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

第69章 执手

午后赵似与众亲眷在王府轩厅饮茶叙谈,独元符皇后称王府花圃中菊花正盛,暂离半晌去赏花。她走后,赵佶稍待斯须,也如闲庭信步状,渐渐走到了花圃中。

蕙罗听了颇不安闲,轻叹道:“杨先生,请别叫我娘子。”

刘清菁笑道:“酿梅你不是吃得挺高兴的么?”

曾布也说:“唐朝宰相李珏事政,与章惇类似,天子先将他罢为太常卿,再贬浙西及昭州。陛下若贬章惇,也有前例可循。”

刘清菁薄露笑意:“如此尚可。”

内侍道:“什物倒也不缺,只是斋宫要比禁中冷,官家说在那边住着也无趣,很想家。”

内侍携香药及蕙罗信函再往斋宫。翌日返来,仍旧带来了赵佶的回函。

字也得如原帖般萧洒流丽,观之若见赵佶笑容。蕙罗冷静看了,却偶然绪作答,也怕写多了他会多想。少顷问内侍:“官家在斋宫,可曾缺甚么?”

未料赵佶收信后竟让杨日言连夜从斋宫赶回,宫门一开杨日言便去找蕙罗,问她:“典饰娘子贵体违和?”

赵佶听了这些话都沉吟不语。倒是左正言陈瓘看出了他难堪之处,将章惇之罪从策立别人的话题上引开,进言道:“章惇独掌政柄,首尾七年,随其喜怒,恣作威福,薄神宗,累宣仁。又乐于用兵,乃至陕西民怨四起;好大喜功,大兴土木,耗竭内府之财。不顾人之怨怒,不惧天之谴戒,称之为流俗。还曾将邹浩等言官入狱以绝言路,天下震骇,人多自危。赖宗庙之灵庇佑,朝廷国度才未闹事情。哲宗信赖章惇,章惇却将国度废弛至此,累及哲宗。当年那些诡计密计虽多由蔡卞主谋,倒是章惇在判定力行。蔡卞虽已贬放于外,但章惇若在朝廷,如何能除祸国之根?”

太后不答,泪落不已,回到寝阁中又哭了半宿。岂料翌日又传闻向宗良兄弟闻声风声,竟在朝堂外席藁待罪,太后气血翻涌,一下晕倒在地。

内侍道:“官家说,请典饰娘子别忘临帖。”

内侍承诺,再对蕙罗道:“典饰娘子还是给官家写点甚么罢,不然官家问起,我也不好交差。”

刘清菁一伸手:“拿来。”

刘清菁嗤地一笑,调子拖得委宛:“妾如何敢呐……”

数今后,赵佶循例偕太后、太妃、皇后及元祐、元符临幸蔡王府,留宴整天。

玄月八日,章惇罢相,知越州。

刘清菁眉眼弯弯地迎上他目光:“你别担忧,只要你谨守法则,我也不会坏了端方,不会方向十二哥的……”

太后老泪纵横:“向氏兄弟,个个温良和顺,本有辅政之才,但因老身的原因,都放弃宦途,安于近况。官家即位,原成心封他们为使相,享有宰相的俸禄,老身也为他们推却了……不想仍然落得人话说,采取了几位来宾,就被人抨击至此!”

章惇先行避雨,乃至哲宗天子大升舆陷泞不前,露宿於野之事敏捷遍传朝廷,陈瓘与侍御史陈次升持续弹劾章惇奉使无状,乞请赵佶速降批示,先罢章惇职事,免其朝见,别与调派,再究查此前章疏中论及之罪,“别议典刑”。

“哦,如此,娘子保重。”杨日言豁然浅笑,“官家很牵挂娘子,收到娘子信函焦炙之情溢于言表,让我连夜赶来探视。”

“别人不敢,姐姐岂会不敢?”赵佶漫挑唇角斜睨她,“你就是仗着我不会罚你。”

刘清菁做嗔怒状:“公然拿不出罢?你煞费苦心肠在宫中造这个谣,是想断了十二哥的念想,也逼蕙罗嫁不成他。现在又让十二哥出宫外居,想来我与你打这赌竟是吃了大亏,你先就把敌手赶走了,又把蕙罗捆在本身身边,却让我如何取胜?如此不公允,休怨我打消赌局。”

蕙罗认出这三字是临王羲之《初月帖》上的,遂问送信的内侍:“官家另有话传我么?”

