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婚书
叶文心退出去，跟石桂却泡茶，她手上沾着满是黄纸上的灰，渐渐腾腾的净了手，捡出茶叶来，想一想又还搁归去：“泡一杯茉莉蜜水罢。”
小厮看他肩舆也不坐，一径往家里跑，拿了孝衣裳就在背面追，怕他就这么闯进门去，身上还穿戴缎子衣裳如何也不成话，吃紧追上宋荫堂，把衣裳往他身上一披。
老太太老太爷瞒着孙子，请来的阴阳先生批命书，算下葬的日子，还得写一个引度文书烧化了去，请阎王小鬼开道，上头驰名有姓，阴阳先生写了来，宋老太爷抄得一回，把里头丈夫的名字改了去。
嬷嬷另有甚么不肯办的，全拿了银子出来，让师婆去办，师婆看她回返来都衣裳朴实，身上也不戴金饰，半点不打人眼，坐的车都远远停着，晓得事情办的隐蔽，既收了钱，便一一代庖了去，间壁就是扎纸人的雕木偶的，做出一溜的迎亲送亲娃娃来。
他堂前恸哭时跪在蒲团上，还暴露里头的衣裳，自有外客来记念的，另有宋家熟悉的大家家奉上白包，奉上一叠绵纸几枝白烛，熟悉些的还再加上些沉香缎子彩扎纸亭，目睹得宋荫堂哭成如许，俱都感慨一回。
宋荫堂哭得站不住脚，老太太搂了他陪着掉眼泪，叶氏于她是个再好没有的儿媳妇了，如果当年顺顺铛铛的讨了她进门，又那里还会有这很多事，扯出去这很多人。
宋荫堂却在这时候穿带孝服去见了叶文心，想问一问她最后母亲说了甚么，便能晓得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师婆那里晓得这是哪个门里出来的，有人送银子上门，她就帮着购置，拿了黄纸朱砂，一对木偶儿刻成一个状元公一个美娇娘，当中间拉一根红绳索，烧了符给阎王，再备下三牲纸钱，看看阎王准不准这桩阳间婚事。
等那香出来，师婆便笑了：“两把都是好香，你看看，但是松柏延年，正该是长悠长久当伉俪的一对儿。”
宋荫堂平复得会，这才伸手在那木枕头底下摸开关，有一处暗格能按出来，微微使力，木枕头从边上弹开来，是个抽拉式的小盒子，宋荫堂一拉到底，映入视线的，是一卷发黄卷边泛旧的红纸，宋荫堂取出这卷红纸来，一点点的展开去，瞥见上头写着“看这天桃花灼灼，卜他年瓜瓞绵绵”，清楚是一张婚书，顶上的名字倒是伯父宋思远，跟母亲叶莲实。
宋荫堂拿了阿谁木枕头人都怔住了，不明白叶氏有甚么东西不能托老太太老太爷两个通报，非得藏在枕头里，让表妹带给他。
两个老的夜里相对半点体例都没有，孙子从小被教得太正，这话又得如何出口，虽是为了他，到底做下的事不面子，想了几日几夜，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跟着又取出那只小木枕头来：“这是姑姑给我的，我娘本来也有一只，底下有构造，按一下就开了，里头的东西我没看过，表哥自家看罢。”
叶氏的丧事办的非常面子，请了十八个羽士来念佛超度，老太太内心成心想问，却又张不开口，隔了二十年，阴世里还能不能再见。
要把她跟宋思远葬在一处，如何能瞒得过宋荫堂去，要把这二十年前的旧事翻出来讲，又如何能张得开这嘴，这里头的事，是如何办都办不圆的。
宋荫堂瞥见她，想笑的却如何也笑不出来，拉了叶文心的手问她：“母亲走的时候，可宁静？”他一想到晚了几天，就落泪沾襟，叶文心取出帕子来塞到他手里。
除了报喜，另有从燕京带返来的土仪等物，沈家送的，他自家购置的，样样都是度着叶氏的情意买的，好让母亲看着能解一解病中苦闷。
下人们不免抱怨雨天丧事不好办的，光是鸳鸯馆门前的白纸就不晓得重糊了几次，宋荫堂反倒安抚了些，母亲到底是挑了一个她喜好的天走的。
嬷嬷却说不必，拿出一张旧红笺，也不晓得是哪个年代的东西了，上头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这还是二十年前老太爷写的，预备着等儿子返来就把这婚书给叶家送畴昔，迟了二十年，烧化给阎王爷。
连大红抬的嫁奁都备了十来抬，做得活矫捷现，这些东西早就做起来，却跟嬷嬷说是阎王点了头，这才急着赶工的，到这当口，老太太能撒钱出去的都不是大事儿，师婆还着人写了婚书来。
“姑姑走那天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屋里头点了琉璃灯，姑姑很喜好的模样，她……是很欢畅的。”叶文心也不明白叶氏如何会暴露那样的神采，却反本身晓得的全奉告了宋荫堂。
