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第一百二十九 师父和草鞋

说话间,弱水中一抹鲜红游走而逝。

徐凤年笑道:“也就幸运见过几次。”

骆道人轻声感慨道:“我们人啊,就如一杯闲逛浊水,静置今后,方见杯底污垢。有病方知身是苦,健时多向乱中忙。”

徐凤年安静望向水面,轻声道:“你有师父,我也有师父啊。”

骆羽士说得兴趣昂扬,未曾想那门徒差点跌倒,有气有力道:“师父,我这是饿的。”

小孩不喜好徐凤年都摆在脸上,也不晓得彻夜为何肯主动说话,一屁股坐下后,两两沉默,终究还是孩子熬不住,开口问道:“姓徐的,你传闻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说法吗?”

骆道人咀嚼一番,然后一脸神驰道:“一品境地啊,贫道可不敢想。”

孩子抱着草鞋,喂了一声,猎奇问道:“你也会编织草鞋啊,那你送谁?”

孩子皱紧眉头,正儿八经问道:“一丈总比一尺高吧?我每次问师父为何魔要比道还要高出九尺,师父也说不出个以是然,老是转移话题,你懂不懂?”

徐凤年望向细碎星光摇摆在河面上的弱水,没有出声。

徐凤年自嘲道:“你倒是实诚人。”

小孩子撇了撇嘴,不屑道:“你也没的啥学问,连静坐都不会,还得我师父教你。”

徐凤年略作思考,点头道:“一间空房,看似干净,唯有阳光透窗,才知灰尘万千。道门中人入一品,一入便是指玄境,这恐怕就是在这一动一静当中的感悟。”

门徒的拆台让老羽士颜面尽失,气得一记板栗砸在孩子头上,“吃吃吃,就晓得吃。你这不长进的吃货憨货!”

三人一向沿着弱水往西北前行,每逢逗留安息也都是满天星光下临水而睡,最后一次歇脚,徐凤年第二天就要与这对师徒分离,后者赶往黄河,再沿黄河乘船逆流,去品德宗插手那场阵容浩大水陆道场,徐凤年则不消拐弯,再走上半旬便能够见到此次北莽之行的终究目标人物。这一夜,夏秋两季交汇,星垂苍穹,头顶一条银河灿烂,北地天低,看上去几近触手可及,徐凤年坐在弱水河边上发楞,收敛思路,转头看去,骆道人的小门徒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决,看到徐凤年视野投来,回身就跑,可跑出去十几步又止住身形,掉头往河边不情不肯走来。

孩子不再乐意理睬这个家伙,把脑袋搁在曲折膝盖上,望着弱水怔怔入迷。

徐凤年笑道:“信。”

徐凤年点头道:“你师父本来学问就大,不然也当不上你们燕羊观的监院,我比不过他又不丢人。”

徐凤年点了点头。

孩子一脸高傲道:“谁都说我师父算命准!”

徐凤年接过一看,是露台宗修炼止观的《六妙门》,春秋期间散神仙物袁远凡的《静坐法正续编》,最后一本竟是黄教的《菩提道次第论》,三本书对凡人来讲有些晦涩,只不过对三教中人而言,动手不难,只是佛道两教文籍浩大如烟,能挑出这么三本足以证明老道人非是那种随便披件道袍的假羽士,三书稳妥妥实,报告静坐禅定之法非常循序渐进,不像很多经籍故作“白头归佛平生心”“我欲出离人间”之语,只是故弄玄虚,在笔墨上玩花腔。当然,骆监院想要仰仗这三本谁都能够买来回家照搬炼气的册本,修出一个长生法,必定是痴人说梦,不过如果修法恰当,勤奋不懈,能够必然程度上祛病延年。

孩子惊奇啊了一声,踌躇了一半晌,还是接过两双草鞋,这会儿是真不那么讨厌面前游学士子了。

老羽士卖了个关子,笑问道:“徐公子可曾见过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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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笑道:“我也不太懂。”

孩子如果没有外人在场,被师父怒斥吵架也无妨,只是他对阿谁年青士子打从见面起就无好感,这会儿感受丢了天大面子,红了眼睛跟骆道人狠狠对视,身为小观监院的师父哪来甚么高人气度,怒喝一声伸手,然后就给了门徒手心十几下,孩子经不住打,白叟又卯足劲了拍,小手刹时通红,又吃疼又委曲,嚎啕大哭,瞥见那如何看如何不扎眼的士子似笑非笑,更感觉悲伤欲绝,起家就跑去弱水边上蹲着,捡起石子往河里丢。

跻身金刚境今后,非论观瀑观河,模糊可见某种细如发的残留轨迹,如果达到指玄境,是否能够产生一种预知?徐凤年堕入深思,秦帝陵中洛阳在铜门外抽丝剥茧,带给他极大震惊。

老羽士的门徒摇摇摆晃,浑然昏昧,体力不支身心怠倦,垂垂欲睡,一副有力支撑静坐的模样,老羽士严峻万分,跟徐凤年小声说道:“贫道徒儿资质不错,比起贫道好上万分,你瞧他这是气海升浮的征象,何时面前不管开眼闭眼,都会呈现或萤火或钩链的气象,就证明修道小成了。贫道当年修成了耳通和眼通两大神通后,走这一关,但是吃了莫大苦头,起先妄用守意上丹田,一时红光满面,自发得证道有成,厥后才知误入歧途,现在转头传授徒儿心法,就少走太多弯路。”

