理了你们两个费事。可惜――便是悔怨也没机遇了――她那内心，现在只要沈凤鸣了。”

秋葵不虞他神情蓦便收敛，杀意端的立时腾起，心中一惊，面上涨红都褪成刷白，一时接不得话。

“他和秋葵……？”夏琰不觉惊了一跳，“有这么快？”

“这……天然是要紧事，不过……”夏琰忙解释道，“骤遇不测，我本身一时之间也应对不暇，并且――当时凤鸣他们还未返来，我有些疑问，想等他问清楚，以是……也顾不上与谁说。不是要瞒着师父。”

那小厮忙道：“恰是在呢。”便指西头偏厅，“朱大人与他说话，叫我们都出来了。”

“他口里的当不得真，你口里的我却当真得很。”朱雀笑道。“你若不开口，他说百句千句，管甚么用？”

秋葵面上更涨，悻悻道：“与我何干？早该晓得你们原是一起――只消提及了风月事来，多么兴高采烈的，止都止不住。只害我白白担忧他的死活，才说那愿意之语。”

朱雀往椅背里一靠，“方才我已经放沈凤鸣走了，若不是你出去提起他，我也不筹算多说甚么――到底是谁生出事来，是谁要提？”

夏琰也不吭声，将将起家坐好，厅外脚步声响，秋葵衣袂带风，已然趋入，“沈凤鸣总算归去了？”她没好气说一句，顾安闲一旁坐下来。

夏琰想了想，确切这大半个月都未曾进内城来，只得道：“嗯，这一阵外头事多些……”

夏琰讪讪“哦”了一声。朱雀当然明知沈凤鸣怀了目标，可他大抵偏就吃这一套。

这一番行动反令得朱雀建议笑来，“你瞧见了。”他瞥了眼夏琰，“来也是沈凤鸣，去也是沈凤鸣――除此，便再没有一句话与我说了。――你现在可悔怨了？”

朱雀才端庄换了肃色，不答反问：“你有快一个月未返来了吧？”

秋葵吃他这一顿，动了动唇，还是只好低头不语。

“这么说……师父你实在早允他了？”夏琰骇怪于朱雀的态度。

“师父……”夏琰心中震惊，不自发起家向他拜倒，“都是弟子的不是，令得师父担忧。”

“现在沈凤鸣已将前后尽数与我说过了。”朱雀道，“前日我听到的动静，想必是青龙教那些人一来光临安，便成心传出来的――便是不想与你后路，是以抢在黑竹之前便将动静放了。”

他不觉皱眉。这不是他头一次听得朱雀大笑了――前两回记得厥后都没遇了好兴头，这回不知又要引出些甚么大喜大悲来，听着老是内心古怪。

秋葵面上突然一热，陡地站起，“那我不提就是了――你觉得我想提么――你便是再问我，也休想我再提他一个字！”恨恨然瞪了他一眼，回身走了。

“师父，我怎感觉――这番话好似出行之前你们便争辩过。”夏琰成心笑道，“开初也是甚么都想过，才由得他们去的，这会儿也是好好返来了，幻生之患也是消了，师父且休起火，方才与凤鸣也是……”

一旁夏琰虽不知端的，也忙笑道，“师父这是如何了，说得好好的……”还待多说两句，朱雀已是拂袖，冷冷然向秋葵：“我算待他不薄，若换了旁人，我还争得听他一句说辞？但他再是各式巧舌摆脱，各式满口承诺，终也要你肯受愿受――你莫非觉得我问你那一句话是儿戏玩弄――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他？”

“这会儿与我叩首，抵甚么用？”朱雀冷哼，“若不是我说有夏铮的动静――只怕你还不肯便返来吧？”

“你不急？”朱雀笑了笑，“你不急，沈凤鸣倒急得很――你这一不成，倒迟误了他。”

夏琰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他的意义，不觉无法，“师父，你明知我……”

沈凤鸣才笑站起家来，“是是，不知不觉就晚了，原是筹算归去――”便向朱雀行了一礼，“只看朱大人另有指教否。”

朱雀看着他，“他们即使是好了，你呢？”

