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

第46章 画地为牢

许洹儿眼眸凛然,却平静自如,淡然对着烛火道:“小陵说的没错,你公然不是星星。”

“你方才怎会睡得那般深沉?”许洹儿潜身桌前,思路起伏。

四肢百骸瘫软麻痹,口不能言身不能移,靳清冽仿似砧板鱼肉,存亡无从抵当无方,唯有听天由命任人宰割。

烛火再度燃起,圆圆脸圆圆眸的娇美少女竟失声痛哭:“流鸢,真是坏,不过为了看看你。”

江陵斜倚榻栏神采安好,却已在瞬息沉甜睡去。

……

秦淮河边暗香阁内的洹儿女人,有倾城倾国之姿,更有绝妙琴艺独步天下,上至朝野皇室,下至江湖武林,嘉话哄传人尽皆知。

“你究竟是甚么人?”许洹儿于暗中当中撕下了“沈繁星”面上的人皮。

女郎一曲抚罢,款款起家行起码年身侧:“是星星买来的,如何,味道不对?”

“她一贯如此。”江陵并不急于解释,伏下身子面向少女的方向,一脸厉色,“星星呢?”

“洹姐谨慎,我来时便觉有人尾随,原是有不速之客拜访此地。”许洹儿唤醒江陵用晚膳时,他俄然于她身侧低声私语,“提及来,如何一向不见星星这小女人。”

雕栏小筑镂窗细敞,淙淙水畔清风微拂,正自操琴的绝代才子罗衫轻舞,春葱玉指兰馨娇吐。一抹回眸,一方欠身,巧笑嫣然玉面凝,风华无双身姿漫。

少女手举碗碟盈盈一笑,音色与其人一样柔滑甜香:“饿了么?饿了就该吃。”

“脱下来。”许洹儿的口气俄然变得峻厉。

“胡说,你向来浅眠,怎会对周遭景况一无所觉!”许洹儿的感情难以自控,失声而泣,“你当时未醒,清楚是晕了畴昔……”

“脱下来。”当年她逼他服药,本日她逼他换衣。

悠长未食,靳清冽确觉腹中饥饿,但这少女蛮残暴力,亦不睬她此时吞咽困难,饭菜入喉却只令她阵阵作呕。

“姐姐好,不打了!霜鸿不该来!”霜鸿俄然滞足罢手,颓坐空中嚎啕大哭,“流鸢,你真坏,霜鸿恨死你!”

画舫舱内密不通风,四壁皆有铁栏筑堵,这与世隔断的狭小空间不见天日,仿佛摆脱不破的钢铁樊笼,只将其中犯人死死围困。

烛光暗曳,靳清冽幽幽醒转之时,便发明江陵已不在身侧。

圆圆脸,圆圆眸,酒窝深深,蛾眉翘翘,来人竟是个甜美可儿的少女。

少女仍旧笑面相对,将盘中的残羹剩肴齐力倾灌,对靳清冽道:“没饱么,没饱就该多吃。”

少女顶着红肿的眼眸,梨花带雨:“流鸢,你不乖,逃得快,害我一起追,逃了就该罚!”

“是啊,前脚送走了武当掌门松鹤道人的首席弟子樊天纵,后脚就迎来了唐门方才走顿时任的刑堂堂主唐不羁,姐姐确切是得空兼顾,已经将我忘到了九霄云外。”少年青轻爬动了一下身躯,埋首于本身的臂弯当中。

许洹儿却暗自加大了劲力,将霜鸿的命门死死扣在掌中:“你杀了我的星星,我本应让你偿命。可若要你一死了之,却仿佛又太便宜了你。此后我就要你跟在我的身边,偿赎你的罪孽。”

靳清冽骇怪不足,亦对少女所指云里雾里,又苦于没法发声,唯有美眸翻眨具现内心的惶恐不安。

“姐姐,小声些,董叔叔来了。”江陵举头聆听,“姐姐定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奉告叔叔。”

女郎指下琴弦抖鸣,琴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厉凄绝,使闻琴音者仿佛遍历沧海桑田,思路随琴音变幻于瞬息之间斗转星移。

……

思路正值混乱之际,靳清冽忽见面前射入一道刺眼天光,顿觉刺目疼痛,随后便看到一个娇小人影矮身舱内。随天光遁形的同时,人影已一步三摇走向本身。

“流鸢,你看看,霜鸿不扯谎。”少女圆圆的眼眸仍泛着莹莹泪光,粉红秀面却已喜笑容开。

娇美少女行出船舱的刹时,天光骤现,浓烈异香再度来袭,靳清冽视线重闭。

长河之上有千百艘华贵船渡往返来复,红装素裹的少女此时便被奥妙囚禁于那日夜间罂鸺引来的小巧画舫当中。

“你只说我,却不看看你本身,每次返来都是如此狼狈。”女郎酒涡含笑,也不辩论,只悄悄凝睇面前少年的明朗身形,“快将那烂衫脱下,就这么穿戴也不害臊。”

