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二十四章 笨与幼稚

“不识。”

“你娘在还府中等着你守岁。”元相国面色含威。

大年夜的,两人宫门前吵架,百官见了虽觉古怪,但细一想,想必是西北军戍边,与胡人积怨已久,眼下媾和,仇敌在前却不能动刀子,只要斗辩论皮子了。

元修不知暮青有何话说,但以她的性子,想必是要紧话,便点了点头要与暮青往宫门一侧去。

呼延昊嘲笑一声,讽刺道:“你何时变笨了?”

宫门口,华车肩舆候成排,几匹高骏的战马在车轿堆里非常豪气显眼。文官们讲究繁文缛节,临走前还要一番酬酢道别,人堵在宫门口齐送元相国上华车,元修要回相府守岁,便要走出人群上马回府。

“那人穿戴你们大兴人的官袍。”布达让道。

胡说八道!别人他还信赖,这女人聪明得在地宫蛇窟里连那九块人脸青砖都能回想得出来,走过两遍的路她会因为入夜就记不得了?

“你白日走过两遍!”

待一众西北军将领消逝在宫门前的夜色中,元相国才沉着脸上了华车,百官见元相国走了,这才垂垂散了。

呼延昊眼尖,扬声道:“有甚么悄悄话说,让本王也听听!”

暮青扫了元修和西北军众将一眼,说了个名字。

“好!”元相国道,“连夜便审,定要问出是何人下毒,为何下毒,身后可有教唆之人!”

林孟和盛京府尹、五城统领一同退出殿去,赶往宫外集结人马包抄驿馆拿人,殿上的宫人们将多杰抬去偏殿安息,停歇了的歌舞丝乐又起,百官和五胡使节桌上的酒菜被端下去温好又端上来,暮青早已吃饱了,只坐在席上等宫外的动静。

雷公藤并非见血封喉马上致死之毒,除非量足,多杰嫌包子小,走时又急,胡乱塞进嘴里便上了车,倒是能够几口便吃足毒量。

月杀一愣,神采更黑,他甚么也没说!

“夜路难识。”

“嗯。”元相国点头,望向身在殿上的盛京府尹和五城统领道:“你二人同去,务必不使驿馆中一人逃脱!”

毒粉乃土黄色,肉馅儿里有酱油便可与毒粉色彩混合。

“想说也不可。”暮青执缰打马,策马而去,“回府!”

羊肉包!

花厅里,元修问:“何事?”

这便是非陪暮青不成了。

“啊?”众将震惊,“这不成能吧?”

昨晚说中午更,凌晨老夙起来把这章写完了,先发!

暮青目光比他还冷,反讽道:“狄王何时更老练了?”

元相国虽摄国政,但殿上有君王在,他竟未请旨便发了相令,那两人竟还真领了命。

月杀将马缰递到暮青手中,神采也黑着,这女人净给他脸上争光,谁说他不识路?

约莫着宫门前百官已散,马车里才传来元相国沉着的声音,“回转,进宫!”

暮青冷冷望了他一眼,再没提借一步说话之事,反而对元修道:“下官初到盛京,部下亲兵不识路,可否请大将军送下官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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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相国深深看了暮青一眼,目露精光。这少年聪明,断案如此本事,怎会是路痴?他在朝半生,自具慧眼,一瞧便知她是有事要说。

刚走出一步,忽觉衣袖被人拽了住。

“没证据。”她固然心中必定,但并无实证,是以说出来对方不但不会承认,另有能够反咬一口,她懒得在宫里跟人扯皮。

元修顿时如沐月辉,洗净眉宇间的阴沉,换呼延昊黑了脸。

“我想起来了!多杰吃时还说大兴的羊肉包不如草原的香,有些苦!”布达让回想着,神采微变。

这一嗓子把宫门前的百官喊得纷繁转头,齐望向元修和暮青,两人再没法避着人说悄悄话。

林孟呼吸一屏,冲动得面色发红,羊肉味儿膻,毒药的苦味是以挡住了也是有能够的。

但他没敢想当然地以为肉包里有毒,那嘴毒的少年就站在他身边盯着他,断错结案他又要丢人,因而他想了想。

暮青走在背面,百官皆离她远远的,却谁都忽视不了她。

元修袖中手握成拳,忽觉手臂麻痒,那痒顺动手臂经脉一向痒到内心,说难受也难受,他却古怪地不想避开,就这么任由暮青拉着衣袖,任袖下的手臂痒得他难受。

“肯定。”暮青道,“是不是他,彻夜一试便知!”

