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跨国列车与艳遇

她初度熟谙到，男人相称高，头顶乃至超出了合金门框。车厢顶灯垂放下来的光弧，有半圈都被他挡住。

她抬头倒在床头，男人忽而停了下来。

看清那片焦蜷地裹着烟嘴的薄荷叶，男人较着怔忡一瞬。

她的气味潮湿，有如雨丝牵绕心口，恍忽将他带回曾经。

双手漫无目标，孔殷抚摩着他光裸柔滑的脊沟，她无认识地随口喃喃，“伊格。”

男人一步进了包厢，门在身后再度合严。他也不往前走，肩胛就势顶压上门板，下颌略微抬起，隔着半步之遥迎向房中夜灯。

薄荷叶能够让齿舌清冷，更可贵的是能耽误烟草的余味。不知从何时起，这对她而言成了知识。

过道的寒气比屋内更足，人在门外不免打个寒噤，手便探出来摸到衣帽架，随便抓件针织外套披到睡袍上。

“你剪短了头发，很都雅。”他开了口，用的是低缓的中文，“仿佛还长高了。人在二十三岁以后还能长高么？”

“……”

之前他的俄语一字一句，发音坚固隔阂，含有饱满的锐度和力量，如同裹着冰茬的钢刀插.进一壶沸酒。这回提及中文来，却显得连贯温和，另有点呢哝似的黏牙。

因为逆光，裴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遭到近在天涯的呼吸，均匀而规律，仿佛遵守着奇特的韵节。

被她碰触时，男人下认识向旁避了避身。他没答话，低头搁下酒瓶，撩开夹克找出一盒洋火，隔空抛向她的方位。

但是亮得不甚清澈，像隔着一幕灰尘。

能够是他走路的步态，抑或是他站立的姿式，让她无端感觉，他必然当过兵。

他低声用俄语呢喃一句。嗓音如同烈性酒液，醇度极高，一起呛烧滚过喉咙。此中别有深意，难以捉摸。裴芮听不太清，也没能重视到他的手指死绞在一起，从桌面上收了归去。

他低敛双目，用黑蓝的眼将她望住，舌尖浅浅探出来，舔了舔冒着热气的唇面。

但是与平常的甲士分歧，他看上去没甚么精力，乃至整小我都是倦怠而惨白的。那是种不敷净透的白，跟双眼一样影沉沉，如同蒙了一层冰雾。

裴芮不由得留意到这个行动。“渴了？”她说着话，唇隙开开合合，散碎的星火细屑摆脱烟卷，燃烧着流落脚边，“我这里没甚么喝的，你应当带你的酒来。”

织密眼睫收垂着，其间缀有半滴濡湿水液，辨不清是汗还是泪。

直到此时，裴芮才得以打量男人的模样。

他满身仍然紧绷，指腹蜷在手心。夹克敞开着，贴身上衣质料轻浮，被汗水压向紧窄腰线。

“不是另有更好的事要做么？”

过道中心的男人也是一样。

裴芮闭着眼，因此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庞大神采。

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洋火盒，裴芮倏忽眨眼笑了，独自去他劈面坐下。

半靠在门边透气，裴芮忽而发觉本身没燃烧。

捏着止痛片的塑料包装，指间稍一使力，就传来咯吱嘁嚓的响。裴芮垂目定了半晌，把空袋子丢开，转脸走到门边揿亮顶灯。

必定是闲出来的，裴芮暗自下定结论。

――混血儿的特质。

她几近要被困进深蓝的狭光里，连呼吸也不自发放轻了。

外套被剥离，紧接着是宽散垂坠的睡袍，掉到脚边塌成一圈。

男人皮肤沁凉，唇舌却烘热，氤氲着淡而醺甜的酒气，慢条斯理缠住她的舌头。又着力朝内压，细致舔洗齿根，力道和顺得不成思议。

他无疑相称漂亮，漂亮到让人落空抉剔的力量。头发乌黑稠密，两侧都很划一，独一额发软垂在眉毛上方。因为眉骨高而凸起，眼窝就陷得非常深――是属于异域的、她不太熟谙的通俗。左眉折角处斜劈一个断口，细心看来像块伤疤，形状短而窄，将皮肤微微地撑鼓起来。