昔日同叶氏有过寒暄的那些个夫人们，在都城的俱都送了丧仪来，吴家夫人替本身和纪夫人一道送了两亭扎纸，再送些缎子沉香，就算是全了礼数。
叶氏的棺木归去，也该跟宋望海的合葬，可老太爷老太太两个如何能肯，活的时候没能叫他们在一处了，死了还得百年千年的分开，于心何忍。
师婆天然是要钞的，购置完这些又道：“自古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总得给那吹打带路的撒些酒钱。”
阴阳先生把解缆的日子定在二七过后，人早已经落定在棺中，棺材里头铺了几层锦缎，叶氏平常用的也放在她身边，衣裳鞋子极尽豪华，这倒是老太太的意义，她要去见宋思远了，隔了二十年，总得齐划一整的去。
嬷嬷听了倒红一红眼儿，归去奉告了老太太，老太太落了一回眼泪，今后就真能长悠长久当伉俪了，捡了百来两银子，让那师婆把事儿办的漂标致亮的，又叮咛嬷嬷不准露了形迹。
打他小时候起，每到下雨，就会开着窗户，在屋里头点起灯来，闻着清爽凉意，偶尔把他抱在膝头，夏天的时候是剥莲子，春季的时候会给他吃花糕，坐在母亲膝头念的第一句诗就是巴山夜雨涨秋池。
师婆一看，便知里头有事，总归是拿了钱的，收腰抱小的事儿都干了，办这一场得这很多有甚不，便装着不知，把这婚书烧了去，就预备着办起这桩丧事来。
念着两小我的生辰八字，开了香炉子，拿旺火点过香，□□香炉里，坐在蒲团上，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嬷嬷搓了手，内心又感慨，如果这话给老太太晓得，还不定如何难受呢，好好一段姻缘，恰好是没福的。
让贴身的嬷嬷去合一桩冥婚，那师婆得了银子，先看过八字，算一算一个是未嫁一个是未娶，还笑一回：“这付八字再配不过，如果阳间里攀亲，那便是锦上绣花的好姻缘，既不巧没了，也不该如许晚才做伉俪。”
嬷嬷听她说未娶未嫁，倒还真让她说着了，这两个都是没拜鞠问的，算不得结了亲，又再问这桩婚事还作不作得，师婆便笑：“看我烧一把香，到底成不成的，得看香烧出来如何样。”
到这时节，老太太恰好把旧年听过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翻了出来，宋思远叶莲实两个是没主过婚事的，既未曾合过婚，就是少了一桩凭据，阴司里也不拿她们当伉俪，如果阎王不承认如何好。
虽不晓得里头有甚么，却晓得必不是平常物，要不然也不会藏得如许隐密了，叶氏另有甚么不能当着老太太给的，便是私蓄也不要紧，老太太眼里就只要宋荫堂一个，恨不很多给他些才好。
他趁早去了别苑，才进屋去，就见屋里的箩儿叠的满是锡箔元宝，有金有银，石桂迎了他：“女人日日叠到很晚，就是想着大少爷来了能带归去些，烧化给太太，也算是她尽了情意。”
这些不能全数都带走，算着七七每回烧上一筐，叶文心又是一身重孝，她本来都已经换下了素红色，这会儿又穿起来，不是嫡亲不穿重孝，刘婆子目睹着却不敢说，菱角更不明就里，问了石桂，石桂也不答她，等瞥见折了这些元宝，才晓得是真的悲伤。
他是办了丧事返来的，身上天然是光鲜冠服，还想着要归去给老太太母亲报喜，沈家是知礼人家，余容进了门如何也不会刻苦头的。
这话是不能问道长们的，可老太太实在是挂念着，她身边的嬷嬷便劝她，如果有缠绵未尽之意，那便能留住，比及要等的人来了，天然就能一道去了。
老太太年青的时候向来未曾信过那些个师婆药婆，三姑六婆一概不准上门，为着这个还打发过两个妾，现在老了老了，别无他法，倒想起这个来。
他收了悲声，换过衣裳，往堂前去换泽芝，给叶氏烧纸，两边起了棚，送来的彩亭纸扎都停在棚里，这些日子多雨，怕停在外头叫雨冲了，旁人都道赶上了秋雨，发送的时候可别落雨，可宋荫堂却晓得，叶氏是很喜好雨天的。
叶氏要落葬是不能葬在金陵的，还得葬回宋家祖坟，旁人且还罢了，宋荫堂是如何都要扶柩回甜水去的，停灵七天，跟着便得装船，金陵也大办一回葬事，算是全了礼数，入宋家的宗祠，生是宋家人，死了还入宋家坟。
嬷嬷看着这些东西一点点烧化，归去奉告老太太，老太太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跟着又烦恼起要如何跟孙子张口，这事儿不能家数个，还得派高甲去。
宋荫堂哭过了，不等老太太想着如何张口，先把小厮给他披上的孝衣齐划一整穿起来，宋荫堂在船埠上就瞥见了来接的下人，腰间扎着一根白腰带，当时便站立不稳，扶了小厮的手这才立住了。