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脱胎
菱角拿了个最大的,剥开皮去了薄衣,拿勺子悄悄一刮,红籽儿堆起来,盛在碗里拿给石桂,很有些奉迎的意义:“喏,姐姐吃这个。”
刘婆子张张嘴:“这石榴那里值得看,就该这时节剪下来,再不吃,落了地就烂了,白糟蹋了好东西。”
刘婆子不好再说,叶文心在别苑里那里吃得了多少米面,她偷拿些送给儿子儿媳妇去,石桂自来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点数的时候把那零头抹了去,这会儿为了几个石榴争起来,且不值当。
菱角扁扁嘴儿,先看看石桂,再看看亲娘,跟在身后举了箩儿,一时不敢放下来,石桂搁了针线:“这东西有甚么可吃的,女人在这儿,算着日子也该送鲜果来了,到时候女人赏你,叫你吃个够。”
庆余还嘴硬不肯认下:“我这大暑天儿跑了一身的汗,少爷不说赏我也就罢了,如何还狐疑起来?这差事我也不敢办,原就担着干系,少爷是少爷,我是甚么?拿住了还不活剥我的皮。”
腆脸笑起来:“那我可先感谢女人的赏。”端的就把炸皮的几个剪了下来,也浅浅放开一层,裂开的石榴暴露红籽,看着就馋人。
“少爷纵不想着自个儿,也得想想我们不是,您万事担不着干系,我们是轻贱人物,说打就打,说卖就卖,到那会儿就是插着翅膀也找不来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宋勉也不能不听。
石桂对着灯火哪一天不念上一回,叶文心看她没精打采,拿话问她,石桂笑一回:“前些年大水,我家里遭了灾,探听着爹娘都无事,我盼着他们送信来呢。”
石桂手上做的针线,眉毛都未曾抬:“妈妈剪几个炸开皮的便罢了,旁的留着给女人看个景儿,秋海棠盆景还没送来,也不能这么光秃秃的。”
经得这一回,叶文心倒晓得了些事理,刘婆子跟郑婆子又不一样,郑婆子是拿着更多更好的,这才敢看轻了她,刘婆子倒是一篓石榴就能压得住的。
叶文心还端的想了一回,第二日石桂坐在荫凉处打结实,她顺手送了一杯茶去,一屋里头住着她们俩,名份上还是主仆,叶文心却当石桂是自在身,相处着越来越恍惚,石桂伸手接了便喝,等饮尽了,才瞥见叶文心笑眯眯的看了她:“这下子,你可算得是徒弟了。”
叶文心一怔,她还从没听石桂说过故乡遭了水患的事,石桂几句话说了,叶文心垂了视线不说话,她半点也没瞧出来,若不是日子近了无人送信,她还当石桂同本来一样。
石桂接了碗,立时奉给叶文心,叶文心摇点头,她便笑盈盈的说一声谢女人赏,这才舀一勺子吃了,嚼了满口石榴籽儿。
石榴不大却皮簿籽甜,刘婆子一面剪了收在箩里一面道:“要么说女人是朱紫呢,旧年连花都开的少,今岁女人一来,结这很多果儿。”
庆余舔舔嘴唇还想劝,宋勉却盯了他:“你说的是实话?”
叶文心一走进水盆子,石桂就怕她湿了衣裳湿了鞋,从速劝她回屋,叶文心也是个犟脾气,她既认准了,就不会听劝,反拿了话问石桂:“我莫非还能呆在宋家一辈子不成,这些个总该会,莫非离了姑姑离了你,我便不活了?”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了许很多小石榴,从青到红,一个个圆鼓鼓的挂在枝头,跟挂了一树小灯笼似的,叶文心的窗户一开,也算得一样景色,看着青青红红惹人喜好,她才说要留些当景来看,刘婆子便带了剪子来。
院里头的事满是她来筹划,院子虽小事情却很多,她们两个新来,刘婆子在其间这很多时候,早拿本身当了管事,石桂又捧又贬又抬了叶氏出来,这才算把刘婆子压住了,当凭着春燕一句让石桂作主的话,刘婆子怎能甘心听个小丫头的。
此时再看石桂,内心倒佩服起她来,遭如许的难,却全无一点郁色,本身把本身卖了的,便打了主张本身把本身赎出去,夜里两个睡在一头,叶文心满把的头发理在襟前,盯着帐子角上绣的藐小花叶道:“我该拜了你当徒弟才是。”
对着珠子叹一回,却不肯就此放弃:“本来我是你徒弟,收了你这么个聪明门生,现在换了你当我的徒弟,内心可得骂我蠢了。”