她的话像是在一顷刻间猛地按下了他的头。男人低着脸，仿佛被一泓湿火烫过脊背，手指难以发觉地轻颤着，眉心也往下皱陷。他调剂得很快，顿时规复了常态。

裴芮嗤地掀了掀嘴角，正待发声，一口辛辣烟气先漫了出来，比嗓音早一步离开喉咙。

光影暗淡低垂，裴芮看不清他脸上的神采，只晓得他将手举到唇边，然后是轻微绵长的呼气声。

离走廊太近，四周又太静，她想吐个烟圈，双唇分开时，听到舌尖顶起的黏濡声响。

五分钟后，她被涨满力度的手臂带离空中。后背抵撞到平整墙壁上，这个时候，身材重心完整倾斜混乱，他成为独一能够倚靠的枝干。

一整天没通风，氛围闷窒几近停止活动，喉咙痒热肿胀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很拥堵。她翻开门，深长地抽一口气，可贵感遭到精密的凉润，渐渐浸满肺叶，将情感里躁动的褶纹全数抚平。

把烟重新夹进唇缝，她抬起洋火熏热干丝，再凑到尾端扑灭。跟着她的行动，光照的范围向后挪移，一顷刻间，她的面庞终究闪现逼真。

从额际到下巴的线条过于均匀邃密，鼻梁骨型特别直挺，不免显得有点清秀的温和。但是左边眉峰那独一的缺憾，无形当中锐化了脸庞表面，将女性化的气质完整剥除。男人的刁悍和冷硬，甲士的肃整与侵犯性，在这张脸上纤毫毕现。

“我不是为了洋火盒才过来的。”不等她说话，他已经轻声道。明显背着光，眼神却格外亮。

窗口通亮的处所，裸.露一小块廓形的光。一个男人逆光坐着，手边是敞口的透明高酒瓶，指节修整，略微蜷屈，在她无声的谛视下，扣住了细窄的瓶口。

列车一起向北，傍晚蒙的雨雾早冻成薄冰。风在劈劈拍拍撕扯窗面，冰层收回藐小的皲裂声，像是针尖密密麻麻戳进玻璃。

这个风俗是如何养成的，裴芮一点印象也没有。出院后第一次到超市买烟，她就下认识地顺手捎上了薄荷叶，还特地挑出最油绿新奇的一袋。

“早晨好。”她自男人背后趋近，持烟的那只手绕到他眼下，另一手点点他挺拓的肩面，稍碰即离，“能借个火么？”

固然腔调心机性地热烈起伏，的确将近熔化，她的声线仍然爽利如常，不黏腻不疲塌，像只冷白纤细的手穿透躯壳，捏紧了他正在微弱搏动的心脏。

俄然就有些兴意阑珊，她肩头微微隆耸起来，一言不建议身回房。关上包厢的门，才认识到手里还握有他的洋火盒。

他略微抬眼，瞳孔突然狠恶收缩，目光抖了几下，终究垂定于她的眉眼之间，将她完整收盖在内里。

裴芮精确将洋火盒捞进手心，皮肤在某个顷刻与他交擦。他的手指很凉，骨节有力感，偶然间在她指尖悄悄一撞。

捏住门把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弛，他也笑了，眼睛跟着弯成一道长弧。

裴芮笑了一笑，顺手把燃熄的烟蒂抛进渣滓桶。

某间卧铺传来一声睡梦中的卤莽咕哝，随后四周重新归于沉寂，只余下唇边烟叶燃烧的哔剥声响。烟雾从她唇角升起。攀缠到他脸上，长久地恍惚了神情。

残夜尚未褪去，统统都堕入沉眠，复苏的只要脚下这列火车，另有裴芮与他。

过了半晌，掌心带着潮暖，贴上她光滑的腿侧，沿圆润弧线向内游走。

重视到她的行动，他只抬起下颌，不温不火投来一瞥，仿佛只是身侧卷过一缕无关痛痒的风。

他咬字安闲清楚，每个音节都发得绵长又饱满，“但我们有比谈天更好的事能够做。”

是的，甲士。

她本质上是个善动的人，在车厢里被困数日，只能偶尔伸展一下腰背，的确跟受刑没辨别。

她沉重地翻下单人包厢的高脚床，伏在地上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摇摇摆晃撑起家。赤足绕过满地歪倒的空啤酒瓶，蹲到大件行李中间，试图从一箱狼籍里翻找淡蓝色小药片。

“既然不是为了洋火盒，那就……”裴芮侧过身，让出一条通路，“留下来聊谈天吧。”

