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王
赵佶当即拜谢,对天子恩德奖饰不已。
赵煦见状摆手,道:“这等小事,何必如此?罢,罢,朕饶了她便是。”随即叮咛内侍放手。
走至近处,蕙罗闻到他身上逸出的一缕衣香,是以零陵香、甘松香和檀香为主,辅以丁香皮、辛夷及茴香,调有少量冰片与麝香,蕙罗乍一闻见,便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赵佶旋即起家,亦回了一礼,含笑道:“有劳浑家。”因而跟从着蕙罗进入暖阁西厢。
然后转首奉告蕙罗衣裳地点之处,命道:“你去取来,带十大王去西配房换上。”
经此一事自是彻夜难眠,直到天将拂晓才阖目半晌,转眼又到天子盥洗的时候,蕙罗仓促起家赶往赵煦寝阁,头晕沉沉地,行动飘浮,再忆及昨夜事,更觉恍若梦境,伸手一抚香囊,不见篦刀,才确信晚间各种当真产生过。
赵煦道:“杨日言少年时曾见过陈贵仪,他日让他绘一幅贵仪写真给你。”
他目含秋水,风神俊雅,扬袖举步身姿清逸,美得不似人间之子……但是,为何他的声音和脸孔表面竟与昨夜那妖如此类似?
听他提吉祥之事,赵煦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但问他:“路上风景如何?可有早开的春花?”
开初闻声他声音,蕙罗已心有一惊,而现在他立于近处,端倪蕙罗看得清楚,更是全然怔住了。
赵煦转顾一侧侍女,命奉茶给端王。当即有浑家将点好的茶汤奉上。那浑家走到赵佶身边时,赵佶抬目看她,对她笑了一笑,那浑家顿时手一颤,杯盏斜斜坠地,茶汤大半泼在了赵佶衣袖之上。
换衣时房中除了他们二人,另有两名内侍在中间服侍。赵佶展臂任蕙罗为他宽衣解带,微微仰首,目不斜视。
赵煦道:“十哥仁孝,朕是晓得的,此次代朕谒陵也甚是辛苦。来年大庆,朕必厚加封赏。”
并且,他用的这几味香药皆对医治天子的病有所助益。蕙罗想到此处,对赵佶更感猎奇:生就如此一颗小巧心的十大王,不知是多么人物。
赵煦抬手一按,表示他坐下,又问他:“此次去永裕陵,见到你母亲的画像了么?”
赵佶闻言,一面朝内走,一面应道:“若臣为探花,必将策马遍游名园,摘取东风第一枝,献与陛下这天下一甲第一人。”
每年贡举放榜以后,天子会赐闻喜宴于琼林苑,在新科进士中择幼年貌美者,先赴苑内摘取鲜花,以迎新科状元,这摘花的美少年便被称为“探花郎”。
赵煦状甚不怿,道:“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哪有半分大内宫人的模样?尚宫尚仪多年的教诲都不晓得学到那里去了。如此惊扰亲王,若不惩罚,今后这宫城里的侍女内臣皆会把端方礼数抛诸脑后。”
周妩儿带着泣声连连朝赵煦拜谢,赵煦一指赵佶,道:“救你的是十大王,你去谢他罢。”
赵佶与赵似对赵煦说话时语气的分歧,蕙罗从这番话里能较着感遭到。赵似与赵煦的确如亲兄弟,相互“你”、“我”相称,而赵佶还如在朝堂上那般称赵煦为“陛下”,自称为“臣”,态度如此毕恭毕敬,让人没法不留意到存在于这对兄弟间的职位之别。
言讫举袖点拭眼角,黯然有郁色。
公然是他。那不堪回顾的一幕又闪现于脑中,蕙罗双手重颤着,难以持续停止前面的事情。少顷,她艰巨地抬首,去探看他的神采,而他亦在察看她,触及她目光,他嘴角翘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而暖和地谛视着她的双目竟然一清如水,神情无辜得像个婴孩。
赵佶行完礼,还是跪着,寂然答道:“虽是兄弟,亦为君臣,不管在内涵外,均不成失礼。”
赵佶似在与崔小霓说话,好久都未转过身来。蕙罗略感绝望,怕赵煦久候,也不便多留,便持续往寝阁方向走去。
赵煦瞥见他,微微一笑,转首对身边的近侍、活动御药院郝随说:“你看十哥这模样,像不像闻喜宴上的探花郎?”
言罢,他站定在赵煦御座阶前,朝赵煦呈出和悦笑意。
此时的他,美满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那里有半分妖气……蕙罗更加猜疑,而目光仍然锁定在他身上,难以移开。
赵煦含笑,赐座予赵佶。赵佶又再恭谨拜谢,方才平身,缓缓坐下。
赵佶摆首道:“臣的生母只是贵仪,陵殿不会供奉其影容。”
赵佶举手加额,跪下后以头点地,朝赵煦行昌大的顿首大礼。赵煦见了对他道:“你我是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除了端王赵佶,其他几位大王这几日都曾入省问安,蕙罗均已见过。他们仪表不凡,又都处于风华正茂的春秋,各具风采,惟申王赵佖有目疾,一只眼睛不能视物,略输几分精力。现在蕙罗闻声赵佶在此,不觉放缓了法度,亦转顾殿中,想看看她一向期瞥见到的这位十大王。
赵佶似有感受,侧首朝蕙罗看来。蕙罗心跳几乎突然停止,惶惑然不知他见了她会有何反应。
赵煦面色一沉,目光冷冷瞥向那浑家,郝随察言观色,旋即对阁中侍立的小黄门道:“把周妩儿拖出去,掌嘴三十!”
