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〇 神梦双琴
沈凤鸣哈哈笑起来,“有何不成?我如果输了,怕是以关前辈的行事,连命都不会给我留下,要武功何用!”
关非故也大笑,忽关代语不知从那边窜了出去,抢道:“爷爷,不要,大伯说不成承诺他!”关非故一顿,转头只见一旁关默向他连连点头。
“若你能‘一音二幻’,一面压抑蛊虫、一面压抑民气,当然是最好不过。”沈凤鸣道,“蛊人要对于,关非故也要对于――他颈上伤口固然不深,但只消有魔音,我不信折磨不死他。”
谁、看、浸、发、题、春、楼。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近处的秋葵一边抚着琴弦,一边却暗自心惊,低声叱道:“你疯了!你现在如何和他敌手!”
关非故不动声色,“只会躲在树上夸夸其谈,有胆便下来,与老朽再练上一练,看看到底谁是谁的部下败将?”
关非故、关默等一时疑惧,蛊人失了操控,临时静止下来,关盛更是矫舌难下。不过沈凤鸣实是不如何好受。他此时当然是内力全无,只不过事前与秋葵筹议了个伎俩,在他说话时,由秋葵震惊琴弦,散出魔音,琴音虽不成闻却足以鼓人耳膜,形成沈凤鸣内力充分、中气甚足的假象。
苦战正酣的世人忽听岸边有人大喊“凤鸣公子来了”,都不觉愕了一愕。先前吴天童的高喊已令他们对这棵大树有了几分印象,此时便不自发将目光投过来。这一声喊是树后欧阳信收回的,可此时谁又在乎此等细枝末节,只因――沈凤鸣清楚白然正在其间――在方才吴天童振臂高喊过的处所。他看起来很有几分闲适地倚靠在树干之上,火把的亮光将他面上的惨白都映成了暖色――他看起来很好,没有一点受伤的模样。
谁、看、挟、剑、赴、长、桥,
沈凤鸣顺手摘取叶片,放于唇边。轻悠叶笛之声于纤细处动员琴声,秋葵双手拂动――《神梦》之神质,足令得操琴之人亦被深吸此中乃至忘我。她漫漫在口中一字一字地复念着,仿佛也在寻觅着丧失太久的泠音之源:
江、娥、啼、竹、素、女、愁。
关非故不肯与他当众对决,实在不过是占尽上风之人顺理成章之择,但他们二人此前在别处一战,对胜负各执一词,世人对自家首级是胜是败到现在还在猜疑不定。沈凤鸣这一番言语也无有其他目标,不过是为了让世人亲耳听得关非故不敢与他以一敌一――如此,便也算予了世人一个极强的表示。
最感震惊的自是关非故――那放出去的幽冥蛉到手以后已经飞回,证明沈凤鸣底子没能防备,他怎能够――还活生生地呈现于此?在这般间隔,他乃至没法感知到幽冥蛉幼虫之存活,当然也更没法操控。莫非沈凤鸣真的没有中蛊?
“那杀了关家父子不是更好?”
《神梦》无辞,全谱与半谱曲音之差未多,此中最紧急的关窍就在于八句口诀――旁人听在耳中非常无奇,但在秋葵耳中便大不一样。《神梦》本已在她指尖,几句口诀入耳,她立时回想起三支之会上与沈凤鸣以《神梦》相合――当时,他以二十五弦引领她的十四弦,那些支离的、寥落的、散失的细节仿佛一刹时都返来了,被这五十六字悄悄串起,如柔丝串起珠翠,如一梦引着更一梦。
他这一番“死而复活”本就比刚才关非故之“死而复活”更震惊民气,只因他“死去”的时候比关非故更久了几倍,久到他们几近已落空了统统但愿,眼下的呈现自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叫人奋发。一时明灭瓜代下的暗淡虽不能埋没他的身形,但也足以令他不再那么聚目。他趁着光芒稍暗,变站为坐,昂首向秋葵道:“见着那两个蛊人么?”
沈凤鸣呵了一声,“部下败将,还敢言勇?可要我往你脖子上再来上一刀?”
