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攻略

第6章 染恶疾

方淮向来都是履行号令,绝不猎奇半分。倒是赵侍郎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得惊六合泣鬼神。

一旁的素清见状,赶快走上前来拉住奕熙的手:“殿下,眼下皇上龙体有恙,娘娘内心焦急,您跟奴婢到这边儿来歇息半晌,莫惹娘娘不高兴。”

早朝停了,赵侍郎传天子口谕,各位大臣有事递折子,无事就退了。但那折子批下来,任谁都看得出与天子的笔迹大相径庭,清楚是那赵侍郎代为讲明的。

天子倚在软榻上,只着素白中衣,腿上搭着快意云纹绣被,顺手拎了本淮南子看。

从太庙返来后,天子进了养心殿,再也没出来。

天子闻言一顿,仿佛想起甚么:“司膳司有几名典膳?”

见流云神情也凝重起来,她倒又开端嬉皮笑容:“哎哎,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挺把皇上放心上啊,成日里皇上长皇上短的。如果皇上晓得了你的一片至心,指不定多打动,一朝把你拎到跟前赐个封号。”

多少年了,皇后还是不肯意靠近他。

他把手里的羊毫往桌上一搁:“要不,臣这就把折子交还给您?”

***

天子“病”了三日,他就在这儿做了三日的苦工,不但要念着子给天子听,还要帮着讲明。天子说一句,他给批一句。

流云白她一眼:“皇上病得连朝都上不了,另有那工夫拎人赐封号?”

流云也跟着长叹短叹:“不幸见儿的,我们皇上那么个周君子,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一睹芳容,他这就病来如山倒了……”

两人?

第六章

昭阳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幸亏午间的司膳司并无别人。

方淮回身往外走,天子又想起甚么:“如果那丫头半路要落水,你得细心点,别让她掉出来。哦,别的岔子也不准出,她如果花腔多,你就说她今儿就算死在半路上了,你用抬的也得把她抬来。”

阖宫高低都晓得,天子去了趟太庙祭祖,还没出太庙的门呢,自个儿就先倒下了。恭亲王急得跟甚么似的,白着张脸主持大局。太病院的提点自打从太庙出来就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禁军统领方淮进了庙里就没出来,最后亲身背着天子上了辇。

和方淮商讨了半晌后,他的视野落在床头那包染血的油纸包上,俄然想起甚么,昂首问赵侍郎。

赵侍郎笑了:“是从司膳司一个小典膳那讨来的。”当下把和昭阳两次遇见的事大略说了下,“幸亏臣当日没脸没皮抢了人女人家的吃食,要不,皇上您今儿也不会这么好端端坐这和臣唠嗑了。”

方淮又愣住,转头道:“臣痴顽。”

方淮面色稳定,只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臣遵旨。”

太病院的提点态度就更古怪了,头天出来,恭亲王问起天子的状况,他捋捋胡子,当着世人的面说并无大碍。可转头就调集太病院一帮白胡子老头议事,议得个昏入夜夜,议得药罐子药碗一个接一个送入养心殿,议得内里民气惶惑。

咳成如许,不幸见的,天子这是病得有多重啊……

天子道:“来得恰好,赵侍郎他不想替朕批折子了,朕病得如许重,他还叫朕本身动笔。方淮,朕这还没病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朕的臣子就这副德行了,你还不把他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太医仓促赶来,太庙的正殿连朱红色的漆门也闭合了。庙外世人惶惑不安,恭亲王卖力稳住大局,称天子抱恙,须请太医及时诊治。

“她也算有功,你去请她来养心殿走一趟。”天子心细,又叮咛,“眼下朕病着,阖宫高低都晓得,你去了司膳司尽管说是佟贵妃要见她,把她带来就成。”

静安皇贵妃?

方淮较为清楚宫中之事,当下回禀:“据臣所知,尚食局统共三十四人,司膳司十三人,此中典膳两人。”

方淮是第一个冲进大殿的,禁军在外,没有旨意不敢擅闯太庙。

养心殿的梨花开了,一树一地皆是花,三月风软,吹得满眼闲逛悠的白。

她看着大皇子白苍苍的一张小脸,内心一阵感喟。

转眼间就要去叉赵侍郎。

后宫妃嫔心惊胆战地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地,可天子连皇后都没见,她们跪得脚发软,最后无功而返。

天子想起那日在甘泉宫,佟贵妃说这一年来教她做羊眼包子、无锡排骨的人不是别人,恰是司膳司一个小小典膳。现在这油纸包里与众分歧的咸食一样来源于那两个典膳之一,难不成……

北郡王远在淮北,离都城十万八千里,他就不信没个内应四弟的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想了想,他问:“有甚么眉目了没?”

她抬高了声音:“你长点心,天子病没病,病得如何,连提点大人都没露点口风,你倒是清楚得很呐!”

“臣领旨。”方淮又跪地上了,他此人就是这么古板,天子都说了在养心殿里就他们三人,不必行这类大礼,他偏要丁是丁卯是卯。

***

养心殿外的主子们忧心忡忡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天子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赵侍郎傻眼了。天子也愣了愣,赶快挥手:“朕谈笑呢,你还真上手呢?”

皇后站在最前面,超出铜鼎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模糊瞥见殿门阖上前天子仿佛倒在地上,身边另有一滩氤氲的深红。她顿了顿,感觉本身作为皇后不出来侍君仿佛不公道,可内心虽悬着,到底脚下没动。

天子面色一沉。口口声声提先帝遗诏,公然和北郡王有干系。

这,这天子突发恶疾,莫不是大兴要变天了?

赵侍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欲再做抗争,方淮就来了。

皇后下认识地抽回击来,侧头恰都雅见奕熙怔怔的眼神,她顿了顿,又不天然地把手垂了下去,安抚似的朝他笑了笑。

他才刚踏进殿里,就见那本该帮着天子焚香的司礼监寺人口吐鲜血而亡,天子却躺在大殿中心,恭亲王与澜春都惨白着脸。方淮眼神一沉,二话不说单膝跪在天子跟前,伸手去探他胸口的伤势。

她身后立着大皇子奕熙与公主奕柔,奕熙九岁了,个头比三岁的奕柔高些,仿佛也仓促瞥见了甚么,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武姑息是武将,行个礼也铿锵有力,不像赵侍郎举手投足都是繁华气。方淮这几日,日日都来汇报和那日太庙行刺一事有关停顿。

“孟言,那油纸包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天子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没事。”

赵侍郎不乐意了,和颜悦色地劝天子:“皇上,您看您这都在养心殿疗养三日了,总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啊。我看这批折子就挺好,活动量不大,活络活络手上不说,脑筋也能跟着转转。”

他沉吟半晌,叮咛道:“把太病院那边看紧些,凡是上前刺探动静的,都禀返来。养心殿里的一干主子也要看好,漏几个出去放长线。”

阖宫高低大到主子,小到宫女寺人,个个都如履薄冰。

方淮一顿,对上天子乌黑流露的眼眸。

算了,天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不是痴顽,是不苟谈笑,过分端庄。

方淮把停顿一五一十说了,那寺人就是司礼监浅显寺人,在太庙待了有七八年了,孤家寡人一个,打小就进了宫,没牵没挂的。但再往上查,他还没去太庙之前,曾经在成华宫服侍过敬安皇贵妃。

天子搁下书,眉头微蹙:“朕病得不轻,有气有力的,如何提得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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