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

第176章 地藏

石菊心细,一个屋住着,别个瞧不出来,却让她看出些端倪来:“我虽没去陈家,可你自返来就不对劲儿,平常看的书,都多少天没翻页了?”

她本来无人可说,叶文默算得一个,可叶文心自个儿已经够苦了,也不拿这些事再来烦着她,这会儿面前坐着一个石菊,想了半晌忽的问道:“你还记得绿萼吗?”

如许的人事变更不平常,连淡竹都觉着古怪,她娘同她性子一个样,也是个爱密查的,竟没探听出来,这才觉着奇特。

石桂摇点头,淡竹从荷包袋里取出一包果子糖,塞了一个在石桂嘴里:“说不准端的回籍看田宅去了,我娘还看他们理东西呢。”

扇面儿还是石桂画的,她给石菊出了主张,夏季里人都是蔫的,叶氏又自来不爱那些个素净色彩,不如就做了暖色的,叫人看着也风凉些,玄色根柢配上金线,底色最要紧,金丝模糊暴露来些,上头绣两朵雪菊花。

狸奴伸长了身子,在石桂腿上伸了个懒腰,白爪子抻直了,扭身跳下了床,舔舔爪子出去了,爪子还没迈过门边,全部身子今后一跳,淡竹捧了一把凤仙花出去,才刚那点事,她公然丢到脑后,举了凤仙花:“我们介入甲罢。”

石桂动了动嘴儿,却张不开口把事情奉告石菊,她还是不晓得更好些,何必多一小我跟本身一样提心吊胆呢。

淡竹翘动手指甲等着,嘴里含着糖块儿:“这是老太太罚她呢,白露水晶回籍了,连大女人身边的婆子都换了人,人都已经补上了,我听着一耳朵,一个叫小巧一个叫秋月,是老太太房里孙婆子的孙女儿。”

石桂应是应了,人却靠在床上起不来,手掌上汗涔涔的,淡竹还说这两家子是去老宅看田庄去了,好端端的,这两房又不是甘氏的亲信,如何就打发还去看田庄?

石桂默不出声,宋之湄身边换过两个丫头,婆子也叫调离了,可事儿只怕还没告终,宋之湄知不晓得她那两个丫头的去处。

床上刚铺上新竹席,底下垫了薄褥子,帐子也换过薄的,连猫儿都给它换了一个竹编小篮儿,淡竹还笑过她一回,说她也不晓得那里来这很多的火性,跟长毛的猫儿一样怕热。

黄猫儿像是听得懂,吐吐粉舌头,缩在石桂怀里,尾巴尖儿勾过来勾畴昔,眯起眼睛趴得舒畅,石桂是这个屋子里头第一个把褥子换成席子的,她是头回在宋家过夏天,很多东西都没购置,干脆给了钱,让郑婆子替她办来,还特地说过一回,要新的,不要用过的。

石桂不好说启事,又喝一碗淡盐水,石菊手上的团扇根柢已经打好,看石桂脸颊泛红,拍拍她的背:“你恰好借了这个由头歇一歇罢。”

淡竹混没放在心在,看她身子一抖,还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可别是热感冒罢。”

石菊缩缩手:“我还得描扇子呢,沾着红的可如何好,你替石桂染罢。”淡竹吱吱喳喳,石桂叫她指派着一时捣花瓣一时剪纱布,内心的不安竟淡了些,由淡竹抓了手给她介入甲,花汁儿调得稠了抹在指甲上,十只手指头爪子似的翘起来,一个个裹得密密实实。

黄猫儿蜷着身子睡得正香,被石桂横空一抱搂在怀里,惹来它懒洋洋一声“喵呜”,淡竹揉揉猫脑袋:“你不是怕热的,这会儿又不嫌热了,它这么一身毛,平常赶都赶不走,倒抱起来了。”

石菊却不一样,一屋子坐着,她也能闷声不响,话虽少,每一句却都能说到点子上,石桂还记得绿萼不肯意走,也还记得她走时哭了,这会儿听了石菊的话,内心更加难受起来。

石菊手里拿着一枝笔,正预备着给叶氏绣扇子,玉兰调到了宋荫堂院子里头,春燕就成心把叶氏这儿的衣裳都交给石菊,她的活计在这些个丫头里头算是出挑的,春燕便叮咛她先做些袜子里衣,又叫她做了绣个团扇出来。

石菊反冲她点点头:“我也不问是甚事,看来也是不能问的。”说着就长长出一口气:“二太太的田庄,都是她娘家人看着,白露的爹娘是管库房的,水晶的爹娘是管着灯火的,光是灯火,一季就能省出多少油来?都是肥差事,如何就非得回籍?”

