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赛兰
宋敬堂听她哽咽，拿余光去看她，只见她脸儿贴了孩子，眼睛红十足，要哭不哭的模样，内心没出处的一软，却干巴巴说不出欣喜她的话，沉默了半晌：“晴和了，水总会退的。”
金赛兰搂了搂小娃儿，摇一摇他的手臂：“他也没个名儿，既是恩公救下的，恩公替他取个名儿罢。”
贤人急调了兵丁粮草去楚地救灾，又让沿途州府开粥棚济流民，除了赈灾的折子，另有弹劾的，府州自救，藩王竟不着力。
族长的儿媳妇笑一回：“那是老太爷的孙子，赶上他倒是你的运气。”族长的儿媳妇晓得她是解了金钗明珠的，如果光那两人撑船出去，金赛兰有没有如许高运，那就难说了。
那女子甫一得救，面前便是两个大汉，眼睛盯着她身上财物，好轻易舟中另有个少年郎，看着还似主家，成心求他全面，哑着喉咙道：“我随父母兄长出来，家中原是做缫丝买卖的，哪晓得竟赶上大水，母亲将我藏在箱中，不知亲人存亡如何。”
繁杏晓得石桂家就在兰溪，只笑一笑：“也没甚事，家里要修屋子，天然很多些钱。”春燕一早就知会过，这些个小丫头子，买来的只要她跟石桂，石桂一心想着归去，哪个不晓得。
想一回母亲，赛兰便红了眼圈，刘氏倒是个心善的，把她安排在自家一边，分歧村中贫苦人家一道，赛兰千恩万谢，摸了个刻着福字的小戒指给她，刘氏推了：“你身上能余下多少东西，我们虽也遭了灾，地步倒是在的，等水退了另有地，你还是多留着些罢。”
宋敬堂一时回不了话，只胡乱点点头，又想起承诺替她寻觅家人，细问了她父亲兄长的姓名，可这茫茫大水，又往那里去找。
金赛兰安知难寻，抱了孩子贴着心口，怀里有这么个会动会笑的，内心才安稳些：“外头的水可退了些？”她为着避人未曾出去，刘氏也奉劝过她，里头女眷夜里还人守门，如果她自家出去了，她可不是姓宋的，出得一点半点事，可无人替她出头讨公道。
孩子有处所呆了，她却还式微，自感出身一时无言，自家虽得救了，还不晓得爹娘如何，统共五口箱子，身上分了财物，如果高运天然碰上义士，天然得活，如果不能，那就再没活路了。
宋老太爷起了名，这孩子就能留在宋在了，金赛兰点点头，低头看这娃儿的脸儿，摇一摇他的手：“也好，等水退了，他也有个处所安身。”
说着便要淌泪，才活了一命，能不能泊岸，岸上如何还未可知，如果得了明珠还不对劲，两个男人见财起意，又当如何。
给了她一盆热水，又取了洁净衣裳来，抵着门擦洁净，换上村人衣衫，给她端上一碗热粥，细问她家在那边。
叶氏这里拨了钱归去，繁杏记在册，石桂立时晓得了，问得一声：“如何今岁要送这很多钱归去，又不年又不节的。”
宋敬堂立时收回目光，一阵怔忡，闻声她说：“恩公放心罢，我同这孩子既是同舟共济，天然看顾了他的。”
连救了两人，又装了很多东西，再不归去船中也装不下人了，两个男人荡舟归去，宋敬堂头晕连吐了几口净水，水一大雾气便盛，船身上撞得很多东西，不是树枝就是锅盆，到得岸边，船上早已经堆得满了。
石桂也不睬会她，绕过她往屋里去，锦荔气极，嘲笑得一声：“云瑶发大水啦，你爹可没来寻你罢。”
沿途城镇那里能留得住这很多流民，不能走的留下了，能走动的还得往前，到下一处州府求一条活路，流民源源不竭的北上，推车背子，行一起死伤一起。
宋敬堂没把金赛兰放在心上，进了宋家祠堂，有宋家属长镇着，她总有个全面，可他却挂念这个孩子，当着他母亲的尸身许过愿的，便得看顾他。
宋敬堂背了身等她，闻声身后细碎脚步声，才刚回身，就瞥见金赛兰挽了头发，一络还叫那孩子攥在手里，面上笑着哄他，孩子便乖乖张了口，嘴里“咿哦”出声，笑了一嘴的口水。
宋敬堂还没替人取过名，他看看这个孩子，不是是哪一家的孩子，如果本地的，十之□□是宋家属人，只其间无人识得他，想一回道：“他就姓了宋罢，待我禀报给伯祖父，让他取个名儿。”
甜水镇梅溪村都叫淹没了，宋老太爷有了确切的动静，好半天没能开口，连县衙都泡了水，连下了十来天的暴雨，河水暴涨，人都爬到屋顶上去，死伤人数粗估一估就有百来号人。
