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如血残阳，残阳如雪（下）
他靠在雪松上，一动也不动。
而数百丈的范围，不到总数的一成，并且识海仍在翻天覆地的窜改，灵识仍在不竭地疯涨。
“簌簌——”耳边传来树枝的声音，循声去望，只见枝梢上，缓缓地盛开一朵花。那是多么的斑斓呵！每个亲眼瞥见的人，想必都会心生打动。
残阳的光照在雪地里，周遭数百丈，便好似红霞落了凡尘，铺盖在大地上，又好似雪地铺上了一层橘红的毯子；残阳的光照在雪松上，乌黑顿时转作了橘红，与大地相辉映，美得民气醉；残阳的光，附在冰云上，附在片片飘落的雪花里，随之无声落地，统统尽在不言中。
“玄帝台端法华城，有失远迎，到本日方才得见真脸孔，妙手腕。”法慧的声音很轻，却在调侃苏伏藏头露尾，有失身份。
昏昏沉沉中，苏伏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的冰花，挠得他有些痒；一点一点的冰花，直寒到了贰心底；一点一点的冰花，化作万古难化的寒冰，把他解冻了。
法体重若千钧，没法避开，生受这一击，身形顿时飞退，撞断了十几棵雪松才倚着一棵强健雪松止住退势。
他踏出了一步，便是这一步，困扰了他好久的疑问俄然溶解：“生命在于生生不息，先生用他命换某之命，长生亦为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待到第二次突围，苏伏不顾耗损，强利用本识化作剑域，击溃了数百个和尚，也令他成了强弩之末。
法慧的修为，比之那些平常禅师，要强上很多，止这一手降魔柱，便已做到随心所欲的境地。
苏伏已是强弩之末，本识伸直在识海里，半点也没法调用。没有本识，以一双肉眼，如何辩白法慧这一击，究竟是力、法、灵哪个层面，没法辩白，又如何对症下药地反击。
如血残阳，残阳如雪。
“万物皆可逆，唯有光阴不能移……”
法慧缓缓举步过来，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安稳有力，没有半点踌躇。
来势如烈火！
六个大大的“卍”字，轰地击中红河，使之全部翻滚起来。
法慧微惊，却不慌，佛力满盈间，只见雪地有降魔柱破土而出，将红河与苏伏，尽都圈禁在里头。
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数口血来，落在身前雪地上，蒸腾着冒出雾气，熔化了一大片水渍，认识几度昏倒。
这朵花，是因为他的血盛开的。
可现在还不能逃，因为仿佛健忘了甚么。
未破境前，本识虽已庞大的超乎平常，仍处“真人以下皆蝼蚁”，故大胡子禅师一击就将他本识粉碎。
“你……”
苏伏本该早破境，可为了熬炼本识，生生迟滞了数载。现在也终究到了该收成的时候，灵识定在周遭数百丈，每一丝灵识，都好似他延长出去的手脚耳鼻，每一寸的雪地都好像亲见、亲触、亲感、亲闻。
红河狂澜之势稍敛，法慧定神道：“你还不是长生，已杀我门弟子无数。现在破境，只怕更加险恶。本日说甚也不教逃了你去，不然必然为祸人间……”
苏伏踏出一步，本识，不，灵识如潮流般漫涌而出，红河紧随厥后。法慧击来的劲风好像暴风雨当中的小舟，眨眼被击成碎末。
便是这一步，道体与法体之间最后一重隔阂，完整消逝了，二者全然融会为一。稀落混乱的识海，被一股莫名誉力重新规整，支离破裂的本识，重又凝集，并且范围愈来愈庞大。
劲风如奔雷，锋利无匹的音声，响在苏伏耳边。
“嗯？”如何雪花，飘得慢了。
他又抬开端来，望着头顶上冰云，顺着雪花飘落，视野跟从，雪花落在树梢上，落在雪地里。俄然，一滩奇特的水渍映入视线。
可在他的眼中，劲风竟如龟速在爬，一点一点地挪过来，苏伏嘲笑似地牵动嘴角，待它击中本身，早已到紫城了。
低声的喃喃，他展开眼，望着法慧，轻声地说：“你瞥见了么，雪飘得慢了。”
热血也难化开的寒意，在胸腔炸裂，疼痛，仿佛不那么狠恶了。
苏伏对这统统洞若观火，灵识下，只稍稍动念，受降魔柱一击的而狠恶翻涌的红河便安静下来。红枫簌簌地落了些叶，与雪花共舞着，环抱降魔柱，斯须工夫，顿使其崩碎。
“某未曾为先生做过甚么，先生却为某而死了……”
落下了甚么？并不是，只是健忘了一些甚么……到底是甚么呢？
火辣辣的感受又返来了，只因雪花，落得愈来愈缓，愈来愈慢，好似光阴凝固普通。
法慧瞳孔收缩，回身欲逃，红河便即吞噬了他。
灵识如此强大，已出乎法慧料想。降魔柱所发之力，皆在灵这一层次。
“嘭！”
降魔柱内，突地生出一股毁灭性的佛力，自外而内，美轮美奂的雪地，寸寸地粉碎，迅疾而又暴烈，触及苏伏灵识，竟又想故伎重施，要将其剑域粉碎。
但是他完整低估了苏伏，只道他方才破境，灵识极弱。只道他一身剑道修为，尽都系在灵识上，灵识一毁，便似折了翅的飞鸟，断了尾的游鱼。
法慧眉头微皱，身形向后倒翻，悬浮在半空，脚下突地生出莲台，使他站了，变幻法印。金刚、般若、抱玉、明王、菩提……等连续串的法印如行云流水般变幻。
“是谁，付与了你，如此斑斓。”
苏伏没有说话，现在任何言语都是惨白的。法慧更是在音声落下时，袖袍便鼓荡着击来，一缕飘忽的劲风，自他袖中激射而出。
“不慢，起码比你逃得快多了。”法慧抬手一击，不重，他很自傲，足以击溃贰心防明智。
那是被他的血熔化的雪，丝丝的金色水液，渗入他脚边的一棵雪松树根里。雪松仿佛在汲取着水渍。
如若他本来具有灵识，这统统便要重新改写。
红河狠恶翻涌，苏伏也随之摇来晃去，他的神情没有窜改。剑印微动，冰云之下，腾地升起一抹如血残阳。
苏伏淡淡的一笑，他想起来了。本不该健忘的，他能够为很多人做过一些事，有些死了，有些活着，有些能够想要叛变他，有些已经忘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