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事毕
刘公目光深处闪过一抹心虚，随即被他粉饰掉，苦笑道：“清者自清，娘娘如何言说，臣都不想再加辩白。”
“莫非我说的不对？”刘公转目看他，悲忿道：“诸君觉得如何？”
“莫说有圣上手书, 便是没有，本宫身为皇后, 措置宫嫔, 有何不成？”锦书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便是诘问，也该叫圣上来骂，几时轮到刘公越俎代庖？”
沈家打算倒也周到，先趁圣上祭天之机行刺，另一头双管齐下撤除太子，再叫刘公朋扇朝堂，以萧家与赵王为靶子吸人眼球，本身却在最后渔翁得利，搀扶燕王登基。
扫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锦书缓缓叹一口气。
刘公虽是文官，儿子倒是武将，只是暮年战死疆场，只留了一根独苗，他满心珍惜，天然想多照看几分，娇纵之下，才养成了孙儿的纨绔性子。
他似是怒极，目光四扫，为证明净，竟快步向后，拔出御前侍卫的剑刃，意欲以死明志！
他对着别人硬气，在父皇母前面前，却非常爱娇，刚开端假模假样的哭，厥后见母后不睬他，就真的开端掉眼泪。
“奴婢瞧着，她倒不是为了本身，”红叶想了想，道：“八成是为了燕王殿下，想要同娘娘讨情。”
这人间，舌灿莲花的人当然很多，但有勇气以身殉道的，才是真真叫人敬佩。
“是萧家？不，不对，”方才有了一个猜想，随即就被陈公诸君否定了，看一眼跌坐在地，神情浑沌的刘公，叹道：“那较着只是一个幌子，用来吸引世人目光的靶子罢了。”
徐家是在锦书入宫前几个月抄家式微的，家大业大，不免会有漏网之鱼，圣上心中存了疑影，便借此次祭天之机，引那些魑魅魍魉出来，为了增加几分可托，少不得要做一做戏，惹人入彀。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心机去顾及那些。
何公松口气，随即又道：“那太子殿下？”
刘公眉头蹙的更深：“可有圣上旨意？”
刘公此前说过，不管皇后说甚么都不想辩白的，可这会儿，倒是待不住了，突然变色道：“皇后休要信口雌黄！”
这会儿事毕，便迫不及待的往甘露殿去瞧他，好生哄一会儿。
与何公了解一眼，二人齐声道：“是沈家！”
他说话的时候，何公便在一边静听，眉宇中模糊有些不附和，却还是等刘公说完，才沉寂道：“慎之，你逾矩了。”
许是因着本日这场动乱，虽是白日，甘露殿内却也一片温馨，锦书不耐去理睬顺次拜下的宫人内侍，脚步仓促往内殿去。
“不见，”锦书独自往甘露殿去，头也不回：“她的了局，自有圣上讯断，我见她何为。”
何公听他们来往应对，神情一喜：“娘娘，圣上无碍？”
“哈哈，”他朗声笑了，神情敬佩：“娘娘临危不惧，自如至此，当真叫人赞叹。”
窗扇半开，透进冷风习习，帷幕被吹拂着飞舞，模糊现出一小我影来，怀里正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娃娃哄，听得脚步声近了，扭头瞧她，微浅笑了。
她想承熙了。
“你独孙是长安一害，这些年来，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几月前，他强抢民女，人家不肯，竟将对方搞得家破人亡，厥后那女人在刘家门口撞死了，他才不得不消停下来，息事宁人。”
“实在也很简朴，”何公叹道：“最后的得益人，就是幕后之人。”
“也就是说，娘娘手中, 没有任何证据？”刘公皱起眉, 看着她，语气咄咄：“这如何能叫臣等确信, 不是娘娘因为臣前番发起赵王继位一事挟恨在心，暗自解除异己？”
锦书神情讨厌，点头道：“当然，对于刘公而言，这类小事，轻而易举就能抹去，但是，他此前阴与徐家有交，并在徐家伏法后收留逆党，助其行事——这事儿，刘公可兜不住吧？”
刘公听她如许讲，心知已经被捏住了把柄，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再不出声。
“荒唐！”刘公老脸抽搐几下，气愤道：“皇太子未曾继位，皇后便如此凶恶霸道，公开伤害宫嫔，若使为皇太后，难道会诛杀皇嗣？长此以往，国祸不远矣！”
圣上之以是任由他们冒昧，不过是想将暗处之人吸引出，一网打尽罢了。
天然，能够趁机辩白民气，重整朝堂，也是功德一桩。
“如何，”她冷冷一挑眉：“刘公也要同赵王一道，造反吗？”
自有人入内来客气而不容回绝的收押刘公，别的几人见他老来遭此横祸，心中不免怜悯，只是事关严峻，不敢冒然开口，无可何如的对视几眼，终究相携拜别。
“这会儿倒想起本身儿子，早做甚么去了？”锦书不为所动，讽刺道：“倘若事成，燕王舒舒畅服的做天子，倘若事败，还能依仗天家血脉留一条命繁华繁华，她倒打的好主张。”
四周人相互对视几眼，尚且未曾有人回话，便听内里厮杀声突然近了，何公神情一沉，向前一步，断喝道：“外边是谁？”
“刘氏三代忠烈啊，”何公见老友如此，心中更是难过：“你如何……竟想不开！”
“你啊！”何公惊惧未散，上前一步，哀叹道：“何必如此！”
“刘公平生为国为民，的确值得佩服，只可惜，浑身清誉，硬生生被不肖子孙败光了。”
刘公老泪纵横，却不言语，悲切之意溢于言表，四周人见了，愈策动容。
