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故人相会(二)
歪病叟闻言浑身微微一震,脸上玩世不恭之色退去,眉头蹙起,大见疑虑,数息后难掩一丝热切之意,又死力清算起,说道:“糟老头子这把年纪,寿数还能剩多少?诚恳说,对这等起死复生的善法确是看重,但天下间号称长生不老的法诀还少了?”说完嘲笑几声,眼神却斜斜觑向性常。
性常长老并不见怪,实足一派雅量容人、忠诚父老的风采,道:“世上欺世盗名之徒何其多也,贫僧亦是深恶痛绝。但我等四人都蒙此法之惠,死而转生,深知其神妙之处,是以才敢拿出来问教一二。贫僧大胆说一句傲慢的话,此法如果平常,嘿嘿,恐怕我等早已死在诸位部下了。”
那北邙双邪遽然变色,狠辣残暴之意一闪即没,歪病叟笑而不睬,视而不见,满不在乎。性常长老咳嗽一声,道:“歪病叟师兄谈笑了。你不说,我等也要将此法献上,以请几位雅正。”见歪病叟漫不经心,自顾浅笑,听而不闻,又道:“他山之石,能够攻玉,此中有些念力化身的法门,确需听一听师兄的高见和妙悟。”
从看管周到的塔林盗弃取利已是十二分幸运,万分艰巨,再要行险嫁祸,未免多此一举,横生枝节,除非有更深企图。修罗仙子一想即明,嫁祸之举恐怕是为转移视野,后续必有更多更大诡计,必不但单单盗弃取利子。她悄悄躲藏在普渡禅院四周,足足盘桓了一年之久,未见非常。她也真耐得住,直至传出藏经阁一名长老圆寂,肉身装缸。
戴和正不知北邙派为何物,倒是因为它于二十几年前便被人灭了门,脱手的恰是歪病叟、李玄机和虚机子三人。当时三人合称三机白叟行走江湖,多做救危扶困,降魔除恶之举。这北邙派占有邙山一带,残暴血腥、草菅性命,为祸之广虽不如魔族,但行事之暴虐卑鄙则大大过之。三机白叟天然饶不得如许的邪派,便杀上其庙门,将一干首恶尽皆诛灭。这两兄弟是北邙派中修为最高的两名长老,诨号北邙双邪,当时颇费了三机白叟一番苦斗,以三斗二,才堪堪险胜,乃至李玄机在此役中受了不轻的伤。
盲僧淡淡呼了一声佛号,叹道:“常长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去舍利,却嫁祸江东,叫修罗仙子来当替罪羔羊,手腕未免也过分卑鄙。”
戴和正察言观色,悄悄吃惊,如何歪病叟前辈要和这性常长须买卖功法,不由自主浮起一个动机,莫非要以河图残卷相换,甚么奇珍奇宝也一定有河图来的贵重,想到这里,大感焦心。又深思这四人不管本来是谁,佛门高僧也好,邪派巨擘也罢,现在毕竟已属万毒门,恰是人魔争战之际,如何能与之攀上友情?转念想到,本身盼望和烟儿破镜复圆,那不比攀友情做买卖更加过分,歪病叟前辈说的确也非常在理,老而畏终实乃人之常情,不管凡人间还是修行界,常常成绩越大道行越高之人,越孜孜以求长生不死。
歪病叟似是不屑不信,讽刺带刺道:“好善法,好善法。糟老头子倒想探听探听,甚么善法能涅槃重生,不怕玄水刃孔雀胆,又能让狗改了吃屎的赋性?了不起,了不起。”
歪病叟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干笑道:“嘿嘿,那倒也是,所谓无功不受禄,你奉送如此神功给糟老头子,想要糟老头子拿甚么奇珍奇宝来换?嘿嘿,平常的东西,那也不消提,拣奇怪的说来,糟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总还捡漏了一些。”又弥补道:“邙山两位老朋友,昔日有些曲解,糟老头子在此陪个不是,今后定会备礼,以补昔日之过万一。”语气虽嫌生硬,但以他身份而言,能这么说,已经是非常服软逞强,若非怕二人挟恨在心,借机横加禁止,再刮风波,毫不会有一点好神采。
又向修罗仙子和盲僧言道:“贫僧原知两位心中怨怼恨意难消,但旧事已生,即使再毒上贫僧师兄弟十次,毕竟不能弥补畴昔之失。不如暂抑知名,同入我门,凭此法延年二百乃至万载,一定不能弥补过往二十年之失。”未等二人承诺,歪病叟抢先说道:“既入修真,谁不求长生?糟老头子也想劝一劝二位,若不能长生,红颜绿鬓弹指一挥间也成白骨骷髅,退而言之,即便修成地仙,也能多几百年长相厮守,岂不美哉?”
