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门不见山

徐北枳斜眼道：“你懂个屁。”

这位镖师惊奇以后，放缓马速，靠近了那辆马车几分，满脸喜气点头大声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令尊更是仗义得很，白请了我们兄弟几人两大坛子绿蚁酒和五斤牛肉，如何，公子也是往陵州走？”

徐凤年自顾自骂骂咧咧，却无可何如。裴南苇有些迷惑，这世上另有人能一物降一物了身边这位北凉世子？

两拨人同时到了那家对镖局而言很“洁净”的熟谙铺子，掌柜的早就熟稔这些转头客的饮食风俗，底子不消多说，就叮咛店里伴计腿脚利索地从速上菜上酒，肉多饭多酒少，走镖不准酗酒是这一行铁打的老端方，常常只要镖队里一两位德高望重又好酒的老资格才气小酌几口，徐偃兵和洪书文都直截了当干脆没有上桌，呼延观音也不饿，加上同乘一辆马车的女子下了车，她就更不肯意分开暖洋洋的车厢。因而那张有酒的主桌上就坐了徐凤年徐北枳跟裴南苇，她跟徐凤年并肩而坐。另有此次走镖带队的老镖头鲍歉收，以及本该没资格坐在这张桌上的辽东人氏窦良，裴南苇披有白狐扫雪的高贵裘子，戴了顶狐皮帽子，本来这般装束，肌肤稍黑的女子就要被烘托得黑炭普通，可她如此穿戴，反倒有一番肌肤胜雪的景色神韵，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的老镖头还是费了老迈的劲才收回视野，心想这辈子就他娘的没见过这般美艳的女子，这顿饭钱不冤枉。

正月初三，陵州将军未曾进入陵州州城。这让很多嗅觉活络闻风而动的宦海老油条们大失所望，纷繁从杏子街将军府邸撤离，白挨了一天冻，忍住跳脚骂娘的打动，内心要求着明天世子殿下千万要回到城里，不然这遭罪挨冻甚么时候是个头啊。

徐凤年恶棍道：“谨慎我真给你放个屁啊！”

徐凤年想了想，“好，陪我去金门镖局喝酒，趁着陵州那儿的酒水里还没有甚么世俗味和血腥气，你我要未几喝一点？”

被世子殿下摆在明面上即将搀扶上位的徐北枳，不见半点忧色，站在窗口望向经略使府邸，神情凝重。

客人绝大多数皆是忐忑入府进屋，败兴出门归家。

正月初四的暮色中，杏子街访客走了大半，只剩下些零零散散本就住在街上的达官权贵，当他们看到那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差些就要泪流满面，老祖宗你终究舍得来了啊，一个个不管年纪老迈还算正值丁壮，都迅捷地涌向马车，跟渐渐走下车的年青人嘘寒问暖，每人的恭维阿谀除了世子殿下这个不异称呼，其他都不带反复一个字的，宦海雏儿如果有机遇站在一边旁听，必定受益匪浅，恍然大悟本来马屁能够拍得这么炉火纯青。一些个昔日拿腔拿调的大老爷，这会儿就跟祭祖拜图时见着了丹青上的老祖宗一样毕恭毕敬。徐凤年笑眯眯一一应酬畴昔，哪怕没有自报门号官职，他也能一字不差说出口，让那些春秋差异的陵州大人物嘴上抹蜜的同时，心中不免百感交集，光凭这一点退一万步说，殿下就算不聪明，可委实半点不傻啊。徐凤年停下脚步，让此中一名陵州五品官去跟经略使府邸知会一声，申明日再去给李叔叔拜年，阿谁一大把年纪乃至于每次赶上难事老是回野抱病的白叟身形健旺得让同僚咋舌。徐凤年带着世人走入将军官邸，然后让品秩不高的徐北枳伴随，在书房一一挨个跟诸位陵州“知己忠臣”话旧，然后排在背面的，就看到前头的那些人都无一例外板着脸分开，只是眉宇间充满难以讳饰的忧色，慢悠悠到了廊道拐角处，顿时脚步如风，十有八九是回家报喜去了。