孩子说出本相,“师父临睡前让我来跟你说声谢,我本来是不肯意的,可他是我师父,总得听他的话。”

老道人可贵碰上有人情愿听他显摆修道心得,神态非常悠然得意,指了指门徒背脊,故意要为这个年青人指导迷津:“徐公子你看贫道这徒儿脊梁直竖,如同算盘子的叠竖,这但是有讲究的。”

一起纳福是可贵的功德,退而求其次,能有人陪着一起刻苦,也不差,燕羊观监院就是这么个心态,跟姓徐的游学士子一同风餐露宿,多了个谈天说地的话伴儿,委实是此次出行的幸事,九微道人骆平央自恃会些看人面相,虽说这位负笈士子面相与气相有些不符合,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古怪,只不过再不济也不会是个恶人,再说他和门徒二人,也犯不着别人费经心机来坑蒙诱骗,就算做肉包子,加在一起也不到两百斤肉嘛。久而久之,一些小奥妙就不再藏藏掖掖,徐凤年逐步晓得这位不着名小道观的监院在很用心肠传道授业,一起上都在教他门徒如何炼气,约莫是几次留宿歇脚,都是徐凤年掏腰包给银子,老道人也不介怀他旁观旁听,本日小门徒遵循师父的叮咛,在弱水河边的背石荫凉处盘膝而坐,双足盘起作佛门金刚跏趺状,放在道门里便是快意坐,老道人从书箧里谨慎翼翼捞出几本泛黄册本,递给徐凤年,抚须笑道:“实不相瞒,贫道年幼时家道殷实,也读过很多诗书,族内有长辈好黄老,研经习道,曾跟从那位长辈炼气几年,厥后家道中落,不想半途而废,就干脆进了道观做了迎来送往的知客羽士,这些年遍览儒释道三教文籍经籍,好不轻易才挑出这三本,窃觉得最不会误人后辈,可谓无一字妖惑之言。”

老羽士眯眼啧啧道:“那但是好东西。贫道幼年跟从长辈习道修行,见地到几枝老参,是地隧道道从离阳王朝两辽地区采摘而来,粗得跟手臂似的,嘿,说偏了,不说这个,豪杰不提当年勇。总而言之,万物生而有灵,特别是此人参,一株人参的枝杈必定卷曲成结,为的便是培养本源,不让精气外泄。我辈道人静坐吐纳,也是此理。另有静坐时,得舌头轻微舔抵上颚,未发展牙齿婴儿熟睡,说来讲去,这些还仅是修道打根柢,实在未过门槛,想要登堂入室,难喽,贫道遍览群书,并且手头一有闲钱就去败落世家子那边采购册本,书中自有颜如玉千钟粟,贫道是方外之人,只想着在纸堆里寻长生,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敢说自个儿真修成了甚么,玄门吐纳运气,有十二重楼一说,可现在贫道也只自发修得五六楼,唉,故有修道登楼如入蜀委实难如登天的说法。一些烧香百姓夸我是真人是神仙,实在是汗颜。这趟麒麟真人传言天下,品德宗要补葺《道藏》,总汇天下道书,说出来不怕徐公子笑话,贫道并非冲着水陆道场而去,只是想着去品德宗此中任何一座道观内帮手打杂,不说别的,能多瞧几眼孤本残卷就满足,留宿炊事这些琐事,贫道和徒儿对于着过就成。”

老道人眼不见为净,对徐凤年语重心长说道:“道门修行,即便眼现萤火钩链,可如果不得正-法,还是会被禅宗斥为光影门头,这一半是因为佛家从心性动手,不重视身材磨炼,更无玄门内丹一说,是以视作障道。另有一半则是的确有走火入魔之怀疑,公子如果故意研习静坐,不成不察。只是贫道也是瞎子过河瞎摸索,用本身的话说便是借假修真,说出去恐怕会让大观里的真人们笑话死。贫道限于资质,至今未能内闻檀香,不提那些证道飞升,便是那些小长生,也遥不成及。贫道这个徒儿,也是薄命孩子,虽说不懂事,根骨和心性实在不差,贫道就想着能让他今后少受些罪,徐公子莫要怪他整天板着一张臭脸,孩子太小,走了千里路,脚底板都换了好几层老茧,自小又把燕羊观当作了家,老是高兴不起来的。”

徐凤年浅笑点头道:“骆监院言重了,是我没孩子缘。谁家孩子见着我都少有好神采。”

他转头渐渐说道:“那天渡河,我真是瞥见了穿红袍的女水鬼,你信不信?”

徐凤年想了想,从书箧拿出一叠草鞋,有三双,抽出两双给孩子,“本来只做了一双,厥后见着你们,就又做了两双。你不嫌弃,就当拜别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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