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元修家事
早些年母亲还来书道尽思念,盼他在军中照顾好本身,莫被胡人兵器伤着,莫被战马摔着,夏季莫受了塞外寒气……厥后,他屡立军功,父亲在家书便与他说尽朝事,母亲也渐不提盼归事,反倒每回都成心提起京中哪位国公侯门府上的蜜斯,从丰度到琴棋书画所擅之事无一不提,即便哪回不提他的婚事,提的也是哪个庶兄定了哪家嫡女,哪个庶姐嫁了哪家嫡子,他不在京中,却仿佛仍在京中。
她这般聪明,不会在此事上作假的。
月杀脸上顿生暖色,为污陛下之名,元家竟不顾西北百姓?
元修英眉深蹙,心中庞大难言。
当时,他年有七岁,与家中内院女子避嫌而居,常与京中后辈走动,入京中书院、习文技艺,见的也多是京中后辈的纨绔荒唐事,听的是士族豪姓贵族间的勾心斗角事,家中兄弟姐妹们也不费心,到处谋算,他待着心烦,十五岁便留了家书出了京直奔西北。
元修来时,暮青正用早膳。西北的炊事与江南大有分歧,大将军府里的厨子是盛京元家跟来的,技术不比御厨差,早膳是京中风味,清粥、蒸包、豆花、糖糕,暮青尝着口味尚可,只糖糕太油腻,她未动。
昨日午后见驾,圣驾留了午膳,后又问起地宫中事和西北战事,待谈罢已是傍晚,圣上赐了晚膳,又留了夜。他夜里想着她的病,一夜难眠,朝晨醒了见圣驾未起,留了口信给宫人便赶了返来。
那盛豆花的碗青玉色彩,衬得她的手指玉白柔滑,胜似豆斑白。她将碗一放便低头喝粥去了,元修却望着那手又有些入迷,直到她抬眸望来,他才忽醒,又难堪地咳了声,这才走来桌旁坐了。
此言,她应没有扯谎,州县名皆有,她说言是否有假,他派人一查便知。
“朕这一身臭称呼了他们多年情意,无妨再叫他们称心一回。”步惜欢负手望盛京方向,懒懒含笑,如说一件平常事,谈笑间却似起一场傲杀,“只这回,谁能快意,且待天下之局。”
暮青问原上陵郡丞,便是说上陵郡有官员更替事,这些事父亲的家书中定有提及,但他没看,也就不晓得。只是因她提及此事,他想起这些年来的家书,一时震惊苦衷罢了。
当时,家中便已无端庄的家事,父亲年年纳姬妾进门,府中日日有姨娘婢子死得不明不白,姨娘之间、庶兄弟姐妹之间勾心斗角,府中一团繁花似锦,也一团乌烟瘴气。
家书……向来都不是家书。
这章后半段删了,凌晨起来重写的。
男人一身战袍,风尘仆仆怔立门口。
“有。她是太皇太后赐给陛下的柳妃,死在汴河。”
劈面有道目光盯着她,好久未言。
这一身臭名有何妨?不过是天下笑我,我笑天下。
元修反倒一时不知从那边问了,但见她连面具都未戴,想来是早知他会查问,躲不过便干脆开门见山了。他行事一向不喜弯弯绕绕,本日面对她倒有些怯,也不知本身在怯甚么。但他身为西北军主帅,军中混入了女子,该问的他还是要问的,即使她曾救过新军、救过他。
媾和圣旨一下,媾和使团进京,元修身为西北军主帅,必奉诏回朝。元家想让元修回京,难不成是等不及了?