卖力端菜送酒的年青伴计差点把酒坛子打翻在地，涨红了脸，悻悻然一步三转头，被气不过的掌柜一脚踢得嗷嗷叫。

镖局还得赶路，两边抱拳告别，鲍歉收跟掌柜结账时窃保私语，多给了几块碎银，明显是晓得徐公子还要加菜加酒，镖局这边一并先行付了。徐凤年坐回长凳，只是多要了一壶温热熨帖的绿蚁酒，给徐北枳和裴南苇都倒了小半碗，徐北枳轻声笑道：“窦良这趟镖走完，薪水如何都得往上翻上一翻了。”

徐凤年撇了撇嘴，持续问道：“你都如果陵州刺史了，陈锡亮还没有实打实的一官半职，你说贰内心有没有疙瘩？”

鲍歉收笑呵呵道：“徐公子那边也得登门拜见，金门镖局千万不能失礼，传出去要被人笑话。”

徐凤年笑道：“可不是，现在在陵州州城里混饭吃了，才在家过了年就得往那边跑，就是繁忙命。如果鄙人没有记错，前头几里路就有家铺子，酒肉都隧道，代价也公道，如果顺道又不迟误你们走镖，一起吃顿，也热烈些，还是我宴客。”

正月初二，凉陵两州交界处，反正两条驿路交叉口儿上，一支插有镖旗的马车步队折入南北纵向的宽广驿道，跟在两辆马车屁股后边，赶镖凶恶难测，只要有相对安生的官道驿路走，都要快马加鞭，用作弥补山路河路上谨慎翼翼走镖迟延下的工夫，这支打着金门镖局灯号的马队场面不小，镖头镖夫加在一起三十几号彪形男人，以青壮居多。镖队超出前边那两驾马车的时候，一辆车子俄然掀起车帘，探出一颗头发灰白的脑袋，对一名镖师笑喊道：“懦夫，还记得我吗？上回入秋那会儿，我们一起在路边酒坊喝过绿蚁酒的。”

徐凤年坐在书案后，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指间转动那枚铜钱。

徐凤年跟徐北枳坐入马车，徐偃兵驾车前去州城另一端的金门镖局。

徐北枳只是喝酒。

徐北枳淡然道：“不知。”

从辽东那边跑来北凉找生存的镖师当下就有些难堪，他们兄弟三人当初被那条姓袁的疯狗逼得走投无路，宗门高低百余口就只剩下他们三个，那疯狗又有个在离阳朝廷可谓权势滔天的老丈人，想来想去觉着也就只要北凉管不着，不过现在虽说仗着一身技艺，好不轻易有了只铁饭碗，可毕竟是寄人篱下，他不过是个新入镖局的镖师，还得到处看老镖头的神采，一时候就有些摆布难堪。幸亏那在金门镖局里很有严肃的老镖头火眼金睛，对两辆马车细细打量了半晌，朗声笑道：“既然这位公子跟我们的窦兄弟是旧识，那就算是我们金门镖局的朋友了，前面那家铺子我晓得，本就是镖局下个落脚点，等会儿可不敢让公子破钞，由我们出钱买酒便是，这点钱金门镖局再穷也得掏！”