胳膊上另有臂钏，藏在衣衫非到解衣去衫不得见，这些是保命的，小戒指细手镯却能换得她一时安然，请人探听探听父兄，若能寻着家人，天然最好，如果寻不着，这些便是她今后立品的底子。
因着这事再降一等，开了王府的粮仓粮库赈灾，再不能袖手旁观，倒也缓了一时，水患过后收拢尸身火化，各地济民所里施医发药，又发了官文，借富户之粮粟以赈饥乏，又防着瘟疫，用雄黄粉拌了生石灰撒在民居四周，一有病症，全挪到城外。
宋敬堂叹一声：“水还未退，也无人来，族长送信出去，还未有复书。”他的父亲祖父母都在镇上，可划子却行不得如许远。
那两个男人眼睛盯着的是金子，可到底另有一个宋敬堂在，族长派了他们出来，说的便是这是太傅家的孙子，二房的独苗，如果他有甚个闪失，这两个也就别归去了，财帛虽动听心，也另有父母老婆在山间祠堂，已得了明珠，固然可惜，到底是赚着了。
宋敬堂就是个活书呆，族中无人不知，遇见了他，天然能全面，口里称她是金女人，金赛兰便叫她作刘姐姐，借着洗漱把身上财物俱都藏了起来，除金钗手镯，她腰上还缠了五六条扁金腰带。
宋敬堂听她声音颤抖，还当她是冷的打抖，把解下的长衫取过，搁到船上，指一指：“女人先掩得一掩，待回岸上再换过衣衫。”
因着调粮求灾，把粮食按着昔日均价往外放，金陵城里的粮价倒往上浮动了，经得几年积储，国库充盈，逢上灾年也能全面，朝上震惊未几，反是宋家，因着祖宅就在重灾地区，更加派了赋税归去。
赛兰识字，出去的时候便晓得这一处是宗祠，父亲到了这地头做买卖，自也办理过宋家人，还想探听一回父亲兄长的下落。
人既是宋敬堂救上来的，他便多关照一句，书院中为着分开，东西分开，一边是女眷一边是男人，族长的儿媳妇目睹她生得不俗，显着是好人家的女儿，便把她领到小间里，山下水倒很多，雨还在落，拿了大澡桶往院子里头一搁，接来的水烧滚了也能喝。
贤人自即位以来便一向在降落藩王年俸，五千兵丁降到三千，再降到两千，除了藩王世子以外，余下那些个宗室，想吃皇粮，就得去科举，非论文举还是武举，身上有了功名，才气拿本来一半的年俸，宗女出嫁也不再担当嫁奁，由着宗室自行嫁娶。
阿谁同她一道得救的孩儿，却无人看管，赛兰抱了他一起，不忍心看他饿得直哭，家家都有孩子，总也得喂了自家的，再去喂这捡来的，赛兰抱了他喂米汤，小脸儿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宋敬堂除开叶文心，再没有同年青女人说过话，她虽受了难，到底衣衫齐备，身上又带了这很多财物，宋敬堂把孩子递到她手里，问她道：“女人但是本地人？”
春燕繁杏不说，自有人说，石桂理完了帐，揉了手腕子归去，路上便碰上了锦荔，锦荔一心想管帐，被石桂争了先，前先另有这些很多龃龉在，看着她揉手腕，还当她是当了面夸耀，翻了眼儿道：“都成了没窝的鸟儿了，另有甚么显摆的。”
赛兰谢过她，到底不敢把家底全亮出来，若不是仓促之间不及粉饰，也不会在船上如许提心吊胆了，她天然没做度日计，可宋敬堂的恩德倒是要报的，把那件长衫洗个洁净，叠起来托刘氏送归去。
漱洗洁净了，再看她比本来还更增了三分色彩，自称姓金，叫作赛兰，把跟宋敬堂说的，又说了一回，跟着又问：“救我返来的懦夫，还未曾谢过他。”
岸上人见着救了人上来，从速搭了板子，那女子早已经卸下金钗，贴身藏着，身上罩着宋敬堂的衣裳，到也瞧不出是个出身繁华的，自有带了下去换过衣衫。
这一年年的减下来，藩王除了还落下个藩王府，手上钱少兵少，连生孩子都不再管用，非得大力出产不成，管农田的产出管治下农工商，年年还得上缴祭金，因着缴上来的金子分量成色不敷，贤人还削了藩，从藩王降到郡王。
书院前堂住着男人，后堂住着女子，宋敬堂立在罩门边问一声，便有人传话给金赛兰，她早已经是农女打扮，一身青竹葛布衣裳，又连着喝了几天清粥，瘦得下巴尖尖，怀里抱了孩子，那孩子自睁眼瞥见的就是她，现在也只认她，同这个孩子睡在一床上，倒有些天涯沦落相依为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