自幼帝即位,姑母贵为太皇太后,父亲在朝辅政,元家贵为外戚,繁华已极。幼帝即位时,他年仅七岁,参军前在家中的那些年里,父亲朝事缠身,母亲主理中馈,不是去宫里伴随姑母,便是在家中见朝中那些老夫人、夫人,家中日日有诰命奉帖走动。元家门槛镶了金,里外皆是繁华事。
两只包子入腹,他便停了,双手据案坐着,静瞅着劈面。她吃得慢,他便就一向等着,未曾想,倒是她先开了口。
“媾和?”月杀猛地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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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把一屉包子往元修面前一推,低头接着喝粥。元修抓起只包子三两口塞进嘴里,军中用饭向来如此快,他风俗了,只是今早有些尝不出包子滋味。
元修战袍未换,一回了大将军府便直奔而来,院子里听月杀说暮青醒了便进了屋来。西窗支着,窗外老树枯叶,寥落窗台,片片黄金,少女独对西窗,将袍银冠,容颜赛清霜。
他本该问替她爹报仇与她一介女儿身入朝堂有何干联,但不知为何一出口便问到了她爹的事上。
“立军功,入朝堂,替我爹报仇。”比拟他的庞大,她神采一向颇淡,只提起爹时,执筷的指尖儿捏得有些发白。
“为何要女扮男装入虎帐来?”依大兴律,军中不成有女子,军中几位成了家的将军,亲眷都在葛州城中,未住进关城内。关城内皆是大虎帐房,大将军府和各个将军府里奉侍的人里连个丫环都没有。女子入军中,依律乃秽乱虎帐之罪,此乃极刑!身为主帅,军中出了此事,他该将人拿下酷刑鞠问以正军威,可现在别提拿下了,那人儿在他面前用早膳,他连问话的语气都不觉放轻了。
“原上陵郡丞?”元修细一想,摇了点头,眉峰却沉着,目光微转。
“没。”元修低头咳了声,粉饰一进屋便走了神的难堪。
他们五人孤入敌营,为西北军一一剿灭草原五胡缔造了绝妙的战机。乌那、月氏、戎人三部联军已被打散,勒丹二王子突哈、第一懦夫苏丹拉被杀,勒丹王病重,狄人部族王权更替,正乱着。大兴西北百姓受五胡滋扰六百年,这一回是剿除五胡的最好机会了,错过了就再难有了!现在边关战事,清楚是大兴占了上风,为何朝廷反要媾和?
“房中莫留朕来过的陈迹,明日元修该回了。”步惜欢道一声,月杀应是,昂首之时,见人已在那西风月中,去得远了。
元修抬眼望她,微怔。她安知贰心中有事?
元修望着暮青,想起他竟是刚晓得她的闺名,这般风骨卓绝的女儿名,她怎忍心以那粗汉般的名字参军?
暮青将衣衫穿好,中郎将的衣袍她还是头一回穿,白袍红袖甲,银冠红靴,她将发束起,却未戴面具,只等元修来。
“替你爹报仇?”元修微怔,随后眉心锁得更紧,“你爹他……”
窗外秋风老树,窗内玉颜清冷,塞北西风过,却见青山绿水,一眼江南。
不是多诗情画意的女儿闺名,却格外合适她。
“大将军有话就问。”暮青淡道,夹了筷小菜,喝粥。
“那就一起用吧,厨房做很多,一人用不完。”暮青将一碗豆花放去劈面。
“你是何人?”元修望着暮青,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却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彼苍,青竹。她有青竹一样的清卓风骨,验尸断案如这人间的彼苍,另有谁比她更合适青之一字?
暮青盯着元修,面色忽寒,问:“大将军真不知?你想到了何事?”
“汴州,古水县仵作暮怀山之女,暮青。”她神采未动,声音颇淡,未抬眼,只吃着早膳。
暮青凌晨醒来时,撩开帐子下榻时扫了眼屋中,屋里半点步惜欢的陈迹都未留,仿佛他昨夜未曾来过,统统只是她病时的一场梦。但屋里未留陈迹,她身上留着――她的衣衫换过了,昨晚之事并非梦。
上陵在江北,江北之事,家中常有手札予他,他本该清楚,但那些手札他已多年没看,左不过是些朝官更替朝臣党事。
这天下间的风,该起了。
“只是些家中之事。”元修不想多谈,又问回暮青的事,“原上陵郡丞之女柳氏与你有仇怨?你爹的死与她有关?”
“你是仵作之女?”元修问,只觉此话问得有些傻气,她验尸断案之能他是见过的,当时她说她是仵作,可她既是女儿身,自不会真的是仵作,她爹是仵作便能解释她的验尸之能从何而来了。
“大将军用过早膳了?”那人儿忽开口,屋中江南景忽散,现一桌热气腾腾的早膳。
这卷已经扫尾了,提一提元修家里的事。
男人银甲在身,背窗而坐,似一尊战神坐在天光里,大马金刀,儿郎豪气,朗若乾坤。桌上只她那一双筷子,他也不再传筷,一手执碗抬头便将豆花喝了,颇似喝酒。
那些家书只要来西北的头两年他会瞧上几眼,自他建了西北军任了主帅,家书里便渐无家事,写的多是朝中之事,密报般事无大小。他看了几次,懒得再看便放了起来,提及来已稀有年未启家书了。
要媾和也该是五胡来议!
“大将军可知原上陵郡丞之女,柳氏?”暮青忽问。
暮青……
步惜欢懒笑一声,“媾和圣旨不日广布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便要淹死朕了。”
厥后,那些信他便不看了,归正建了大将军府后,家中送了厨子小厮来,此中有母切身边的人,家中有何事,母切身材如何,那些人自会奉告他,无需去看家书。这些年的家书他一向仍在那儿,多年未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