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上柳梢头
本日刚好是鬼节。太阳早早就倦了,涨红了肥脸懒懒倚靠着天岭山。大雁托长哀婉的叫声穿透薄薄的云气,把半片天空震惊地辽远空旷。
暝幽翻开红纸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哪位女人的生辰八字,只感觉好笑:“你娘还叫你说甚么了?”
是否你恐我一人孤单了,才派了个和你如此类似的人来?不,他冷得跟冰似的,不如你知心,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了。可你走得倒轻巧,魂飞魄散,连个做念想的物件也不给我留下,真真是场黄粱好梦……
有位老妇人关窗时,瞥见他正站在街心,便扯起沙哑的嗓子提示他:“青绿公子,这天都快黑了,快归去吧。今儿是鬼节,还是少出去的为好,山里的林子可去不得,有妖精……”
“嘉龄……”暝幽入迷得念叨,绿眸中闪动出星星点点的烛光。
“嘉龄。”他轻声唤道。
未等入夜,天岭村的街上便空了人。放眼望去,尽是门窗紧闭的空落落的店铺和半青半黄的树叶。偶尔会有一两只猫狗窜出来,也会被仆人吃紧忙忙撵回家。暝幽手提竹篮安步在垂垂暗淡的街上,一阵冷落的冷风刮起他墨青色的薄弱衣裳。路旁酒楼上的红灯笼被吹得来回转动,转着转着不由得闪现出一张俊朗清秀的少年的脸庞。他就这么痴痴看着,忆起十三年前的元宵,少年还托着红艳艳的花灯依偎在他怀里,花灯的红光将少年白净的脸抹上一层醉人的胭脂。
“不必了,明儿我不必然能来。”那人冷冷道,白净的手指探出绣花的宽袖,触碰颈间的银项圈。
“工夫荏苒,确切是如流水……”
暝幽心头一惊,那背影太熟谙!日思夜想,连梦中也不知展转了多少回。果然是老天开眼,瞥见了他的诚恳,让死人重生了么!
听闻此言,那人俄然神采一沉,携琴而走,眨眼工夫便消逝地无影无踪。
暝幽拱手朝老妇人施礼,待她阖上窗户,本身径直朝树林方向走去。到树林子时天气已黑,加上林子里遮天的高大树木,竟透不下一点月光,到处氤氲着冷森森的寒气。他在一块石碑前愣住脚,抬手拂去碑顶的杂草,一手撩起长袍单膝跪地,一手从篮子里拿出白玉制的酒壶、桂花糕点,另有几枝新采的菊花。将统统置放好,才从袖里取出一张纸。沉吟很久,方才悲慨地朗读出来:“苍穹之上,天岭之巅,有雪狐初生。其色白若冬雪,目清如秋水;其唇不点而红,身不修而曼。多情灵动更逾荷上楚雨,聪明乖觉洞悉粉郎心机。如此夫君,斯配得儒仙,纳福齐天。可考虑,何如错爱公子薄情欢晌;叹现在,惟伴荒烟枯塚吟咏哀凉。谁解帝王张狂,岂料竟是墨客皮郛,空遗满腹沧桑。莫笑布衣酸腐。俯仰之间,道不清是悲、是叹、是离殇,一纸诔文,书不尽可恋、可爱、可相忘。死生两相隔,爱恨长相依。难抵故交金石之忠、珠玉之情。仅奉一壶浊酒、初秋寒菊及君平生喜食之物,聊表情意。呜呼哀哉!尚飨。”
走到树林绝顶是一汪清泉,没有树木的遮挡,玉轮圆圆地悬在天上,洒下一地清冷的月光。水声潺潺,和着琴声在金黄的月色里跳动。
“你……看够了没有。”
暝幽并不急着答复,放胆走上前捻起断了的琴弦:“这但是上好的马尾,难怪琴声如此清妙。明日我带根更好的赔予公子,可好?”
那人收起警悟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持续操琴。暝幽仿佛没有要分开的意义,只是温馨地立在他中间,稍稍低侧着眼看那人肩头滑落的乌沉沉的青丝。俄然轻风轻起,将帘幕似的长发吹开,一张精美清秀的脸庞闪现出来,一向被讳饰的左眼竟是碧透的蓝色。
“不必然亦是有能够,明日我必来等待公子。”暝幽顺着他的手望向他颈间粗重的银圈。纤细的脖梗被拇指粗的银圈压出浅浅的红印:“公子如此柔弱,该带些轻微的好,这项圈看上去太重,倒似枷锁了。”
小豆子羞怯怯地把手里的红纸递给他,又说道:“我娘说叫我跟先生说,我姐姐可美啦,天仙似的女人,跟先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先生,放课了。”
“呵,再见。”暝幽抬头望向天上一轮皎月,嘉龄的笑靥模糊闪现。
他的右眼是金灿灿的黄,左眼倒是一片哀凉的蓝。世上真有双目异色的人!暝幽失魂地闲逛一下身材,大胆直视他精美的五官,不由暗叹,竟有比嘉龄还要动听的男人。
读完,喉头哽咽一声,燃烧烧掉。细碎的纸灰很快就在风里荡然无存。
泉水边公然有一人在操琴。那人背对着暝幽,因此看不到面孔,一头乌发泉水般和婉地贴服到纤细的腰间,削薄的双肩在湖蓝色的袍子下随乐律微微颤抖。
小豆子眨巴着天真的大眼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头顶两个细短的小发髻在氛围里闲逛地非常敬爱。暝幽把纸塞到他肉嘟嘟的小手里,又摸摸他的脑袋:“归去奉告你娘,把闺女给我不成靠,我还得省些精力对于你们这些小鬼头呢。”
稍稍划一衣衿,规复平常谦恭的笑容,暝幽安闲地向操琴者作揖:“墨客暝幽,这厢有礼了。”见那人没有回应,又持续说道:“鄙人是天岭先生,方才偶然将公子错认作故交,惊扰公子雅兴,还瞥包涵。”
本来不是嘉龄。
他抬眼看看窗外一抹赤色的残阳,合上书籍:“放课吧,方才下了雨,勿在路上打闹嬉笑。”
那人被暝幽的目光灼地很不安闲,手指发力不慎弹断一根琴弦。
琴声戛但是止。操琴者警悟地侧过脸,瞥见暝幽一对萤火虫一样碧绿的眸子不竭靠近本身。
“哦——回家喽!”稚气的孩子们立马撒开院,只要小豆子拿着一张红纸冷静立在暝幽身后。暝幽收好笔墨纸砚和戒尺,一回身才发明:“如何了,有甚么不懂的处所?”
暝幽的心跳陡峭很多,倒是说不出的失落。他想,嘉龄已经死了,如何本身还恋恋不忘呢,我真是傻瓜。
门生们不耐烦的嚷嚷,暝幽这才从“逝者如此”的意境中走出。
更新时候:2012-12-22
他本想做完祭奠便走,却模糊闻声林子深处传来琴声,不由猜想究竟是谁如此有情调。想想太早归去面对空落落的草堂,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暝幽在间隔他四五步远的处所愣住脚,细细打量他。只见他的发丝遮住左半边脸,只暴露右半边一小块,金灿灿的眸子也死死盯着暝幽,仿佛在警告他“再往前一步你就死定了”。
想着想着,绿眸出现点点水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此夫,不舍日夜’,说的是孔子在小舟上望着流淌的川水想起了光阴的流逝……”
“先生!我娘还等我归去采猪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