杨日言回斋宫复命后,赵佶再遣内侍来为蕙罗送信,此次写的是王羲之《旃罽帖》上的一句:“无缘见卿,以当一笑。”

赵佶目意柔嫩,低声道:“姐姐待我,老是先给一棒,再给颗酿梅。”

“别,”赵佶笑道,“姐姐若不满,这赌局我们稍作点窜。蕙罗本年十六岁,我们以两年为期,若她十八岁时还未委身于我,就算姐姐赢。若十八岁前被十二哥得了,我仍旧算输了。”

但陈瓘离京那日,从永泰陵返来的梁从政又奉告太后一个令她不镇静的动静:“官家密遣亲信刘瑗,追上已出京都的陈瓘,赐他黄金百两,且传官家话说,陈瓘直言议事,极不成得,现在只是暂贬,不久后会让他返来的。”

然后,她悄悄伸手为他摘去落于他幞头上的一枚秋叶,安抚道,“毕竟,你原与别人分歧,是自家孩子。”

蕙罗沉吟,才又提笔,以王羲之《积雪凝寒帖》上一句作答:“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赵佶微微瞬目,却仍引而不发,对章惇未宣布任何惩罚。

刘清菁道:“彤史记录。你若临幸她,彤史必有记录,且给我看看。”

“不得执手,此恨何深。足下各自爱,数惠告,临书欣然。”

今后病倒,亦不再理赵佶。

(待续)

太后抛下这本,再翻开上面的札子,见抨击向宗良兄弟的言辞更狠恶:“宗良兄弟,依倚国恩,凭藉慈荫,夸有目前之荣盛,不念倚仗之可畏,所与游者,连及侍从,希宠之士,愿出其门……”

此次他临的手帖是蕙罗此前未曾见过的,仍只寥寥数语,却令蕙罗凝睇好久:

“她现在忙着临帖,得空来此。”赵佶答道。

赵佶笑而不语。

太后愈怒,重重地把札子掷回案上。赵佶随之惊醒,见状忙一拂袖,把札子扒开,陪笑道:“臣僚误信谎言,胡言乱语,孃孃不必在乎。”

蕙罗取了几枚置于香盒中,让内侍带给赵佶,又对他道:“斋宫清冷,请官家别忘添衣。”

太后醒转后不言不语,亦不进食服药,只是抽泣。赵佶在她床前再拜跪劝,她仍不承诺,对峙绝食。直到赵佶奉告她,已命令贬陈瓘的官,差监扬州粮料院,太后才勉强进食。

辅臣纷繁道:“陛下赐与章惇恩礼委实过厚,他既然乞知越州,就让他去罢。”

赵佶下拜道:“都是谎言误传,言官一时不察,所言虚诞不根,娘娘不必理睬,切勿放在心上。”

蕙罗启开看,见上面仅三字:“卿佳不?”

赵佶诸兄弟的王府建在同一片地区,赐名为“懿亲宅”。玄月三日,蔡王似迁外第,赵佶亲送至宫城门外,执手谆谆叮嘱他得闲常回宫看望母亲兄弟。

菊花圃边的刘清菁见他走近毫不惊奇,作势看看他身后,问:“官家本日侍从甚多,却为何不见典饰娘子?”

