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

第7章 魅影

彼时残雪未消,月华空濛,轻风断续梳过,庭中梅影绰绰,暗香不断。蕙罗含笑闭上眼,悄悄咀嚼这淡雅花香。

面花用金箔,头钗用点翠工艺,这些金饰非常华贵,不是浅显宫女能戴的。蕙罗重新核阅翘翘的衣裳,见那身襦裙是以蜀锦和越罗裁成,款式新奇,绝非浑家平常衣裙,便更加迷惑了。

那究竟是甚么香?似固结了百花精华,却又如此温雅含蓄;细若游丝,却又连绵不断,像水银一样,一旦找到一点裂缝,便要钻进你内心。

转过几道玉砌雕阑,超出数重台殿香阶,蕙罗已身处后苑,那异香忽又似杳然去远。蕙罗凝神察看,斯须见远处梅花树下又有白影一现,隐入厥后太湖石峰峦当中。

蕙罗正想分开,俄然闻见小霓房内飘出一缕非同平常的香气,有如百花异香,却又更含蓄温雅,竟是蕙罗从未见地过的。

翘翘嘴角一弯,甚是对劲:“我先是让她梳一款庞大的发式,用了她足足一个时候,然后我说欠都雅,命她拆了重梳。她拆开时我用心叫疼,皇后便在中间说了她两句,她神采很丢脸,但也只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厥后梳来梳去我都不对劲,林司饰就只好低声下气地问我到底要如何梳,我便渐渐跟她说,她只要听令的份儿,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哈哈,足足折腾了她一上午。最后临走时皇后还怪她手脚慢,气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蕙罗点头,问她:“那如果哪天我不谨慎获咎你了,你会如何对我?”

翘翘挑了挑眉:“皇后喜好我如许打扮……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美人,就算每天躺在病榻上,也要保持着最美的妆容。我要像她一样。”

见她如此反应,翘翘非常对劲,这才公布了答案:“皇后收我做养女了,这些衣裳金饰都是她赐的。”

但,蕙罗必定那香源就在这里,是以处异香氤氲,飘浮于其间氛围中,熏人欲醉,令蕙罗的确有些恍忽。

“没有。”小霓敏捷答复,带着较着的逐客之意,“我困了。”

林司饰把此事奉告周尚服,周尚服大怒,决意杀一儆百,把翘翘降为洗衣扫地的粗使宫女。蕙罗苦苦要求,乃至带着翘翘在周尚服门前跪了一夜,周尚服才开恩放过翘翘,但也不再答应她学香道,而让她改学女红和衣料染织。

蕙罗顺着望去,但见床上堆满了衣物、面花、胭脂水粉及各种蜜饯果子,当即摆手道:“这些东西我都用不着,别华侈了,你还是带归去罢。”

厅中并无火烛,借着庭前月光,模糊可见此中绣幡飘迥,帘幕微扬,风动影移而不见人形。

经此一事,翘翘非常感激蕙罗,对她靠近很多。她比蕙罗小两岁,厥后干脆认蕙罗为姐,平时称呼也就唤她一个字——姐,听起来格外密切。

蕙罗推开她,一摸脸上,发明那边已沾上了翘翘一圈红艳艳的口脂,不由责怪道:“你这丫头,年纪还这么小就涂脂抹粉……”

蕙罗回到福宁殿后先去崔小霓居处,把翘翘的礼品送给她。当时已暮色四合,崔小霓开了房门,却不完整翻开让蕙罗出来,接过礼品后便表示说本身累了,要早些歇息。

蕙罗对统统未知的香药都有激烈的兴趣,当即便问小霓:“姐姐房中薰的是甚么香?”

“我才不去呢,谁让她当初揭露我的?”翘翘不满地说,一面伸脱手本身赏识十指上新染的蔻丹,一面又道,“我此人就是奖惩清楚,谁对我好我也会对谁好,谁如果获咎了我,我必然不会让她好过。”

翘翘点点头,又道:“现在官家违豫,太后太妃对皇后更有怨气,暗里说是因为她狐媚,当初官家过分宠嬖她,身材才不好的。”

他的行动那么自如,温情款款,却又不容回绝。明显是无礼的举止,他做起来竟涓滴不显冒昧,仿佛那是最天然不过的事。

“那你何不本身送去?”蕙罗问。

那是通今后苑的廊下小门。小门半掩着,从蕙罗所处之处望畴昔,内里黑漆漆的,在暖色月光下凝着几分诡异氛围。

阖上双目,是为了用心品香。临时放弃视觉时,身材的其他感受也会变得尤其敏感,包含嗅觉。半晌后,她睁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神采转首四顾——这里除了满庭婢女,另有一丝特别的香气,断断续续地跟着月下清风飘游至她鼻下,恰是她在小霓门前闻到的那种异香。