她打中午起就没用饭,这会儿吐了,石菊伸手一摸她的脸儿:“这可坏了,着了暑气了,从速拿仁丹来给她含着。”

石桂心头一凛,盗汗都要下来了,石菊却捧了热茶盅儿送到她手边,顺手把猫儿抱过来,她天生血冷,这会儿手脚还是凉的,大暑天里也得喝热汤,沾着一点凉的就要泄肚子,别个喝绿豆汤,她连菊花茶都喝不得。

石桂一口气梗在胸中,半日都没能吐出来,只感觉内心头发凉,往回廊上有太阳的处所站了站,出了一身汗这才感觉舒爽些。

石桂笑一声,却没答淡竹的话,她不说话,淡竹也不是端庄想问,说完了那些,又跑了出去:

非论晓得还是不晓得,都不是她有才气摆布的,一入迷把那花汁儿抹出来了,淡竹“哎呀”一声,石桂回过神来,拿软布擦个洁净,

屋里置了冰盆,小丫头们就站在屋外回廊里,有帘子隔着总能挡一挡太阳,石桂等着叶氏做早课出来,珊瑚出来叮咛小丫头七宝:“你奉告孙婆子去,过两日是破日,老太太放三百六十盏赦孤灯,叫人预备彩纸彩扎,给地藏王作道场。”

石桂这点踌躇都让石菊看在眼里,她捏捏石桂的手好,重又坐到桌边,把那两朵雪菊花描出来,银线碰到各种深深浅浅的灰,桌上已经列举十来种,一样样的配色配出来。

石桂一贯是跟淡竹更好些的,淡竹内心藏不住事,叫她晓得了甚么想着了甚么,非得全倒出来才行,事儿过了,她就忘了。

越是中了暑越是给她喝温水,石桂昏睡畴昔,夜里方才醒了,淡竹早已经入眠,反是石菊守了她,看她醒了笑一声:“水还温着呢,你也太实诚了,春燕姐姐让你在廊劣等,你就不能避避日头?”

石桂怔怔看着她,石菊推一推:“喝罢,你这会儿也不能喝凉的。”石菊眼睛一弯,暴露些笑意来,石桂捧着热茶,却不晓得如何送到嘴边。

石菊见石桂不转动,开了柜子寻出方斗来,又取出一卷白棉纱,洁净的细笔跟小圆锤儿,才刚淡竹说话的时候,石菊连看都没看过来,这会儿摆上东西昂首看一看石桂:“你瞧见了甚么了?”一面说一面取了杯子,倒了一杯热茶。

白腻腻的指甲染上一层鲜红,石桂看了一个便受不住:“这那里是作活计的手,我还是不染了。”三两下扯下白布条来,淡竹啧得一声:“繁杏姐姐都已经染好了,如何就不能做活。”

石桂中了暑,春燕还特地来看一回,瞥见淡竹绞了井水帕子给她贴在脸上,摇点头道:“这可不成,越是热越是得激一激,从速起小炉子熬白虎汤来她吃。”

石桂是内心不得劲儿,取下来替淡竹包上,成心再问一问宋之湄的情状,笔尖儿沾了花汁,一面描一面道:“大女人身边可不就没了服侍的人?”那句“白露水晶走了”,到底没说出来。

石桂扯着嘴角笑一笑,心口“咚咚”跳个不住,人往床上一靠,手今后撑,压着软绵绵毛茸茸的猫儿尾巴,伸手抱过狸奴来,把黄猫儿搂在怀里,这才觉着内心安稳些。

晒了这么久的太阳,傍晚便感觉头痛眩晕,不开口渴要喝水,早晨吃冷泉面,石桂最受这些凉食,今儿看着却一口都吃不下,不但吃不下去,忍了半日的恶心劲儿一下子翻滚上来,“哇”的一口吐出几口净水来。

等石桂再跟着叶氏去上房的时候,宋之湄便不来给老太太存候了,暑气一盛,廊道两边都挂起了竹帘子,日头晒出去,就放了帘子隔一隔。

石桂内心已经转了好些天,一时想到琼瑛一时又想到松节,跟着又想起在别苑时一个屋的绿萼来,当时候说是寻着了她的家人,她家人来把她给接走了,现在想想,她到底是不是回了家。

蝉鸣鸟叫,一声声叠起来溜进石桂耳朵里,好似听清楚了,又好似没听清楚,七宝应了一声是,取了油伞儿挡着太阳往外去,路过的时候还跟珍珠嚼了一句:“这还没到中元节呢,如何就放起河孤来,到中元又得放多少,如何也得翻一翻。”

旧年夏季郑婆子就拿了一床旧棉絮充作是新的给石桂,请人弹得坚固,罩上罩子,贪了石桂给的半钱银子,石桂当时没说破,这会儿特地说出来,郑婆子面上难堪,应得一声,公然送了新竹席跟竹枕头来。

“我去寻银斗,我托她摘些花来介入甲的,你们等着,我们仨一道染。”恨不得生出八只脚来,也不怕了,叫石桂寻出小方斗小锤子来,话音未散,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正院里丫头多差事少,石桂不似在叶文心院里那样能每天练字,可也隔得几日写上几张的,书更是一天都没断过,这些日子书是拿在手里的,却没翻过页,石菊留意看着,除了在陈家遇着事,也没旁的说头了。

石菊顿一顿,软笔在绢纱上落了个斑点儿,她搁下笔,揉一揉手腕:“天然记得,也不晓得她回没回故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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