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话说的，赵锦之不由得想了歪。赶快晃晃脑袋，道：“那天早晨是我失了礼数，还请三娘别放在心上。”

见赵锦之没说话，燕三娘抿唇一笑：“既然筹办改名，不若我替你起一个好了。”

赵锦之倒吸一口冷气，眸中马上尽是敌意：“你这话甚么意义？”

赵锦之被膈应得一阵鸡皮疙瘩：“谁是锦儿……你起的都是甚么名，清楚是在玩弄我。”

赵锦之皱了眉头，有点儿眼熟。

赵锦之拍了拍胸口，本就浑沌的脑筋这会完整歇工：“你叫甚么来着？”

赵锦之说着，心中暗自测度，难不成这燕三娘如此斤斤计算，只为了那晚白吃白喝了以后不辞而别便千里来索债？这也太骇人了罢！

赵锦之这话倒是听出来了。只是沉吟半晌，锦之还是瞪了眼，瞧着清楚已经没把自个儿当外人的三娘：“你究竟是为何故来的这小处所？”

赵锦之趴在柜台上，就差把眼睛贴到账目上头，手边则是厚厚一沓枯黄的帐本，皆是这些年的账，赵锦之决计今后中看出点以是然来。但是看了半天，只觉头昏目炫，哈欠连天。

还是背光，看不清。

燕三娘笑意盈盈地转头，望着赵锦之的眸子，幽幽道：“现在唤作‘聚月楼’。”

“别别，我可真没甚么意义。”燕三娘勾着唇角，略略抬头，清癯的下颌弧度极其都雅，“我看你这清清冷冷，不如叫‘客来绣坊’？还是大气些，‘盛昌绣坊’？我看‘有家绣坊’就不错，”燕三娘越说越来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你说呢，锦儿？”

赵锦之替燕三娘倒了杯凉水，因不知其来意，便还是恭谨地为其双手奉上，考虑着开口：“不知三娘此番前来，有何要事？”又有些难堪地环顾四周，“我这家徒四壁的，也拿不出甚么好茶给你。”

“你，你，你……”赵锦之不知该用甚么言辞描述现在的表情。

暖融融的晨光从厚厚云端洒落，为之缠上一层灿灿金边，小镇的薄雾渐次散去，河面清凌凌的，挑担的，呼喊的，热烈的一天开端了。

燕三娘随便道：“我就是懒得重新起名儿，顺手便拈来用了。提及来，你这绣坊为何连个牌匾都没有，害得我一通好找。传闻本来是叫甚么‘西岭绣坊’是罢？”

那匾儿早已被赵锦之乱斧劈成烧火木料了，这会儿正横尸厨房……

“你你你，你谁啊？”赵锦之一脚跨在门外，一边谨慎翼翼地问，若一不对劲她便扯嗓子喊人。

“哟哟哟，没看出来我家锦之魅力不凡啊，竟还引得如此大美人千里迢迢追来，啧啧，真是恋慕煞小女子也。”

身影的仆人轻笑一声：“我没做过梅菜扣肉馅儿的包子，可好吃？”

燕三娘倚在门框边上，面庞透着奥秘：“窗含西岭千秋雪，故交已去，天然留着旧物无用。”

“吃干抹净就一走了之？”燕三娘端倪盈盈。

“行了，我先归去了。”燕然负手，干脆利落地抬脚走人。

赵锦之默，看来这女人是筹办把“聚月楼”开成天下连锁，是个疯子。

燕三娘目睹着赵锦之面上出色，心中不免暗笑，起家踱到大门口：“我本就是四周飘零之人，西域、长安、晋中，唯有这江浙一带还未涉足，刚巧听闻你便是广陵一带人士，我便生了这个动机。再者，长安那酒楼买卖太好，整日里忙繁忙碌的，我本就早想盘出去了。”燕三娘深吸口气，望着门外小桥流水，清风朗日，笑道，“公然是温润之地，与中原全然分歧。”

赵锦之淡淡道：“你安知我要替绣坊改名？”

赵锦之默，这到底是甚么烂借口？这个燕三娘必然是脑筋有题目吧！

燕三娘靠近些，那稠密的睫毛扑闪扑闪，恍若蝶翼：“真想晓得？”

赵锦之心中不知为何紧了紧，心跳竟有些不稳：“嗯。”

“是你买下了福祥酒楼？！”

“唱你的戏去！胡说甚么！”赵锦之把手中的笔朝着门口甩去，溅了楚泠一脸墨汁麻子。

赵锦之没反应过来：“甚么包子……我现在穷得连包子都吃不起，姐姐您还是去别家吧！”

不知何时，楚泠从门边漫步过，不咸不淡打趣道。

锦雲绣坊。

想着，赵锦之不由惊悚地瞟了燕三娘一眼，生的方桃譬李，心眼儿却卡在钱眼里，实在可骇。

细腰柔肩，乌黑胡服包裹下的双腿长而笔挺，窄口的衣袖愈发显得其清癯。然这风味却与清癯二字全然搭不上边，其左手抱着右手肘，右手食指如有若无地扣着下颌。

人形更加清楚，直到那张艳若桃夭的面庞从暗影中完整闪现出来，赵锦之这才生生地吃了一大惊。

背影转了身，随带着垂至腰际的长发悄悄一飘。

燕三娘不由发笑：“这模样倒像是明白日见了鬼。”

三娘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嘛。”说着，又抱着胳膊在屋内走了一圈，如有所思地皱了眉，“罗缎若锦，沉雲积澹，锦雲，如何？”

燕三娘一愣，公然高估了这女人。

赵锦之还是一头雾水，似信非信地跟着往外瞧，目光扫一扫的，蓦地定在桥对岸那三层的酒楼，乌压压地围着很多人的门口还冒着早点的腾腾白雾。

“活腻歪了，想养老。”燕三娘嬉皮笑容道，还伸脱手指勾了勾赵锦之下巴。

燕三娘抿了唇笑，端着瓷杯一口饮尽，又拿眼睛瞅着赵锦之：“那晚也没见你这般拘束，现在却又客气甚么。”

女子啧啧感喟，背动手慢悠悠走近，表面愈来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