沈凤鸣听不清他们在说些甚么,只见关非故闻言揣测了半晌,转头向本身道:“沈公子也当真将我关非故当了三岁小孩。此际你下来是死,不下来也是死。待我杀光了你的人,便看你还能如何落拓安闲、轻易偷活!”
4、十、9、魂、绕、指、柔。
“我败了,我当然也带着我的人走,不再插手你幻生。”沈凤鸣道,“你意下如何?”
“想跑!”关盛喝了一声。可暗中当中只传来沈凤鸣的笑声,“跑?我不会跑。我倒要看看,终究落跑的是谁!”
梦、入、神、天、教、神、妪,
他面色不豫,“如何,你们还担忧我杀不得他?这般后生小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不谈你也谈了。”沈凤鸣冷冷道,“既如此――那也别怪我。”他作了个手势。石志坚会心,几步探至四周那火把高照之处,挥动匕首,“嚓”的一声,松明细枝缠绕着向下坠去,火光跌落,沈凤鸣的身形连同整片枝桠皆堕入暗色当中。
关非故还在沉吟未决,关盛却先叫起来,“哼,沈凤鸣,你莫要觉得如此便可激得了我们。我们幻生的蛊人多么短长,你是怕了吧!”
“那你还不快点教。”秋葵催促着。
沈凤鸣悄悄咳了一声,渐渐念出一段口诀。
“见得。”秋葵部下已经抚动琴弦,“他们受有外伤,在魔音之下应当会抵受不住。”
他腔调非常不高,可不知为何,在场二百人一时却尽觉耳中嗡嗡作响,这一句话中所蕴内家真力,竟似不亚于净慧师太的沉厚内功。
吴、丝、蜀、桐、张、高、秋,
“关老头,”沈凤鸣居高临下地笑了一声,“你命倒真大,竟还活着。”
空、山、凝、云、颓、不、流。
“下来,也能够啊。”沈凤鸣道,“你将你那些蛊人、蛊虫都收了,要你的人都退开,我也让我的人都停手,只我们两个决胜负――你如果败了,便自此将幻生一支交回给我云梦,你和你两个儿子都自废武功,今后分开中原,永不插手云梦中事――你若肯承诺,我便下来与你再行一番较量,也免得再大动兵戈,徒伤我云梦的元气。”
关非故哼了一声,“那如果你败了呢?”
沈凤鸣面色变得冷峻,“那便是没得谈了?”
“关二公子的意义是说令尊还没有蛊人短长,故此不敢亲身与我比武?”
沈凤鸣没有理睬。在他看来,关非故毫不肯冒险承诺这般前提;即便他真的承诺了――本身本来也是个惫懒角色,再想别的招不迟。
关默动口,关代语又依样道:“连幽冥蛉都杀不得他,怕是他真有些门道,我们有蛊人,气势正盛,爹不必冒此风险。”
“我看一定。”沈凤鸣道,“他们已是‘非人’,一定另有人之感受,要减轻他们外伤到没法转动怕是还远――与其视蛊报酬‘人’,不如视其关头在‘蛊’――关家父子通过蛊虫操控其行动,若能杀死了蛊虫,他们也便无用了。”
即便如此,他总也要将话说得旁人能听得见才行,故此如果近看,他额上汗出却要作得云淡风轻之态,委实狼狈得很。起先他深知世人重视力不在此,本身这点气味冒然说话怕是也要埋没于厮杀声中,是以让欧阳信先行喊叫,待得将世人目光集合在本身身上再开口。即使声音有些降落,但此时世人竖起了耳朵,自能闻声,再得益于魔音的烘托,不明就里者只道他成心抬高了声音以示轻视,断不会想他是中毒有力。
暗、佩、清、沉、敲、水、玉,
关非故另有几分迷惑,但也已哈哈一笑,“这话应当我对你说――沈凤鸣,你命真大,竟还没死得透!”
他中掌中毒旁人看不出来,但关非故颈上那道还未全然止了流血的伤口却夺目得很。此言一出,世人不由得再往关非故脖子上看了几眼,仿佛那恰是沈凤鸣这番言语的明证。
关非故暗里已催动蛊人,口中道:“废话,我为何要与你一个败军之将来谈前提!”
“你也自废武功?”
关盛立知本身又说错了话,一时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