盲僧对于普渡禅院僧众非常熟谙,每一项高深武学技艺专精者,只寥寥数人,此中功力深厚陋劣,气势精美粗糙,各有不同,修罗仙子只看出招式源流,盲僧虽盲,却能见微知著,看破真身。面前之敌鲜明就是当年镇守塔林,私放盲僧和修罗仙子入内,事发后他杀赔罪的性常长老,与修罗仙子比武的则是关照藏经阁的性清长老。
性常长老道:“当年行事仓促,一时因循乘势,让二位蒙冤不白,贫僧在此谢过。”说话时神采非常谦恭慎重。
戴和正越想越惶惑不安,只听性常长老浅笑道:“师兄何必见外,同闻善法,就是同道中人,哪还用得着甚么外物来换。”
她恨极普渡禅院僧侣,但决计不敢轻视诸位高僧之修为眼力,性常和性清长老如何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死又金蝉脱壳?她原想清长老被人暗害,常长老遭人算计,和本身普通那都是受害者,却想不到内贼竟然就是这二人。
当时三人明显将这两兄弟击毙,绝无可疑,但那身化灰烟的北邙派独占招数,作假不来,两人五官模糊也可辨出旧时表面。歪病叟不由得不信,只能猜想两人有闭气装死的绝妙功法,骗过本身与老友三人。至于为何面貌模样更显年青,技艺更加健旺,功力更加深厚,歪病叟脑筋连转,以他的赅博的见地经历,也想不出以是然来,但想起普渡禅院既有《佛光引念术》如许的佛派邪法外泄于此,难保没有枯荣增岁的神术一起被盗阅,致有此问。只听盲僧答道:“贫僧未曾听闻。”贰心中惊奇不下于歪病叟,与他和修罗仙子相斗的两人,也是故交,一样是早就作古之人。
歪病叟以理推知《佛光引念术》,修罗仙子则是暗中查访蛛丝马迹,当时她虽与普渡禅院及萧如瑟闹翻,就此遁去阔别是非悲伤地,但她多么高傲,如何咽的下这口脏气。因而绞经心机,将事情前后细细捋了一遍,塔林是毫不成能进得去重勘的了,只要在本身感染舍利子气味一节上动手。修罗仙子身为大妖孔雀,天生灵觉灵敏不凡,如有别人投附气味,毫不至于茫然不知,除非有亲熟之人借施礼酬酢靠近之际,才有能够趁她不备,暗做手脚。当时前后,她除了朝夕相对的情郎,见得满是普渡禅院的长辈。这设法一经定案,那么必是普渡禅院内贼所为,并且内贼不是一人。
而后修罗仙子遍历江湖,重返三墟秘境,获得聚念成形的法门,收拢数百山民,取其无根无主之信奉念力,凝固成珠,分拨婢子,四周发散,以看望《佛光引念术》施法地点。一试之下,这毫无真凭实据的瞎猜乱想竟与究竟相差不远。
普渡禅院的高僧圆寂后多为荼毗火化,少有坐缸而葬,但也并非没有先例,这本来平常不奇。但修罗仙子疑念既起,将此事肆意妄图开去,比舍利更加首要紧俏的,不过藏经阁中的浩繁高深的绝技经籍了。这些功诀秘术要想出戒守森严的藏经阁,独一可行便是借尸潜运。原想让萧如瑟代为验视,但是他已自逐门墙,修罗仙子也在气头上,何况萧如瑟怎敢对前辈高僧不敬,私窥法身尸体。本来萧如瑟才干不下于她,但他深蒙师门大恩,毫不敢起狐疑师门中有此败德无行之徒,这段冤案在贰内心就此悠长搁置。
盲僧与修罗仙子相处三日,听她分解此事之诸般假定疑点,全然连贯想通,但是这时反而带出更大的疑虑忧患,他皈依佛门日久,戒嗔戒怒,不似修罗仙子那般暴躁,伸手格了格她的手臂,道:“清长老,你妙悟佛法,文籍淹通,具大般若,佛门中人无不叹服崇拜,却自甘出错,委身万毒门,难道弃明投暗。”性清长老闻言哼地一声,不置可否,意态甚是倨傲不屑,哪有一派高僧大德的风采。
性常长老似为四人之首,说道:“几位都是当世杰士,我等夙来非常看重,昔日或有仇怨,刚才你们又砍又毒,也该消弭化解很多了吧?”歪病叟嘻嘻一笑,接口道:“老衲人说的对又不对,你们两个师兄弟是欠他们的,挨打挨毒那不冤枉,嘿嘿,北邙双邪恐怕不甘心受糟老头子这一刀一鞭。”
修罗仙子没法求证清楚,以她的性子那也不必清楚清楚,早把普渡禅院一干僧众看作歹人贼秃,他们冤枉本身,本身更用不着心存敬意,胡涂官办胡涂案,直接认定如此又有何不成。当下将诸事凑想一处,鉴定普渡禅院中,有一伙心胸鬼胎的秃驴,暗盗舍利,嫁祸栽赃以避人耳目,再盗取藏经阁中贵重经籍,借尸转移偷运,至于甚么经籍,她在三墟秘境中得闻《佛光引念术》禁法之来源,诚恳不客气,顺理成章地套用附会其上。
修罗仙子那里买账,火爆脾气顿时燃起,叱道:“你本身承认那再好没有了。陈年旧账一并算清,本日不判存亡,毫不罢休。”
性常长老浅笑道:“都说歪病叟游戏人间,超然物外,乃是世外高人,本日有幸得见,甚感荣宠。北邙双邪俱是旧时浮名,他二人廿十年来苦修善法,痛改前非,邪之一字,早已名不副实。”
歪病叟三民气机如电,相互听来,已知敌方四人满是“死去活来,还魂重生”的故旧,只觉本日之事奇诡万端,模糊生出不祥预感,连最凶暴率性的修罗仙子也有些许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