不管周妩儿如何要求,赵煦只是冰脸不睬。而两侧小黄门已上来几个,架着周妩儿就要往外拖,这时赵佶俄然站起,先朝小黄门喝道:“且慢!”然后转而对赵煦一揖,道:“此乃浑家偶然之过,还望陛下开恩,宽恕她这一回。”
“现在只要在你面前,我才感觉本身像个明君。”赵煦似笑非笑道,不待赵佶回应,又对他说,“我阁中有身茜色衣裳,我嫌色彩太艳,未曾穿过,若配你倒合适,你现在便去换上罢。”
端王赵佶在内侍带领下步入暖阁,头戴玄色漆纱幞头,翅脚卷曲如花枝,薄如蝉翼,身穿一袭樱草色大袖春衫,袖口边绣着一枝粉色棠棣,色彩明艳,丝质衣料垂坠超脱,绣工邃密入微,棠棣花瓣上一根根胭脂色花蕊历历可见。这十八岁的亲王施施然往门边一立,便像是给药气氤氲的暖阁带来了满室春光。
赵佶垂目道:“臣于途中忆及神考,已是悲不自禁,又兼顾虑皇兄,愈发寝食难安,岂故意机赏识沿途风景……”
赵佶拱手道:“刚才是臣蓦地昂首,惊吓了这位浑家,才使她失手泼出茶汤。若浑家因臣受罚,臣如何能心安?望陛下顾臣薄面,施恩于她,不加以科罚。”
惊奇之下,蕙罗浑然忘怀礼数,一双眼睛直视着他,很久亦不知躲避。
赵佶忙起家长揖,正色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福分,千万不敢据此邀功。”
郝随闻声赵煦问话,当即含笑躬身道:“恰是呢。”
宫中人所用合香凡是是由司饰浑家配制,而赵佶爱好香道,只取内藏库供奉香药单品,本身调制合香,这点尚服局的人都晓得。他现在所用的合香成分和制法并不特别,宫中人也常用,但他这香妙在各种香药剂量拿捏得方才好,能相互相融而不抢其主调,又掩去部分香料原有的一点刺鼻药味,给人感受清雅芳香且不带脂粉气,就算是司饰司经历老道的浑家,也一定都能调得如许好。
赵煦不语,赵佶持续哀告,见赵煦不睬,最后竟一撩前襟跪倒在地。
而他目光与她相触,竟全无异状,只是微微含笑,向她欠了欠身,像对一个偶遇的不熟谙的人那样略略表示,然后持续端然坐着,上身略向前倾,当真聆听赵煦的话,始终面带浅笑,意态娴雅,温润如玉。
蕙罗忐忑不安,既难堪又有些惊骇,无法官家公开命令,也只得应了,回寝阁取来赵煦所说的衣裳,走到赵佶身边,曲膝一福,轻声道:“十大王,请……”
赵煦先问他谒陵之事,他安闲答来,说话高雅,层次清楚,寥寥数语便把诸陵祭奠之事交代清楚,随即又道:“臣此番谒陵,还见神考陵殿梁上生有丹芝一朵,识者均言,此乃朝廷之吉祥,惟阴阳气和,风雨时若,星斗顺度,方可见甘露降,醴泉出,朱草生。此梁上丹芝,实乃人主平宁、万民和乐之吉兆,又生于神考陵殿,必是神考借此表示,赐福于子嗣。陛下但存候心将养,圣体不日必将康和。”
蕙罗服侍赵煦梳洗毕,扶他往见客的暖阁坐定,赵煦才表示身边内侍传宣端王入内。
蕙罗撤除他被茶汤所污的春衫,为他披上天子所赐的茜色襕衫,在为他清算缘领时,鲜明发明他脖子左边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冒出了中单领外。
方入福宁殿正殿大门,便见一群宫人驰驱相告,说“十大王来了”,脸上都有几分镇静之色。
先帝神宗有皇子十四人,此中八人早逝,今上是第六子,其他五位活着者是九哥申王赵佖、十哥端王赵佶、十一哥莘王赵俣、十二哥简王赵似及十三哥越王赵偲。
周妩儿服从又谢赵佶,赵佶避而不受,本身却朝赵煦下拜:“陛下一贯宽仁,本日之事又是圣德之举,必能感动听心而致天下战役。”
那浑家周妩儿大哭,跪求赵煦开恩。蕙罗定睛看来,辨出她恰是前次为赵似薰冰片香的小女人。
赵佶也才入内,现在站在殿中,背对着蕙罗,长身玉立,身形秀颀。崔小霓正在给他解披在内里御寒的貂裘毛衫,一群侍女分立两侧,一个个害羞凝睇地谛视他,牵着衣袖交头接耳,窃保私语,还不时嗔笑着相互打闹,想必都在说着与他相干的打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