两边边走边互扔眼刀,眼看着便到了宫门。

林孟点点头,又扫了暮青一眼,见她还是不出声,便觉此案应是了然了,这才对元相国道:“禀相爷,下官觉得驿馆中人有下毒怀疑,可命五城巡捕司包抄驿馆,将人全数缉拿,再审谁是下毒者便是。”

“亲兵不识路,你也不识路?”呼延昊眯着眼,果断拆穿暮青。

西北军回朝受封,元修本是天下谛视之人,倒没想到被这一介贱籍出身的村野少年抢了很多风头。

呼延昊挑衅地一笑,寒夜里牙齿森白,似苍狼獠牙。

“嗯。”步惜欢懒懒惰散的应了声,“准奏。”

暮青皱了皱眉,她想起在汴河行宫时的步惜欢,想起在边关马场时的步惜欢,又想起在奉县县衙时的他,再看此时,本有明君之能,却被逼在朝堂上只能说准奏!

林孟听了眼神发亮,案情终究有端倪了!

人都拿下了,也就没人再故意机看炊火了,步惜欢下旨散了宫宴,百官跪送圣驾,暮青起家时人已不在殿上,只灯火还是,照着百桌残羹冷菜,这一晚产生的事显得那般不实在。

暮青随在他身后,上马之姿干脆利落,紫貂大氅北风里扬起,现战袍如雪,身姿如电。

西北军将领们顿怒,眼刀锋利,恨不得将他凌迟。

但此毒味苦……

“定不迟误陪娘守岁!”元修抱拳一揖,便扬声道,“牵马来!”

元相国心中生怒,却顾及着颜面,不想当着百官的面斥责元修,平白给百官留个父子不睦的话柄,大过年的叫人看笑话,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元修出了人群,跃身上马。

“父亲,儿子先将英睿送回府去。”这时,元修的声音传来。

驿馆的人都拿下了,已全数关押在刑曹大牢,驿馆厨房的人和傍晚送包子都严加把守了起来。

见元修黑如夜色的神采,呼延昊表情大好。

左将军府。

“闭嘴!”暮青在马背上道。

元修和一众西北军将领皆跟着暮青回了府,杨氏一家和韩其初三人正等着暮青,年夜饭都做好了,没想到元修等人也跟着返来了,但杨氏一见世人的神采便知是有事,是以也没筹措着端年夜饭,只与刘黑子端了茶到花厅便退下了。

林孟的神采也变了变,如此说来,应是不会错了,有毒的就是这肉包!他看向暮青,见她正看着布达让,未有贰言,是以他便问了最后一事,“送包子来的是驿馆之人?”

“借一步说话。”暮青道。

元修愣了,问:“那为何不在宫里说?”

“你思疑谁?”元修皱眉问,下毒之事许有幕后教唆者,若凶手就在驿馆彻夜被拿下的人当中,她定不会特地提凶手之事。既然特地提了,那便是真凶另有其人,且此人就在宫宴上!

思及此,不免想起暮青身份不明,元修明知却替她保密的事,元相国心中顿生不快,彻夜她要说的事,修儿回府后也一定向他禀明,此人与修儿了解半载便能叫他们父子不睦……

宫外的动静一个时候后传了返来,当时宫宴已散,步惜欢携百官和使节在殿外旁观炊火,北风凛冽,炊火残暴,在广场的夜空炸开,照得林孟三人的脸五颜六色,分外喜庆。

这少年彻夜出尽了风头,也获咎尽了人。

这时,元相国才对步惜欢道:“陛下,此案已露端倪,交给林孟等人去办便好。彻夜除岁,宫宴是为百官与使节们备下的,老臣觉得不成散席,应先将勒丹使节多杰安排到偏殿暂歇,待宫宴散了再行送出宫去。”

西北军众将领在,暮青也不避讳,直言道:“凶手之事。”

且不说那一张利嘴毒舌,只说这案子,明儿一早就得传遍盛京贵爵公卿世家,成了各个府里议论的活话本儿了。

林孟眼神一变,此处解释不通,因而他再问道:“敢问神官大人,可知多杰大人吃的是何肉包?”

元修一怔,转头见暮青牵着他的衣袖,眸似星子,寒夜里晶亮。

她有何要事说,非要避着人?

布达让道:“我等乃草原人,多食牛羊肉,驿馆的人送来的是羊肉包。”

多杰被从偏殿里抬了出来,幸亏五胡使节们进宫时坐的是马车,马车被特许进了宫来,人抬去马车里,乌图和布达让也上了马车,勒丹使节们便先行出了宫去。

呼延昊远远瞧着暮青,暮青目不斜视,她身边的西北军将领们目光威凛。大兴与五胡虽在媾和,但边关十年的血仇非媾和可消弭,两边同走在盛京宫的广场上,北风呼号如闻战鼓,目光寒彻似见刀光。

“你肯定?”连元修也这么问。

“好!”元修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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