“小陵,你的拐杖如何断了?”许洹儿突发的峻厉瞬时化为带有责备与担忧的殷切体贴。

而后二人猜测,星星久久未归,恐已遭受不测,悲忿之余,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江陵可贵所言非虚,数月前他也曾拜访暗香阁,不过那一次,他拖着浴血的身躯晕倒在了许洹儿的小筑门口。

“其间机括早已失灵,以是我一不作二不休,不如教它完整损毁,而后或能够旧换新。”江陵避重就轻,答与未答无异。

女郎素指轻抚着少年颊畔肆意垂散的发丝,将之再次送回了少年束发的布带当中,一双秋瞳密意凝睇着少年:“武林盛事召开期近,天然是繁忙的。”

……

江陵一向立品一侧聆听战况,此时方才缓缓行至许洹儿身侧,与她一同回行小楼以内。

目睹装盛饭菜的容器见底,靳清冽的口腔涨满饭食,少女这才对劲干休,将空碗空盘顺手一丢。

“杀了人,赎罪孽,杀人该赎罪!”霜鸿翘起嘴唇似是如有所悟,俄然身形陡转两腿猛蹬,不管不顾从许洹儿掌中抽出被擒住的手臂,而后奔逸逃离。

“流鸢,人在这儿,现在和我走。”霜鸿的双瞳闪动着天真且无辜的瑕光,身材扭动似是想要摆脱许洹儿的束缚。

“我看不见。”嗅到了弥散在空中的血腥气味,江陵终究面露愠色。

少女哭中带笑,笑中有泪的冲突模样却引得许洹儿眉角紧蹙。

江陵亦没有了幼时的固执,在许洹儿方才的一拉一扯间,早已乖乖束手就擒。“啪嗒”一声,他置于胸怀的两截断杖也因有力附着跌落桌上。

江陵此时似是方才被少女的哭声吵醒,和衣落地循着声源缓行至许洹儿身边。

桌上的翡翠玉盘里堆叠着方才烘培出炉的各式糕点,潜身桌旁聆听琴音的少年指尖随便移至玉盘边沿,而后轻点上行,终究从盘中顶部拾起一块圆形小饼,凑在鼻尖前嗅了嗅,随后一口将小饼咬开,口中含混道:“洹姐,此次禾香居的月饼不是你本身亲身去选的。”

放肆放纵的威胁之人刹时被静待机会的被挟之人反客为主。

他还未及弱冠之年,他也不过是个童心未泯的少年人。他与姐姐还是如儿时那般玩耍喧华不分你我。

江陵不得已抬起了头,睡眼惺忪,他却耸肩摇首仿似用心发难,仍然连道:“不要,不要。”

许洹儿眉间一皱,抬眸时却只不动声色比了个“嘘”的手势,表示星星不要吵到江陵,复又垂首持续清算针脚。

朱元璋布下的局已传至孙儿朱允炆手中,分开琉璃谷的姐弟二人各自投入任务。江湖中人只道许洹儿为都城名/妓,却不知董砚棠对许洹儿的身份之便善加操纵,很多江湖中的第一手谍报都于暗香阁内第一时候获得。

“小陵,亲热呀,亲热就该叫。”“沈繁星”手中的利刃金光闪闪,原是一枚工致的飞镖,“姐姐,美人呀,瞎子那里好?”

他赖觉得生的拐杖尽毁,他却似涓滴未曾在乎。

“说得轻巧。”许洹儿轻启珠帘,引江陵坐于榻上,本身则返身柜前,取出一件全新衣衫,“换上吧,怠惰鬼,别让董叔叔瞧了笑话。”

许洹儿妙目冷凝,悄悄移步江陵身后,数月不见,他又清癯了很多。女郎素手擎上少年肩胛,而后在少年腰际顺势一抽,少年一袭朴实长衫随即滑落许洹儿掌中。

可他也只要来到暗香阁,置身许洹儿的小筑内,在姐姐面前,他方能卸下统统的假面,褪去无尽的假装,无拘无束做回真正的本身。也只要他的姐姐许洹儿能包涵他的在理取闹率性妄为。

一道冰冷的利刃猝然架上了许洹儿的脖颈,“沈繁星”嫣然一笑,语色柔滑甜腻:“好姐姐,怕了么?怕了就该抖。”

“嗯……同以往一样,走过来。”少年云淡风轻垂眸含笑。

他?谁?莫非是……

江陵拱了拱身子,似已渐入梦境,昂首喃道:“不要。”