“罢了罢了。”沈凤鸣察言观色，“君黎来了，便他陪朱大人吧，想见你们二位另有很多话要说。我本日耽久了，先归去了，隔些日子再来求见。”欠一欠身，“还望朱大人好生照顾秋葵，如有事寻我，尽管派人带个信来。”笑了一笑，便算辞职。

“呵，我当时容她去了，本日便究查不得？你当时容沈凤鸣去了，最后难道也一样究查于他？”

“师父不是有事要寻我说？”夏琰只得上前与他斟酒，内心却大不觉得然，“究竟甚么要紧事――至于那日竟要亲去――这会儿怎又没事普通。”

到了朱雀府邸，他径入内往厅上去，一个小厮站在内里，远远见了他，迎将过来，不及开口，夏琰已道：“沈凤鸣来过没有？”

“这又怎讲？”夏琰奇道。

秋葵面色涨起，“爹该不会是中了他的把戏――还是吃了他甚么迷药――怎竟就叫他哄得这般――这般轻信、这般高兴了，他那张口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当不得真！”

夏琰一时语塞，倒是秋葵倏然抬目，“爹，你别提这个。”好不轻易夏琰本日看起来表情还好，她是不肯又令得他想起单偶然之死、想起刺刺来。“沈凤鸣不是早就解释清楚了，眼下君黎不怪他，我也不怪他，你定要……定要生出事来么？”

朱雀忍不住叱道，“你这番蒙哄奉迎人的本领，只怕也是与沈凤鸣学来的？与他那口气一模一样。”却也只得罢了，叫他起来，“我晓得，你这一阵内里见着甚么都要睹物思人，便来我这躲藏躲藏。”

朱雀也未禁止，叫了门外小厮送他走。夏琰方肯坐下，朱雀令再上了碗筷，夏琰却只推吃过了，要他说闲事。

“我也只道你是忙结婚之事，不来过问。可俄然一夕动静传到，说你这婚事平空没了――你感觉这不是要紧事？不值返来与我这个做师父的劈面说清楚？”

“谈不上允不允。若秋葵真点头，我不会禁止。”朱雀道，“天然了，我亦不是一始便肯容沈凤鸣，不过――你道他每返来我这里是做甚么？连你这等人，都晓得去青龙谷争说，他更早与我求过不知几次――与你便分歧，但与秋葵有关，他必低声下气与我言语。”

“我――又不是当真不成，只是晚一些。”夏琰虽是笑着，不过半垂着眼，没有与朱雀对视。“归正我也不急……不急这一时。”

“说多久了？”夏琰也不顾甚么，便往偏厅去，步还未至，先听着内里又传出朱雀大笑。

“师父的意义――那日去一醉阁寻我――就是为了要问我这事？”夏琰有些惊奇。

“……师父面前，怕是我现在辩甚么也没用。”夏琰公然也是辩不出，“如许吧，师父如果不弃，我今后这一月都留在内城，不去内里了，只任师父叮咛，师父看可好？”

“不急，”朱雀反向将空酒杯伸向夏琰，“如何，便这么想赶了他走？你也坐下来，一道喝一杯。”

朱雀俄然正色，“你那句话如果愿意，我现在就追他返来，一掌杀了，也来得及。”

“沈凤鸣与我说――贰内心原暗自有个决计，想要在你与单刺刺结婚之日，也要与秋葵结婚。现在你的婚事不成，他自是搭不上了这一趟――总不能喧宾夺主――反赶在了你头里。”

夏琰与他施礼，应了是，见两人当真是悄悄巧快在谈笑，并无严峻，一时反皱了皱眉，便向沈凤鸣道：“你这么安闲――晓得一醉阁里差点便想闯了禁来寻你？”

“如何，还消甚么样天大的启事？”朱雀愠道，“我便不能来看看我这门徒一月不见到底是死是活，这功德平空吹了他是人样鬼样？他虽觉我这师父不值甚要紧，出甚事都不必来报我，只惜我却只这一个弟子，派哪个旁人来探怕也耐烦等不得，翻复书不得。便自来了又如何，还消与你先点头？”

若不是夏琰刚才得了凌厉承诺，表情尚好，这番话说不定便要抽动起贰内心寥寂。不过眼下却闻言反笑，“这不恰是师父所愿？若我记得不错，师父一贯是赞美凤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