向太后不喜刘皇后之事蕙罗略知一二。赵煦的德配皇后孟氏是大师闺秀,入宫后又得太皇太后高氏及太后向氏亲身j□j,温良淑慎,脾气无可指责。但赵煦年幼时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对赵煦管束甚严,倒激起了他激烈的背叛心。他亲政后弃用太皇太后所用保守派大臣,以“绍圣”的名义号称秉承神宗变法遗志,启用新党之人,在朝中停止了大刀阔斧的鼎新。回到后宫,他也更加看太皇太后钦定的皇后孟氏不扎眼,而格外宠嬖美艳冠j□j的嫔御刘氏。厥后找了个巫蛊的借口把孟皇后废了,逐往瑶华宫,而在刘氏生子后,不顾世人反对强立刘氏为后。

蕙罗亦为她欢畅,连道“恭喜”,又拉她坐下细谈,“是甚么时候的事?”

枯立原地好久,异香逐步淡去,蕙罗怠倦之下正筹办放弃,俄然闻声劈面一隅有竹笛之声传来,婉转清越,但只吹了一个乐句便止住。蕙罗一怔,旋即认识到这很能够是那与她捉迷藏的“妖魅”在表示其藏身之地,因而又疾步奔向那边。

蕙罗只好告别,绝望地走开。才一回身,小霓的房门便“哐”地重重关上了。

于无声中加大力度,他化解了蕙罗开初的挣扎,然后浅笑着,下领滑过蕙罗发际,如恋人般低首轻触她维红的脸颊,就如许和顺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第一句话:”mm,你为何要跟踪我?"

那边水榭之前,又是暗香袅袅而不见魅影。蕙罗很累,寂然坐在瑶津池,想起那身携异香的白影,不知是妖是鬼,竟然如此玩弄她,不由心中愤怒,拾起一块卵石,扬臂扔进池中,“扑通”一声,惊飞了一双残荷下栖息的鸥鹭。

“那么……”翘翘扬首看屋顶,一只手指抵在唇下做思虑状,少顷,侧目看着蕙罗展颜笑,“那我就咬你一口!”

“另有另有!”翘翘把小脸凑到蕙罗面前,左转转,右转转,让她看头上发上的装潢。

翘翘分开时,叮嘱蕙罗把不收的礼品带给福宁殿的侍女押班崔小霓,说小霓常去见皇后,传报帝后动静,与翘翘叙谈过几次,既然蕙罗不要那些礼品,就转赠给小霓罢。

一个男人的轻笑声模糊从身后传来。蕙罗蓦地回顾,虽未见人影,但可辨出水榭的门是虚掩着的。

“那,蜜饯果子你必然要收下。”翘翘奔至床边把几盒蜜饯全拿了过来,硬塞在蕙罗怀里,“我吃过你们的苦,晓得你们是甚么好吃就不能吃甚么,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给你大鱼大肉你必定不要,那一点蜜饯果子总该收了罢?”

蕙罗悚然一惊,想起了一些宫廷中传播的鬼怪传说。不由回身,差点便要跑归去,但回旋的风恰好又把那脉异香又送了过来。

蕙罗听得心惊,正色道:“林司饰技艺超群,在尚服局首屈一指,人也是极好的,你如许摧辱她,她如何受得了!转头你去给她说说好话,赔个礼,道个歉,必然要请她谅解,别放在心上。”

这话听得蕙罗红了脸,而翘翘倒很安然,毫无羞怯之感。

抵不过这般猎奇,蕙罗还是回了头,通过那道小门,踏着月光朝后苑寻去。

蕙罗啼笑皆非,顿时明白了她此次跃上枝头的启事。

翘翘持续道:“皇后听了叹感喟,说我不幸,可贵我们又同姓,便把我收作女儿了,赐了我好多好东西……”言罢一指蕙罗的床,“看,那些就是一部分,我特地带来送给你的。”

翘翘滑头地笑笑:“是我夸大的啦……如果不如许说,皇后如何会怜悯我?”

