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
七月初三,夏已过半,只是气候越加的酷热,雍安门外的广漠的广场之上,数千将士甲胄划一,列前老将为冯轲,南征北战数十年,现在跪在龙陛之下,望着丹墀上的戴着十二冕旒冠的天子,大声道:“末将定擒贼首献于陛下。”
将士齐声高呼:“必当班师见天子!”
阿音将指尖悄悄点着本身的嘴唇,想了想,才问道:“你能用的人手,另有多少?”
“对于我来讲,‘身不由己’四字,最为绝望与不幸,不知阳城郡主觉得如何?”素衣斜眼看阿音,微微挑眉。
“嗬……”阿音又一笑,道:“太子本年已有十五吧。”
“哈哈哈。”阿音大笑,她站起家,托起素衣的下颌,细细抚摩着她的面庞,道:“永极宫中美人无数,郑昭为何会宠任你呢?”
“这是甚么?”远处有人说话,模糊约约的声音通风而来。
阵前前锋为诚国公世子江昱,一身金甲衣,使得魁伟少年越加如松矗立。
素衣看着她发间红艳欲滴的荷花,有些寂然地叹口气,道:“素衣对于郡主来讲,不过是蝼蚁罢了,请郡主顾好本身便是,莫要管些旁的闲事。”
马瑾中月前来的动静,贺则已逃出渔关,去了南堰城,他的兵马陷于图鹿密林,又遭土民夹攻,难以发挥。叶临带的明晔的人马严守铁桥一带,从不主动反击,此番兵变将半年,新朝初立,北疆又现乱象,郑昭摆布难以支应,还是要用孙施岳的人手了,冯柯先去西川与孙施岳汇合,再一同入滇。
素衣看着她那略带挖苦的面庞,心中仿佛被一根荆刺给扎了一下,痛得她几近不能呼吸,光阴荏苒,她与她,都不能回到畴前,只是她奋力挣扎,也不过是在作茧自缚,她又该怨谁?是陆明山,是陆源,还是她本身……
七令媛羽军,是郑昭的天子卫,冯柯对郑昭甚是忠心,江昱是满心建功立业的少年心性,孙施岳……孙施岳……阿音只是曾在安定西川之时,与范如英远远见过他一面。阿音俄然嘴角悄悄一笑,对着身后的易道:“明晔的伤,好了吗?”
一旁的一名梳了单髻的女婢,旁人称为冯春,是素衣跟前的得力之人,她悄悄同素衣道:“夫人,昨夜陛下宣张美人满芳园弹琴,林贵妃却因张美人未曾做完活计,向陛下进谗言:陛命令妾掌管凤印,后宫当中,妾可令行制止,妾谨遵陛下之命,每日无不殚心竭虑,本日陛下却令张美人违妾之律,他日妾另有何脸孔主持后宫。陛下为其巧舌勾引,便不再宣张美人。”
冯春仓猝请罪,道:“奴婢不敢,只是不忍夫人……”她偷偷察看素衣的神采,素衣面有不忿,却还是尽力想按捺下这一缕的怨气。
阿音看着黄衣宫女手中捧着的丝帛,笑道:“本来?丝纺纱,做的衣衫是这般轻浮斑斓,陈夫人真是巧心妙手。”
清兰殿外,涓涓流水淌过天井,阿音随便披着一件素色的单衣,伸手摘取了一支半开的新荷插入发髻,等她把碎发抿过耳后之时,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来的只要一小我,阿音唇边出现一丝笑意。
素衣瞥了她一眼,又嘲笑一声,道:“冯春,你好大的胆量。”
“是丝,夫人领十束丝,纺四尺明纱,做一领帔帛,欲献贵妃。”说话的人是一名黄衣的宫女,眉间长一颗朱砂痣。
远处,一袭浅绿纱衣的阿音摇着素面团扇从水边走过,她走得不紧不慢,偶尔转头,瞥见长廊水榭四散着支着纱车织机的宫女们,嘴边微微暴露一丝含混不明的笑容。
夏季天长,炽烈难当,无可消遣,特别是宫闱当中的妇人们,人闲便会肇事,郑昭深知此理,因无中宫皇后,便命凤临殿林贵妃统御六宫。
素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着唇。
阿音道:“是郑昭安插在楚王府中的眼线。”
冯春悄声在她耳边私语,随后又低头退开。
本日,林贵妃给素衣也派下了活计,倒是纺三捆纱织薄绢,做七夕日长乐亭玩耍之用,素衣皱着眉看着堆了殿前满园的丝物,忍不住皱眉,令宫女各自领去做活。
易看过,问道:“是谁?”
木屐声声,阿音下了永台,风雨长廊连绵不见绝顶,她缓缓走着,悄悄摇着竹丝扇,几无神情。
阿音旁若无人得还是挥着小扇向前走去,她身后的几名侍女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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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呼吸一瞬停滞,面色更加青白,“这与郡主无关。”
她身后的侍女进步了声音,上前道:“郡主,午后酷热,该回清兰殿了。”
阿音靠在廊柱旁,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扇风将她的鬓发微微动摇。
素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道:“冯春,取你的丝线来,我要织纱。”
易答道:“能够说好了,也能够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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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师以后,冯轲率军出城,江昱随后,江昱身侧,是一身红衣的月翎,阿音在永台之上眯着眼看着长队出京。
数千人齐呼,震耳发聩。
素衣偏开面庞,将双手悄悄交叠,至于小腹前,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是因为我只是个识时务的人罢了。”
黄衣宫女面色一变,盯着阿音,那捧着帔帛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阿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我却以为‘贪婪’二字才是要使得你困顿的桎梏。”
“你晓得世上甚么能让人不幸吗?”阿音的指尖自素衣的胸口划过,又悄悄落在她的肩头。
易领命拜别,便是风,也没有他的身影飘忽,没有他的法度无声。
那边说话的二人闻声声响,齐齐一惊,立即转头看来。
易低头,道:“十三行人,尽由郡主调派。”
“陈夫人真是沉不住气呐。”她转转头,看着素衣。
阿音眉间闪过一缕不易发觉的哀意,她将手指收拢又松开,才道:“很好,你让子规与渡去楚地,去给楚王胡谏之送一份礼,这礼嘛――”阿音自腰封中取出一张细纸条,递给易,又道:“便是这两颗人头。”
素衣斜眼看了她一眼,道:“然后呢?你想说甚么就直说吧。”
素衣面色微有些青白,她近前,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水边的阿音,道:“你想做甚么?”
林贵妃每日派下织布绣纺之务,令宫妃不得半晌之闲,世人畏其势,不敢有牢骚。
素衣悄悄捏紧手中丝帕,微微挑眉,道:“我又能如何?”
冯春便又道:“日前,巧工司奉上一匣珠玉,奴婢检看,皆是次等,珠不圆,甚多瑕疵,玉不润,不过俗物,夫人少夺目之宝,七夕宴上,如何令陛下看重?”
阿音吃吃一笑,“不是我想做甚么?而是你想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