“凉不凉？”裴芮闻声他问。

满脸都是干枯有趣的一种燥郁。

列车现在正安稳地穿行过乌兰巴托，轮轴高速磨转枕木，生涩噪音被卷带起来，更搅得民气境难宁。

“我叫裴芮。”她偏过甚，眼神直白。

四天以来，每当她深夜披衣出来，都能在这儿见到他，和他阿谁几近从不离手的酒瓶。

最原始的驱动力不是饥饿或者性.交，而是猎奇心和无聊。

除却男人短促浊重的喘气，这是一片深色沉寂中仅存的、有朝气的声音。

甚么样的人到现在还在用洋火？

一刹时就平空起了动机，想再去看一眼阿谁奇特的人。

她咬着嘴唇摇了点头，然后他便伏低上身，温腻的体表与她相贴。

裴芮悠长地平视他的眼睛。那一层绒长睫毛被眉骨压着，仿佛本身也带有重量，直条条往下坠。眸子只要底端暴露一半，酝酿着沉默的睡意。剥去那团睡意，瞳膜实在蓝得发黑，内里浮浮绰绰倒映她的影子。

一手撑在她脸侧，他埋下头去吻她，背肌构成流利美好的拱形。

对他的无动于衷没甚么反应，裴芮动脱手指，哗然一声擦响，洋火顶端闪起藐小的焰光。

男人呼吸更急，眼神愈深。

裴芮从未想过，她的身材竟然会跟一个火车上偶遇的陌生人如此符合。他们顺理成章地拥抱亲吻，肌肤湿热相互擦蹭，满身每一根线条都完美地致密胶着。

光芒昏黄嘶哑，采取了他的脸。

“如果你想，我会陪你聊到莫斯科。”

裴芮内心一动，抬手将烟卷抽离。

裴芮转开视野，往下瞥到他薄削的嘴唇。仿佛集合了整张面孔的赤色，薄唇出现濡热的红，此时正紧紧并着，嘴角却有微毫的笑意。

而他的亲吻又是凶恶卤莽的，含吮撕咬她肿胀的下唇，逼迫她放弃口腔和肺叶里统统氧气。到最后她底子落空了呼吸的才气，大脑靠近堵塞，全然枯涸空缺，只能依顺着他的行动交出本身。

浑身几近在半秒内完整呆滞。

眨眼工夫，人已经到了裴芮面前，那样密切无间的间隔，连体温也织融在一起。

这股气味对她而言并不算陌生。

裴芮退了半步，伸手拉开门。触目所及是一截手腕，稳定地悬停半空，明显还没来得及着力。

她颠末餐车，进了二等车厢，反倒略微和缓了一些。手指冻得僵白，相互交叉起来，来回揉搓指尖，倏然便闻到烈酒蒸发的湿浓气味。

用的是糟糕的俄语。

另有很轻微的、硬质鞋底踩过地毯的动静，由远至近，最后消逝在她门前。

“我确切该带酒来。”男人作势要回击开门，“等我五分钟。”

凌晨四点，裴芮头痛欲裂。

再厥后的几分钟，不管裴芮再说些甚么，他都只是沉默，在黑夜中不竭丢失她的眼睛，再寻觅她的眼睛。眸中情感翻覆，与窗外雾光相接，几种相距差异的色采狠恶波折，始终安宁不下来。半晌过后，才归于一种假装之下的安静。

“不消拍门了。”她说，“来拿洋火盒？”

质地粗糙，枯燥温热，沾满伏特加和男人的气味。

裴芮模糊记得，本身当初在战地作报导，耐久和甲士打交道。她忘了一些事，唯独还保有灵敏的直觉――

“尹伊格。”某一个特别的时候，他以近乎于感喟的声音低低道，“我叫伊格。”

走到床边小桌台前，她本身脱手卷烟。舌尖舔过烟纸边沿，与另一端压合粘连。再从保鲜袋里抽出一片薄荷叶，缠到烟嘴处，最后咬进唇角，干烟丝与薄荷特别的辣味一同往舌根渗。

男人浑身一震。

仿佛缺失了别的一方，相互都不再完整。

室内光芒压盖过车外，窗间缓慢发展的荒颓草原刹时消暗，包厢内混乱的气象重新映到玻璃上，与此同时，她也瞥见了本身的脸。

她背靠着门抽烟，洋火盒把玩在指尖。脑筋放得很空，像是随便地想到了些甚么，又或许甚么也没有想。

“哦……”她发不出完整音节，在这个凌晨非常的敏.感，那么热，那么渴，思虑和回应的才气都被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