平生只在北莽喝醉过独一一次的徐北枳点了点头。

徐凤年一如既往跟外人自称徐奇，跟窦良和鲍歉收一番浅淡扳谈，大抵晓得了窦良的景况和金门镖局的范围，窦良脾气直率，只是脸皮较薄，没有跟这位徐公子如何客气酬酢，鲍歉收初度见面，就很熟门熟路拉起干系，口口声声到了陵州州城的金门镖局，他必然要亲身徐公子府上拜年，特别是传闻徐奇家住杏子街后，这位老江湖的眼神炙热了太多，要晓得杏子街但是住着经略使大人跟一多量陵州权贵，比来更是多了一名姓徐的陵州将军！虽说杏子街很长，也有不当官的，可既然能住在那条街上的，哪怕手里头没权，那也是陵州最有钱的一撮人，用行话说，金门镖局一向走得是那麻雀镖，就是肉少没油水的小镖，大的镖局，走得那都是母猪镖，一趟镖就赚得拿钱拿到手软，如果能攀上杏子街的朱紫，再口口相传，多摊上几趟，金门镖局借着东风一举打响灯号，就算真正发财了，不然谁乐意在走镖路上过年。徐凤年有五六次主动敬酒，不过大多都是跟窦良碰碗，这让窦良这位流浪失所的丧家之犬感到一股无言的暖意，只是他不善言辞，就不顾是不是过后要被镖头阴阳怪气刺上几句，碗碗绿蚁滴酒不剩。

徐凤年那里不清楚老镖头的小算盘，是恐怕他“徐奇”是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小户人家，得亲身看一眼府邸才气放心，也不戳穿，点头笑道：“没题目，今后如果有物件要走镖，既然有窦兄弟在你们镖局，那今后就专门劳烦你们金门镖局了。”

徐凤年不置可否，转移话题说道：“陈锡亮既要盐铁整治又要全权措置漕运事件，一个是跟处所豪绅较量，一个是跟京官扯皮，地头蛇过江龙都惹上了。你感觉他行不可？”

徐北枳开口说道：“散散心？”

酒足饭饱，徐凤年笑道：“我祖上也是辽东，就在锦州，跟窦兄弟勉强算是他乡遇故知，多可贵。回到了陵州城，徐奇必定先去金门镖局拜年，其他两位大哥也好好见一见，明天没喝痛快，先余着，到时候不醉不归。”

先前跨过侧门门槛时，徐凤年略作停顿，昂首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过了时候，也就看不见气候阴沉时才会闪现的那座陵山山尖了。

徐凤年啧啧道：“我本来觉得你们这么聪明的两小我，能够不消文人相轻，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个怪圈。”

到了金门镖局门口，徐凤年自称是杏子街上的徐奇，熟谙老镖头鲍歉收和新镖师窦良，看门的年青人眼睛一亮，听到杏子街三个字就足矣，比提到鲍歉收另有效处，不耐烦的神采一扫而空，都下认识弯了腰，只是见到一张温暖笑容的公子哥，又立马直起腰，天晓得这家伙是不是吹牛，住在那条街上的公子哥，有几个没在陵州城内鲜衣怒马踩伤过人，还能跟他一个小镖局管门的小百姓笑嘻嘻？谁信啊！就住在镖局里头的鲍歉收急仓促赶来，热络客气得无以复加，不但是他，连镖局大当家二当家都给轰动了，那徐奇也上道，直接就流露了身边那位同业公子哥的身份，在龙晴郡当过兵曹参军，现在给太守钟澄默算是打杂做些噜苏事情，不过顿时要小步子升迁到州府衙门。如此一来，两位当家的不但是欣喜了，另有些畏敬，陵州谁不晓得怀化大将军钟洪武和嫡宗子钟澄心，虽说传闻给那位娇纵放肆的世子殿下给灭去一些气势，可瘦死骆驼比马大，钟家无疑还是让凡人感觉高不成攀的北凉一流高门，能跟钟太守朝夕相处，岂是芝麻绿豆大小的金门镖局能够怠慢。

徐北枳擦了擦嘴角酒渍，“等我当上了刺史，你趁早从陵州滚出去，我眼不见为净。”

徐凤年没有回绝，不消他发话，担负马夫的徐偃兵已经鞭马快行。这个细节，让老镖头暗自啧啧称奇，未曾想不但是这位家世应当不俗的公子哥瞧着挺面善，连随驾扈从都是个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