“得蒙天佑，”锦书笑道：“圣上只受了重伤，性命无碍，此前如此作态，不过将计就计，将逆党一网打尽罢了。”
“何公过誉了，”锦书也不居功，只笑了一笑，向几人道：“间隔圣上回銮，另有些工夫，这期间，便将一众相干职员临时关押，待到天子回宫，再行决计。长安安定，已无大祸，诸公克日辛苦，便叫禁军护送，归家去吧。”
——皇四子燕王出身的沈家。
锦书微微一笑：“诸公无妨一猜。”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叫别人害了承熙，倒是真委曲了他，连续几日都被拘在阁房方寸之地，不准出去。
只可惜，当初徐家内有太后，外有强族都未能成事，只靠沈家那几小我，莫非就能成？
变故刹时产生, 叫人毫无防备, 锦书将承熙交给亲信照看，便带人往含元殿去了。
两小我说话的工夫，外头再度喧闹起来，没多久，便听禁军统领于承声音传来：“启禀娘娘，已将背叛擒拿，并将沈昭媛一行扣住，接下来该当如何，望请娘娘示下。”
皇四子承兆，便是燕王。
那是锦书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是她半条命，如何能舍得，只是担忧被别人发明端倪，暗中侵犯，才勉强按捺下那份心软，将他拘着。
“赵王行事的确不当，却也并驳诘以了解，”刘公尤且不忿，冷哼道：“皇后阴杀贤妃，他若连生母之死都不为所动，如何还配安身六合？”
“不急，”锦书道：“叫人照看好他们，等圣上回京，自有定论。”
胖娃娃很爱玩，硬生生被关在内里，一时半会儿还好，时候久了就要哭闹。
“刘公甚么都不晓得，是他孙儿办得功德，”锦书倒也不冤枉他，解释道：“徐氏女心机周到，以美色惑人，与他孙儿柔情密意以后，却将动静投给了别人，用以钳制刘公。”
“混账！”陈公脾气较之其他几人更急，第一个开口怒斥：“当今尚在，皇后便是不当，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子发兵，如此行事，难道谋逆？！”
“本来是有的, ”锦书想起那封被赵王撕碎的手书, 神情稳定：“但这会儿又没了。”
“欲加上罪，何患无辞，”刘公额上青筋抽动，慨然道：“臣只为社稷顾，自问无愧六合，绝忘我心，娘娘何必含血喷人！”
“是啊，”外头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只要一片温馨，锦手札手推开窗，往外瞧了瞧，道：“带兵进宫的人，便是沈家家主。”
刘公也是先帝时的老臣, 年高德劭，这几日以来，锦书待他也颇恭敬，这会儿竟撕破脸，明晃晃的不给情面了。
“娘娘，”红叶上前来，轻声道：“沈昭媛说，想要见您一面。”
沈家若想搀扶燕王即位，第一个要撤除的是圣上，第二个便是太子，锦书早有筹办，涓滴不敢放松警戒，小厨房里的阿春有异，第一时候就有人奉告于她。
看一眼一侧不动声色的皇后，他目光一闪，道：“皇太子体弱，楚王母家若此，赵王行事不端，既如此，也只能搀扶燕王殿下……”
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臣冒昧一问，望请娘娘勿怪，”祸事在前，刘公神情较之前几日愈见委靡, 语气却隐含非难：“宫中传言说, 娘娘正法贤妃, 此事为真？”
话说到了这儿，何公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的坐到椅上，道：“娘娘既然早有筹办，只怕万事皆安，纵有逆党反叛，也必定会被安定。”
“刘公好生孔殷，好生短长，”其他人听得神采一变，锦书却笑了：“圣上还在，皇太子还在，竟大张旗鼓的筹措起新帝来了。”
“是……是赵王！”外头内侍战战兢兢，语气尤有几分不成置信：“说是要肃除妖后，匡扶社稷……”
“娘娘，”何公侧目看向皇后，深深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怜怜。”他目光和顺，如许叫她。
提起儿子，锦书目光温和几分：“自是安康。”
却不想，到最后，竟害到本身头上了。
说时迟当时快，刘公手中三尺青锋将将化开一道血线，便听“叮”的一声脆响，竟是一侍卫猝然脱手，将他手中长剑隔开，夺了畴昔。
在周遭老臣面上扫了一圈儿，她道：“徐家幼女本就是名满长安的娇娥，当初倾慕她的不在少数，见过她的人也不是没有，他日，诸君一见便知。”
“是不是信口雌黄，不是只听一张嘴的，”锦书淡淡道：“而是要看究竟如何。”
看向皇后，他出言问道：“既如此，徐氏女背后联络之人，又是哪个？”
“啪，啪，啪。”如许悲惨的时候，竟有人鼓起掌来。
“慎之，”何公面有迷惑，隐含不忍：“你当真……”
锦书将窗扇合上，澹泊一笑：“不过是圣上睿智，我听令而行罢了。”
锦书淡淡瞧他一眼，认了下来：“是真的。”
“事到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陈公点头叹道：“还是先度过面前难关才成。”
一场阵容浩大的洗濯，就快来了。
“真是一出好戏，”锦书面上笑意未曾散去，只瞧着刘公衰老面庞，道：“不过，能够以一死，换得满门安乐，便是我，也会这么选的。”
几位老臣错愕神情自不必说，便是含元殿内的宫人内侍也不觉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