翘翘姓刘,原是开封城中一名酒保的女儿,厥后被选入宫做尚服局宫女,跟着蕙罗学香道。学香道的浑家被要求长年茹素,不得沾荤腥刺激之物,刘翘翘却偏好肉食。因她面貌斑斓,脾气又活泼,在宫内结识了很多小黄门,那些小黄门便常常偷送鱼肉给她。有次又有几位小黄门送来肉食,还趁便提了一壶酒,翘翘大喜,带了他们躲在尚服局仓房大快朵颐,又吃又喝,不想却被前来仓房取香料的林司饰抓个正着。

蕙罗摆首:“不是的,除了百和裛衣香,另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姐姐比来用了甚么特别的香药么?”

这时翘翘神采有些不天然,半晌后才道:“皇太后和圣瑞宫都不喜好皇后。太后还命令说,官家不佳期间,皇后要获太后批准才气去见官家,以是,我也不能随便去福宁殿。”

蕙罗着意看翘翘发式,公然与常日分歧,梳得一丝不苟,非常精美。

蕙罗高低打量,笑道:“翘翘本日花枝招展的,穿了一身新衣裳。”

蕙罗强抑心头惊骇,一步步地探去。将近小门时,但见门内有一抹白光一闪而过,敏捷飘向门内更深处。

直到深夜,那缕异香仍似缭绕在心间,蕙罗竟展转难以成眠。室内炭火烧得旺,亦令她有些气闷,干脆便起家,穿好衣裳排闼出外,倚于庭前廊下看月下寒梅。

“明天。”翘翘笑道,“明天皇后问我家世,我就跟她说了。说我娘死得早,我爹给我娶了j□j,j□j整天虐待我,不给我饭吃。我爹又是个酒鬼,喝醉了就打我。有一次把我打得奄奄一息了,怕我死在家里,便从速托人把我送进了宫,赚到了最后一笔钱……”

蕙罗快步入内,刚推开门,便闻见一阵芬芳脂粉香,与此同时,一个女孩如花胡蝶般飞扑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健结实的拥抱,然后牵着她双手略拉开点间隔,欢声笑道:“姐,快看快看!我有甚么分歧?”

这里离小霓居处并不算近,这便意味着,那香气来源就在庭中了。

蕙罗笑道:“这里的人对我都挺好,不必烦劳翘翘了。”

蕙罗敏捷赶去,公然闻见太湖石后异香漂渺,但那妖魅般的白影却不知所踪。

蕙罗惊问:“你竟受过如此虐待?如何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太后还在为官家废孟皇后的事活力么?”蕙罗问。

翘翘分歧适学香道,却甚爱女红,在裁制衣裙方面也很有灵气。并且翘翘运气不错。刘皇后生皇子时赵煦赐了大量财物给她,此中有一件褙子上的花是翘翘绣的,刘皇后见了褙子很喜好,命人宣绣花者觐见。待见了翘翘,皇后爱其美丽,又觉她言语可喜,便留在身边。现在看来,翘翘甚得皇后欢心,是以蒙她收为养女了。

“姐!”翘翘按下她的手,减轻了语气道,“这些都是我经心为你遴选的礼品,你若不收便是嫌弃我。”

蕙罗定睛一看,有些讶异:“你哪来的这些金钿翠翘?”

蕙罗快速跑到水榭门前,伸手一推,门回声而开。

小霓淡淡道:“是平常的百和裛衣香。”

蕙罗踌躇,见翘翘一向体贴肠盯着她,终究点了点头。翘翘见状大悦,又倚着蕙罗坐下,抱着她的手臂说:“姐,今后谁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我让皇后去治她……”

话音未落,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抱住蕙罗,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蕙罗道:“司饰浑家每日所穿的衣裙皆有定制,何况做我们这活儿,面花和胭脂水粉还会缺么?平时也不大用的……”

这动机顿时唤起了蕙罗统统精力,她当即疾步走入中庭,四周看望那奇特香源。当冷风初定时,她辨出了一个能够的方向,遂朝那边走去。

将近傍晚时,蕙罗回尚服局取要用的什物,当时香积在院中研磨香药,见蕙罗出去当即奉告她:“翘翘来找你,在屋里等好久了,你快去见她罢。”

“这里的人?”翘翘一横眉,道:“这里的人可坏了,当年我真是受尽她们折磨……”说到这里好似又想起甚么高兴之事,忽地笑开,又笑对蕙罗说:“姐,你晓得么?明天我请皇后把林司饰唤了畴昔,专门为我梳头。”

蕙罗摸索着朝水榭走,似回应她般,那竹笛声又起,此次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自水榭厅中响起。

而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时,有人悄无声气地移至她身后,展开一袭镶白裘的大氅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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