哪晓得她竟犯下如许的事,动太太帐上的银子!若不是太太是个积善性善的,哪能这么不打不骂就发到庄子上去,想着宋勉这番能歇了心机是最好,哪晓得这少爷跟魔症了似了,非得去找她。
“就学筹算盘,我总得会计帐才是。”自她头回打结实赚了钱,便想着要跟石桂学筹算盘来,石桂再未曾想本来阿谁恨不得含梅咀雪的叶文心也识起人间炊火,竟会志愿碰算盘珠子。
庆余求神拜佛就怕宋勉惹事上身,看宋勉这干劲,就怕他一张口,把之前宋家的情分全折出来,打主母身边丫头的主张,亲生子都要说声不端方,宋老太爷这性子摆在那儿,便是大少爷也得再讨一顿打的,何况他一个外来的。
她倒是想学着洗晒衣裳的,石桂那里肯叫她沾手,叶氏承诺她能赎身便是想她能好好照顾叶文心,学算盘也还罢了,学洗衣下厨,要让叶氏春燕晓得了,她需求吃瓜落。
石桂还眼巴巴的等着动静,算着日子该考完返来了,便宋勉在家里寻不着她,淡竹石菊也是晓得的,总能拐着弯的带了动静来。
石桂抿了嘴儿笑:“有人天生画,有人天生会算,各有是非,只不不异,女人身上我能学的如江如海,能教的只这一点,那里敢说女人蠢呢。”
叶文心自打落地十根翠绿指儿就未曾沾过阳春水,她自打告终实卖钱赚了头一笔,便跟开了那第七窍,看石桂记帐筹算盘越加留意,既开了口,便端庄学起来,听石桂说珠算的体例,她不擅此道,书画诗词上的天禀半点也没能均到这上头来。
庆余咽了口唾沫:“那还能有假,那地儿都是当官人家的地步,另有公主太子别苑在,我好轻易找了这一圈,要不是运气好,叫人打了板子还能这么返来?”
庆余看他止住了心机,心底长长叹出一口气,宋勉眼看着就要说亲,这当口传出些甚么坏了名声,可不得悔青了肠子。
他声气是壮了,眼睛却垂着,宋勉看出了端倪:“你不肯意揽事,照实同我说了,我也谅解你,你何为要扯谎哄人?”
本来是宋勉跟丫头私会,扯了他出来刺探动静,可不成了个保媒拉纤拉皮条的,下头那起子人要听到些风声,还不知会把话得说很多刺耳,他是不怕,反正打一顿,那丫头只怕也得遭殃,提脚卖出去,还往那里找?
他还当是石桂办错了差事才叫撵出去的,一罪未减,再添一罪,宋家再是积善人家,奖惩仆人丫头,也断没有由着她出错不罚的事理。
叶文心有了目标,人竟松快起来,每天学半个时候的算盘,再跟着石桂打结实刺绣,虽不出门,人也垂垂缓过劲来,不似本来一天坐着就少有欢畅的时候。
刘婆子这才等闲不敢往院子里头来,扫地摆茶,全叫了菱角出去繁忙,得了东西不算,吃了排揎,这才认了是主家。
吃了她的茶,天然就是拜了师,石桂那会儿是端庄磕过甚的,只年纪还小,两个又是玩闹里夹着旁的事,这回吃了茶,石桂便笑:“女人想学甚?”
叶文心天然也曾有过自艾自怨的时候,经得叶家的妾室入教坊,丫头被发卖,连着阿谁没过门的继母,只怕今后也无人敢同她说亲,看看那些个不平,想想本身,有姑姑全面,有表兄看顾,弟弟还能立户,也就不再想那些个六合不仁的话了。
这些事她半点都帮不上忙,拉不下脸皮,张不开口,刘婆子却不会因着她本来繁华,就真肯伏低做小了。
石桂本来迷迷蒙蒙都要睡着了,闻声这话乐出声来:“女人说甚?我有甚么可教的,只一样我会的女人不会,也就是筹算盘了。”
石桂只当她学了算盘便罢,哪晓得她算盘还没学全,又想学做活计了。别苑院子浅窄,前后院分的不严,事儿很多,干活的却只这几个,石桂除开摒挡她身边的活计,也要到厨房帮手,还得洗晒衣裳,叶文心自不能同本来适时媛蜜斯时一样坐在屋里干看着不转动。
她说的天然有理,可院里另有刘婆子这双眼,春燕来了总要问一回,晓得叶文心绣花打结实,还能说是闺阁当中的消遣,做活洗衣又算甚么。
叶文心却如何也不肯依她,自家要去打水,把脏衣裳泡了水,伸手就要搓,石桂一个头两个大,抢了盆来:“女人先学学洗帕子罢了。”
叶文心甩了满手的水,袖子湿了,指尖还沾着皂角沫子,抿了嘴巴暴露点笑意来。
庆余约摸也晓得些这两个之间的来往,还想着这呆少爷可算是长进了,能同叶氏身边的丫头讨近乎,石桂看着是个机警得宠嬖的的,端的能替宋勉美言几句,外任的处所想来也不会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