过未几时,霜鸿奔逃无门,已累得长叹短叹,而许洹儿柳腰轻扬,罗衫漫舞,美目中尽是凌厉神采,不脱手,不过招,却叫霜鸿无计可施。

“她是霜鸿,也是秦门中人。”江陵的声音微小,似是夹带着极难发觉的痛苦苦涩。

“星星,你这丫头去了那里!洹儿蜜斯已寻了你整整一日!”在后巷肆意解手的龟奴眼睁睁瞧着“沈繁星”一闪而过。

霜鸿大惊,奋力偏身向左,却见许洹儿瞋目而视横拦左边,霜鸿继而飞奔向右,许洹儿又在不知何时翩然横身右边,阻断了她的逃路。

许洹儿背对“沈繁星”,保持坐姿不置一词,却俄然吹熄了桌上的烛火,房内顷刻乌黑一片。

“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该好好睡。”少女一只清秀柔滑的手掌拂过靳清冽脸颊。

沈繁星当时年纪尚幼,并不大明白许洹儿话中含义,却非常果断地点了点头。

靳清冽满身高低除却双眼,便无一处能够自主活动,饭菜汤汁立时横流,溢满她的脸颊,滚落她的衣衿。

许洹儿足尖于空中一挑,两枚飞镖受力之下齐齐射向霜鸿胸前穴道,霜鸿哭闹之声立时戛但是止。

“沈繁星”立品门前,侧首瞧瞧榻上熟睡的少年,眼中隐现一丝诡异浮光,却仍旧蹑手蹑脚行至许洹儿身前。

“我觉得此次已比前次来时好过很多。”少年却将头埋得更深,似是已然将要入眠,“归正我本身也看不见,却只是难为姐姐赏来不悦。”

“挡了路,挡路就该死。”少女忿忿摇首,再昂眸时却又眼含笑意,“流鸢,跟我走,走了就不哭。”

“好姐姐,武功高,传言不该信。”冒牌“沈繁星”穴道被制寂然坐倒,可言语还是一样甜腻腻的调子。

不顾靳清冽惊眸圆睁,少女已撬开了靳清冽的嘴唇,不由分辩将饭菜灌入靳清冽口中。

许洹儿正在烛下补缀着江陵本来那褴褛不堪的素色长衫,经过她的穿针引线,长衫已似极新如初。

霜鸿手臂一扬,袖中金光飞闪,数枚飞镖一齐射出。许洹儿嘲笑一声,倩影骤起,罗袖轻拂,已将飞镖尽数打落。

“难怪。”少年笑道,“这月饼馅里的火腿虽不腻,饼皮却不敷酥脆。星星远没有你的耐烦,不会去挨个精挑细选。”

“沈繁星”不由蓦地惊奇,执镖的小手微颤了一下,而许洹儿却已趁此机会翩然移身,反手夺下了“沈繁星”手中的飞镖,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制住了“沈繁星”的几处大穴。

“好,我和你走,带我去找星星。”江陵面无哀喜,只冷冷道。

你有财帛想要一场豪赌,你能够去极乐堵坊一掷令媛,你足风/流正待寻花问柳,那你便必然不能错过金陵城下的声色犬马。

许洹儿急道:“没了拐杖探路,你如何寻来!”

她从流民当中将沈繁星救起之时,便对星星道:“跟着我,或有丰衣足食,或有飞来横祸。”

八月十四,碧风悠悠,窗帷簌簌,小楼之上灯影绰绰。楼外烟波浩渺游船繁行,秦淮河边迎来又一个舞乐喧哗香闺烂漫的秋夜。

“想他了?要我帮你去瞧瞧?”少女连声娇笑,斜眸瞅着靳清冽。

三两个起落,“沈繁星”已至小楼底部。轻巧的法度扬起,“沈繁星”提足许洹儿的房前。

十里秦淮,画舫凌波。金粉楼台,浓酒歌乐。春季里的都城金陵,繁华昌隆歌舞升平。

暗香阁后巷,一个与许洹儿的贴身婢女沈繁星一样娇小的人形身着她的衣衫,脸敷她的面皮,从小径绝顶没天玄色暗影。

“能吃是福,趁着现在我还能有胃口,姐姐该为我高兴才是。”少年非常慵懒地伏身桌上,微阖双眸,看似百无聊赖,可眉宇当中却又似是藏着难以化解的忧思愁怀,“本来姐姐都会亲身为我备齐吃食,看来姐姐比来甚是繁忙。”

“你的嘴巴老是这么刁。”女郎罗摆轻摇坐于少年身侧,举手投足风韵无穷。

星星死不瞑目,许洹儿眼角含泪,为跟从了本身三年的小女孩阖上了眼眸。

“我还是喜好星星的样貌。”许洹儿将人皮复又贴回霜鸿面上。

“睡着的时候,还梦到星星呼救。”江陵一样悲哀不宁。

先前那龟奴酒饮得太多连连起夜,此番恰逢许洹儿与霜鸿比武,许洹儿便在他耳侧叮咛两句,叫他好生埋葬星星的尸首。

沈繁星死了,死时脸孔全非狰狞可骇。她被人剥去了面皮扒净了衣衫弃尸此处,落空了活力的躯体早已冰冷生硬。

暗香阁后幽深的小径杳无人迹,阴暗的死角里,许洹儿的贴身婢女星星娇小的身影此时正倒在血泊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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