到了殿中,见赵佶像是怠倦之极,正伏案而眠,面前有多个翻开的札子。太后上前为她清算,却见翻开的札子上鲜明有其兄弟向宗良的名字。

蕙罗略一思考,到寝室取出藏了好久的一罐香品,是赵佶生日那天与他一起合的,故皇太妃用的香药。

“你那些戏法,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刘清菁轻软的声音听起来总含着笑意,调皮地钻入他耳中的倒是带刺的话,“你若到手,本日必带蕙罗来向十二哥耀武扬威,趁便向我讨彩头。”

杨日言但笑不语,朝她长揖,退后数步,才回身拜别。

赵佶又正色道:“不过我也须先申明,在此期间,姐姐不得向蕙罗说我好话,不得向她流露关于我们之间赌局的任何内容,更不得为她和十二哥牵线搭桥,比方悄悄送她到蔡王府,或请十二哥到元符宫之类。”

“但是,”赵佶噙着笑意道,“棒打多了,还是会痛的。”

蕙罗连声报歉,杨日言和言道:“无妨事,见你们相处和谐,我也很欢畅。”

太后拾起细看,发明是陈瓘写的:“向宗良兄弟,交通来宾,漏泄奥妙,陛下知之乎?皇太后知之乎?”

赵佶道:“姐姐焉知我过来不是向姐姐讨彩头。”

八月末,元祐皇后从永泰陵返来,对太后、太妃及赵佶哭诉:“灵驾发引至巩县时,赶上大雨,山陵使章惇竟然先去幕次蓬帐避雨,护送哲宗大升舆的臣僚侍从也接踵跟从,让大升舆陷于泥塘中,一向到夜间都无人摒挡,竟露宿于野。”

赵佶蒲月时已将蔡卞贬知江宁府,章惇任山陵使期间,台谏数次在朝堂上要求罢其相位。御史中丞丰稷道:“章惇当国七年,窃持威柄,祸及天下,勇于害贤,勇于杀人,且包藏诡计,发为贰言。陛下为何尚待他优容至此?祖宗怒章惇久矣,今付陛下震之;上帝怒章惇久矣,今命陛下诛之,陛下为何还顾忌他而不判定实施?”

“是如许。”赵佶点头,终究暴露笑容,“朕不欲用定策之事贬章惇,就以扈从灵驾渎职之罪来惩罚他罢。”

众辅臣皆称如此措置极其安妥。

刘清菁笑道:“官家是怕她见到蔡王,让你输了赌约罢?”

蕙罗一时髦起,提笔临了“卿佳不”以后数字请内侍带给赵佶:“吾诸患,殊劣殊劣。”

赵佶一哂:“姐姐都称她为典饰娘子了,我还怕甚么?”

蕙罗惊诧道:“没有呀……”旋即认识到是本身昨日复书令赵佶曲解了,忙解释道,“昨日函件,只是我临帖的内容。”

玄月一日,章惇上表乞请罢政,赵佶却下诏答复“不允”。章惇随即出居僧舍,以示决计。翌日章惇又上表辞职,乞知越州,赵佶又答不允。随后赵佶调集辅臣,将此事告之,问众辅臣:“朕待章惇如此,于规矩不为不至罢?”

十月,因太后不豫,赵佶打消天宁节庆典,赴南郊斋宫为太后斋戒三天祈福,按例不带女眷及侍女随行,蕙罗也留在宫中,但赵佶离宫第一天就差内侍送给蕙罗一封手札。

69.执手

太后双手微颤,仓促看完,定了定神,又取另一本看,也是跟本身和向氏一家有关:“皇太后不待祔庙,果于还政,事光前古,名垂后代。陛下以是报皇太后者,宜何如哉?臣恐假借娘家,不敷觉得报也。”

皇太后向氏还政后偶尔会到崇政殿或迩英阁,问问赵佶比来的政事,顺手翻阅一下臣僚的章疏。玄月十六日深夜,太后传闻赵佶尚在崇政殿批阅章疏,遂前去探视。

赵佶问:“甚么?”

太后回想前事,及还政前后赵佶各种表示,垂垂有些明白了,心凉至极,哀思之下又哭又笑,喃喃道:“不法,不法呀……”

侍御史陈师锡说得更明白:“章惇包藏诡计,发为贰言,欲策立别人。若非皇太后圣谋前定,则陛下腐败之躬,置之何地?章惇之罪过,莫大于此。”

太后太妃听后尚未表态,赵佶已拍案大怒,道:“章惇原是哲宗重用之臣,才让他做山陵使,岂料他竟奉使无状,忘恩至此。是可忍,孰不成忍!皇嫂但请宽解,我必妥当措置,以慰皇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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